唐諳腦子裡頓時一黑,亦如那日暗界之中……
訓練場中那一日,突然被十幾個蒼狼的傭兵追着打,他心裡竟無半點恐懼,倒是有一分欣慰,蒼狼來追殺幻化爲子瓔的他,就說明子瓔很安全,這是他同她調換身份的初衷,他之前從未想過自己能不能應付,但摸到子瓔交給他的那個來自天機閣的錦囊,她說是救命的東西,能把如此貴重的保命之物交給他,他還有什麼好說的,爲了她,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他也認了。
這些都不足以讓唐諳感到恐懼,他害怕的是自己,連續吸收血晶之後,他體內弒殺的衝動是那般強烈,彷彿身後不是追殺他的人,而是他的獵物,他們在走向他所佈置的死亡陷阱。
而這種預感,在他施放出黑暗結界這個法術後變成了現實。
剛開始,唐諳以爲在黑暗結界之中,因爲他的法力被增強的原故,所以他才能擊殺蒼狼的傭兵,但隨着他挖走並吸收更多的元晶,他漸漸發現自己變得不受控制,那時,他就像個機器,腦子裡只有奪取元晶的命令。
他第一次知道,傭兵也會是有感情的生物,他殺到最後,見到一個被稱作霜狼的傢伙,他本來一招探囊取物直奔白輕羽的胸口,在所有蒼狼的傭兵裡,這一位的元晶最爲豐沛,也是他此刻最大的目標,他甚至等不及殺掉對方,就想從他身體裡將元晶生摳出來,手探到溫熱溼潤的血肉,才發現那名叫霜狼的傢伙擋在了白輕羽之前,霜狼已經沒有活路,但他還是朝身後的人大聲喊道:“走!”
唐諳不是第一次從敵人眼裡看到絕望,但那時白輕羽眼裡的哀傷,卻讓他倏然清醒幾分。他想收手,他確定給自己下達了停手的指令,但事實上,他的手抓住對方胸腔內的血晶,他想要抽出手來,但霜狼卻用雙手死命拽住他的胳膊,給白輕羽爭取逃脫的時間。
他當時不受控制般施放出了龍火審判,那種蘊含了黑暗法力的強勁法術,把拖住他的人直接轟成了碎片,而他手裡燃起的黑色荒火,再將殘餘的血肉焚燒成灰。
這還是他?他的手上沾染過無數血腥,而他也知道戰爭沒有道德可言,即便如此,他亦從未以虐殺敵人爲樂,但剛剛他挫骨揚灰的場面,他內心騰起的竟是血腥般的滿足以及快慰感,這種嗜血如魔的自己讓唐諳感到恐怖。
“你不是大秦王儲!秦王血脈精而成金,是先天純陽之血脈,豈會是你這種黑暗陰邪的血脈,你是唐諳!不,唐諳也沒有這麼渾厚的黑暗之力。”這種吞天噬地的黑暗結界,豈是凡人的力量,“來自暗界的黑暗大君,何必偷偷摸摸藉助人類軀體偷生,真自降神格,有辱身份。”
唐諳有些錯愕,他似乎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人,但白輕羽的形貌他當真是第一次得見,雖然白輕羽是他的敵人,但唐諳最擔心的卻是他口中所說的黑暗大君。
之前雙修時,子瓔臨陣突破君主級,九天荒雷不是已經滅了這個東西?這纔多久,就又死灰復燃,唐諳自查內識,而夜帝並不在他身體之中,他忽然想到他的影子,在他吞服了玄黃珠之後,生成了一番異於常人的造化,那東西肯定借這番造化融進他影子裡了,而他突然而來的對血晶的渴望,看來多半也受影子裡夜帝的影響。
一山不容二虎,他一個大活人,豈能容別的靈魂隨意支配,想到他和自己女人做最親密的舉動時還有個東西在窺探,他就惱羞成怒,唐諳知道這玩意兒怕什麼,手中猩紅雷電倏然祭起,一道龍火審判,直接往自己身上霹。
黑暗物質都怕雷,特別是這種能劈開混沌造就凡世的天雷。
同時白輕羽腳下生成熔岩領域,煉獄般的景象將唐諳的暗界照得異常詭異可怖,不再是純黑,但那種腥紅之色,讓人分不清是岩漿還是血漿。
唐諳霹自己這招挺狠,就見他的影子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嘯聲,一道濃重到連光都化不開的黑影瞬時帶着紅色電絲從唐諳影子裡分離出來。
“分……分開了誒!”唐諳欣喜道,他被霹的跌坐在地上,渾身都處在麻痹狀態,有些地方都外焦裡嫩來着,渾身一股烤肉味,他幾乎是靠屁股的挪動,才同那東西拉開距離。
“傻子,這裡是識海,你只是斷了和他的意識連接,他存在於你的影子裡的事實根本沒有改變。”白輕羽上前,竟將唐諳從地上提了起來。
“我們兩先休戰,弄完這東西,再說我們之間的仇怨。”唐諳道,手中雷火,一道接一道向黑影霹過去,而在暗界之中就是夜帝的主場,黑影幾乎輕易的就閃避過去。
“我們之間有什麼仇恨?”白輕羽不解,“我殺過那麼多的人,你的是哪一樁?”他也祭起領域之力,一邊抗衡暗界,一邊鎖定黑影的位置。
唐諳擰眉:“帝都學院,蒼狼殺了幾十名師生。”
“你這人真好笑,蒼狼只是一把刀子,你不找握刀之人的麻煩,怎就來追究我蒼狼的責任,拿錢辦事,替人消災,我們是僱傭兵,有奶就是娘。”白輕羽輕笑出聲。
唐諳發現白輕羽的領域裡,每一次他的熔岩躁動之處都是黑影的落點,唐諳不知道白輕羽怎麼判斷的,但既然有精準的指引,唐諳的雷火就預先朝目的地霹,說話間,果然霹中那東西好幾次。
而白輕羽的回答,卻讓唐諳有些無言以對,可不是,無關正義與否,他們是傭兵,不談情誼,只談利益,片刻前,他們還是你死我活的對手,他甚至殺了他所有的隊友,但轉眼間,他們可以站在一條戰線上,共同對付更強的敵人,這就是傭兵,活着就是最大的利益,爲此他們可以付出一切,唐諳道:“帝都學院的師生,是無辜的。”
“帝都學院的事,比你想象的更復雜,那是多方博弈的戰場,萬念誅仙的法陣,需要大量鮮血獻祭方能啓動,我只是授命啓動萬念誅仙法陣之人,待逼出你的召喚魔物時,我才知道,在那個人的算計裡,整個帝都學院都可以是犧牲品,現在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召喚的東西有多變態了。”
“萬念誅仙其實是爲了誅殺夜帝的?”
