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子瓔踏上天機閣最後一階石階,她本不想來,但天機閣閣主一連三道請君符,她只要燒掉一張,另一張立馬憑空出現在眼前,她不堪其擾,只能乖乖往天機閣走一趟。
穿着紅色和綠色衣服的兩位童子早在此間恭候,其中紅衣童子的頭頂還蹲着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兒,穿着左衽武衣,露出毛茸茸的心形的尾巴,銀髮銀眼,一見到贏子瓔,身形一撲,直接投進贏子瓔的懷裡。
贏子瓔瞅着那和唐諳幾乎有八九分相像的五官,揉着柯基偏硬的頭髮道:“好孩子,你醒了。”柯基依照唐諳化形,自然帶着唐諳的形貌特徵,贏子瓔瞧來,十分順眼,加之柯基又吸收了她的血脈,她對其自然親近。
然柯基還沒回話,一旁紅衣童子不幹了,抱怨道;“殿下,咱們天機閣快成託兒所了……”
話音未落,綠衣童子揪着他耳朵道:“稱王的詔書早已佈告天下,該改口叫陛下了,而且,你有見過柯基這麼兇悍的小孩兒,這傢伙再次醒來,你打過柯基幾次?”
柯基不覺洋洋得意,贏子瓔聞言笑道:“又變強了,我的小男子漢,回頭跟我回去找Papa好吧。”她是真服了唐諳,自己的魔物自己不照看,盡扔給別人,不負責的傢伙!
隨着兩個童子領路,她來到天機閣的中心,那是一處天井,正中間一池碧水,六十四卦爻分散在其周圍,她帶着柯基,拾階而上,沒有停留,一腳踏進池水中,只見她立於水面,頓時青光乍起,強烈的光線過後,天井處已無贏子瓔的蹤影。
只有贏子瓔知道,那是一個傳送法陣,而目的地,不在這個世界任何一個角落,而在一個虛幻空間,這個空間時光是可見的形態,像紗一般從天空一直垂落於腳下,一層又一層,色彩如極光般燦爛。
這個空間從上古時代就存在,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翡翠之境。它承載的是世界之心的夢境,也是天機閣的起源,天機閣的歷代閣主能夠通過翡翠夢境窺探到未來,而這個世界所發生過的一切,都能在翡翠之境中看到。
此刻翡翠之境中每一片垂下的薄幕上都是關於唐諳的畫面,有些清楚,有些卻模糊,如果仔細看模糊的畫面,別人也許辨識不清,但對贏子瓔來說就不難發現其中的利害關係,那些模糊的地方,都是唐諳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無一例外。
“你以爲自己可以瞞天過海?”這聲音似乎來自空間深處,然而說話之人卻就出現在贏子瓔面前。
贏子瓔沉凝片刻,才道:“君望閣下指的是哪一件?”天機閣從來都不是好誆騙的,她知道那些模糊的畫面不是因爲唐諳,而是因爲自己,她的身份是翡翠之境都不能窺視的存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凌駕於這個夢境之上。
李元搖了搖頭道:“翡翠之境裡翻不到這個男人的過去,他是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而只有一種情況纔會憑空出現,那就是召喚,是你,我的陛下,你把他召喚到這個世界來的,他是你的魔物,我有沒有說錯。”
“那又如何?”贏子瓔拍着柯基的後背,柯基只能化形成小孩兒,是因爲本身擁有的能量不足以維持成人的體魄,但他的心智卻是生前、死後、再重生三道的經歷,他有些錯愕,自己的契約之主竟然是這個人的魔物。
活物是不太瞭解魔物的,而作爲魔物本身,柯基對自己的來源最爲了解,世界起源於黑暗,生命在黑暗中孕育,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專門吸收死去的強大生靈,他們被鎖在一個黑暗空間,他只記得那裡是個沒有時間秩序的地方,應該說那裡沒有任何秩序,魔物唯一能夠發泄的精力就是殺戮,相互殘殺,弱肉強食是那個世界的準則,弱者只能成爲強者的食物,直到被召喚者選中。
按理說魔物是有記憶的,但唐諳明顯沒有自己是魔物的自覺,他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人,他甚至還使用了召喚術,還召喚了兩次,按理說,魔物並非活物,沒有生靈氣息的死物是不可能召喚魔物的。
柯基有些發怔,他的契約之主是個不合理的存在,他望向贏子瓔,滿眼疑惑,他認爲,她主人的主人,應該會有答案。
李元道:“你明知道溝通暗界獲取力量一定會被反噬,普通人也就罷,召喚出來的不過是些小嘍囉,你是秦王,以你的法源召喚出的東西就是君主級的魔物,你說吧,你的反噬是什麼?”
贏子瓔細細咀嚼“反噬”這個詞,她只笑不語,她在腦子裡想象這樣的畫面,她以非常平淡的語氣,告訴別人,她被自己的魔物佔有,還是身心都被霸佔的那種,對方會有怎樣的反應,所幸,這是她會帶進棺材裡的秘密,她誰也不會說。
“我當時身陷虛空,我以爲自己死定了,我只是許了一個心願而已。”她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明明是雙生子,爲什麼那娜就可以活的天真自在,她就必須委屈自己,她沒有朋友,沒有夥伴,君臣之間的界限把她孤立起來,她甚至爲了修爲的突破,十二歲那年就斷了女人這一生的幸福,白龍和赤龍,即生理上的白事和月紅,換來的就是修爲的突飛猛進。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強就一定要有付出,但她不甘心就那樣死掉,“不要孤單的死去,就是我當初的禱告詞。”
然後,唐諳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裡。起初,她並不知道唐諳是她的魔物,直到他們雙修,她在他的內識裡看到了他們之間重合的契約印記,才知道他是她無意間召喚而來的魔物,他的生命氣息源自於自己,也就是唐諳的出現,分薄了她的血脈之力。
“他已經存在了,現在討論這個還有什麼意義,不管他是什麼,他來自哪裡,我和他都已經不能分開。”贏子瓔道,語氣堅定。
李元深感無奈道:“陛下,我看不到你的未來,但我感覺到你雖然踏破天關成就君主級,但你的血脈之力卻被削弱了,天試是血脈之力的試練,你打算怎麼過?”
贏子瓔笑道:“你就是爲了這件事把我急召到天機閣?有什麼難的,扛得住就扛,扛不住就撤,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着,怕什麼?”
“陛下,這不是兒戲!”李元正色道。
“那我也沒辦法。”贏子瓔覺得,耍無賴的感覺挺好。
“殺了唐諳,讓他把分走的血脈之力還給陛下,我可以解除契約,不會讓陛下受到靈魂反噬。”李元下跪懇請道。
“絕不!”兩個字,擲地有聲。
贏子瓔抱着柯基,轉身就走,臨走前警告李元道:“君望,你敢動唐諳,朕就滅了你天機閣,做好你的本分,少管朕的事。”
他沒有用我而是用朕這個字,讓李元感受到了他的決心與威嚇。
出了翡翠之境,重見陽光之後,贏子瓔低頭對柯基道:“看好你Papa,你敢對他多說一個字,狗肉湯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