白輕羽點頭:“天機閣出的懸賞,是我那一次任務中佣金給得最豐厚的僱主,沒有目標人物,只給了時間和地點,要我打開萬念誅仙的法陣,我是見到了夜帝,才確定了天機閣的目標,在你看來那些師生死得冤枉,但對天機閣來說,一點小小的犧牲就能誅殺夜帝,那些人是死得其所。”
唐諳怔然,但他堅持道:“人,可以有選擇,你,也可以選擇不濫殺。”
白輕羽媚態橫生,那種煙視媚行的模樣,同呂惺如出一轍,她恢復成女兒身,對唐諳媚笑道:“在你看來,我還是人嗎?”
她不是第一次在唐諳面前不着一縷,但唐諳所驚訝的,是她後背的紋身,他不知道那種繁複的圖案意味着什麼,但那一個禁字,肯定不會是好東西。
唐諳一個分神間,被黑影掃來的一鞭子抽飛,所幸呂惺的法術“曼珠沙華”,一朵盛放於熔漿中的紅色花朵,一絲絲如血絲般的花瓣將黑影緊緊纏住。
呂惺轉眸睇向唐諳,揶揄道:“我就這麼好看。”
唐諳只“嘖”了一聲:“我喜歡婉約點的。”像呂惺這種魅到骨子裡的,他想着都覺得頭皮發麻。
呂惺嘆了口氣,朝唐諳低怨道:“看你就知道是個不會哄女人的笨蛋。”
她說完,背後的禁字如褪色般逐漸隱去,複雜的花紋如同活了過來的法陣,就見整個領域忽然間變成了八百里黃泉之景,更妖異的是,熔漿兩岸,開滿了曼珠沙華,她的領域就像她人一樣,美得妖豔,又充滿了死亡的魅惑,這就是她的領域“噬心”。
接下來就是噬心和暗界的領域爭奪,在唐諳的識海里,唐諳卻什麼忙都幫不上,他的天雷,能霹夜帝,也能打呂惺,兩人幾乎扭纏在一起,他出手,於誰都不利,而凰姬對夜帝有着天生的恐懼,他連暗界臨塵這個法術也召喚不出來。
眼看呂惺的噬心敵不過黑暗結界,唐諳着急時摸到了天機閣的那個錦囊,他也不多想,當即將其打開。
一道紫氣從錦囊中躍出,在空中旋轉一圈,然後一個俯衝,直接撞進唐諳胸口,霎時間一個紫核在他體內生成,他的實力突然精進了差不多十個等級,最終停在半步君主之前,呂惺幾乎不可思議的叫出聲來:“帝王之氣!”
她幾乎不假思索,把自己的元晶掏出來交給唐諳吸收,這個時候的唐諳正在吸納錦囊中的紫氣,對於呂惺送來的元晶根本無法拒絕,這一吸收,他瞬時突破君主級,他的識海中,漫天紫色驚雷,霹得夜帝驚懼不已。
“你等什麼?殺了他呀!”沒有元晶的呂惺,已經鎖不住夜帝瘋狂的掙扎。
“我的天雷會傷了你。”唐諳解釋道。
“我殺了那麼多的人,在你眼裡是死不足惜,怎麼,看姐漂亮,捨不得下手,別矯情了,死亡與我來說纔是救贖,我給你元晶,你替我給同伴收個屍,我們就兩清了。”
“胡言亂語!”唐諳低聲道,同時雙手紫極生雷,一道筆直如激光般的驚雷,倏然從天而降,直霹在夜帝身上,那團黑影,竟在紫極之中逐漸消融。
“唐諳,你我同體,你是殺不死我的,你既然不懂憐香惜玉,那這個女人,我就笑納了。”夜帝消失前,只留下這一聲怨念,讓唐諳心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