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日清晨五點,幾千門大炮的轟隆聲,打破了庫爾斯克南部的沉寂。我們的炮兵對着早就標定好的德軍陣地不停地射擊着。
我站在近衛第52師出發陣地的觀察所裡,用望遠鏡看到冰雹般的炮彈一波波飛去,一片片紅色光點如流星般砸入敵羣,彈道劃出的聲音交織一起。炮彈猛烈的爆開,大地隨之在劇烈的震動,連片的轟鳴中爆出團團刺目的光暈,硝煙和火光騰空而起,遮天蔽日的煙塵下閃耀出叢叢滾動的火球。
炮擊還在進行時,陣地上駛出了不少的裝甲車,朝敵人的陣地開去。開到離德軍佈設的雷區不遠時,所有的裝甲車都停了下來,不少的戰士跳下車,彎着腰朝雷區跑去。站在旁邊的涅克拉索夫湊近我的耳邊,大聲地說:“司令員同志,這是排雷的工兵,他們將在雷區中爲我們的進攻部隊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我聽了以後,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但同時心裡不屑地想道:“爲什麼不對着雷區進行炮擊,那樣等炮擊結束後,雷區裡剩下的地雷就不多了,何必要讓我們的工兵冒着什麼危險去排雷呢?”
就在這時,炮聲忽然停止了。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難道炮擊結束了嗎?接着我把望遠鏡的鏡頭對準了在雷區忙碌的工兵們,深怕他們此刻會遭到來自德軍陣地的機槍掃射。
不過我看了一會兒,發現德軍的陣地除了被硝煙籠罩外,沒有任何的動靜。我不禁暗自在想,陣地上的德國人都到哪裡去了,是蜷縮在戰壕裡躲避炮彈,還是躲在防炮洞裡?
這時,天空中又升起了一顆綠色的信號彈。信號彈從高空緩緩落下時,天空中又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涅克拉索夫還在側耳傾聽時,我已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出這是火箭炮彈在空中飛行的聲音。
火箭炮彈在我們的陣地上空畫出了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後。消失在還被硝煙所籠罩的德軍陣地上,隨即那裡傳來了可怕的轟隆聲。
看着不斷砸在德軍陣地上的火箭炮彈,我不禁想起在兩年前,戰士們第一次看到火箭炮彈落在敵人中間爆炸的情形。當時大多數的人,看到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大量的火箭彈覆蓋到數個足球場大的區域,讓該地區的德軍士兵無處多出。也不可能做出有效的反應,遭到了慘重傷亡時。大家不是歡欣鼓舞,而是被嚇得調頭往回跑。
涅克拉索夫見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遭受火箭彈洗地的德軍陣地,忍不住插嘴說:“司令員同志,在喀秋莎的打擊下,相信陣地上不會有多少倖存者,接下來的進攻會變得很順利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炮聲忽然停息了,整個戰場變得寂靜無聲。
片刻之後,代表着進攻信號的一顆紅色信號彈。飛向了天空。
隨着紅色信號彈的升空,前沿陣地頓時沸騰起來,隱蔽在交通壕和塹壕裡的指戰員們,吶喊着從藏身之處跳出來,直着身子快速地朝前衝去。一個個品字箭頭匯聚成海,衝進硝煙殺奔前方。
這時,我軍的炮火進行延伸。遠處爆炸的轟鳴、閃動的火光,微微泛紅的夜空裡映出到處亂躥的身影,任你德國人再能打,在我們絕對優勢的火力面前也只剩下徹底的崩潰。
不等敵軍從炮火中清醒,衝鋒的指戰員們已經漫山遍野地衝了過去,一道道陣地在轉瞬間被佔領。又在他們的嚎叫聲中被甩在身後。對於那些被炮火震蒙的德國兵,他們根本不作絲毫理會、不做任何停留,繼續向前猛衝,留給後繼部隊來對付。喊殺聲此起彼伏,近戰中,我們的突擊步槍大顯威能,密集的子彈雨點般的潑向德軍。將一羣羣驚慌奔逃的德國兵打得七零八落,當真是所向披靡。
看到部隊迅速向縱深發展,我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過臉問涅克拉索夫:“上校同志,您的手裡還留有多少預備隊?”
聽到我的這個問題,涅克拉索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後說道:“司令員同志,我怕部隊的進展不順利,所以在第一撥進攻裡,只動用了兩個團的兵力,還留下了一個團作爲預備隊。”
我等他說完以後,指着前方已被我軍指戰員佔領,又遠遠地拋在後面的陣地,說道:“上校同志,立即把您剩下的那個團投入戰鬥,讓他們去肅清陣地上的殘敵。”
“是!”涅克拉索夫答應一聲,便開始打電話,命令他的參謀長,將剩下的一個團也迅速地投入戰鬥。
雖然我把近衛第52師的全部力量都用上了,肯定不會讓涅克拉索夫這裡唱“空城計”,否則只要德軍有一支小部隊摸過來,就足以端掉他們的指揮部,所以我等涅克拉索夫打完電話以後,就撥通了近衛第八十九師師長謝留金的電話。
聽到謝留金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時,我大聲地對他說道:“上校,您立即抽調一個團,把他們派到涅克拉索夫這裡來,接替他們的防禦。”
謝留金猛地聽到我的這個命令,還愣了一下,隨即謹慎地問道:“司令員同志,難道我們的進攻失敗了嗎?”
我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他是想問,是不是近衛第52師進攻失利而傷亡慘重,所以調他的部隊來接替防禦,連忙解釋說:“不是您想象的那樣,上校同志。近衛第52師的指戰員在進攻開始後,就成功地突破了德軍的防禦陣地,正在向縱深發展。因爲涅克拉索夫把所有的部隊都派出去了,所以我才讓您調部隊來接替他們的防禦。”
剛剛還有成千上萬的指戰員,冒着敵人零星的炮火向前衝去,可此刻卻空無一人。但我仔細一看,卻發現開闊地上有不少指戰員的遺體,他們是倒在了德軍陣地上的迫擊炮火力之下,雖然他們已註定不能再站起來,但趴在地上的指戰員的手都伸向了前方,指向了遠處的德軍陣地,彷彿他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算是爬。也要爬進敵人陣地似的。
預備隊進入戰場後,除了一小部分人留下來收攏我軍指戰員的遺體外,剩下都快速地衝進了前方的陣地,開始清理第一撥部隊沒顧得上消滅的德軍殘餘。
看到戰場慢慢趨於平靜以後,我對涅克拉索夫說:“上校同志,您把您的參謀長留下,接應近衛第八十九師的指戰員。我們一起到前面去看看。”
“可是,司令員同志。”涅克拉索夫聽到我這麼說。指着外面偶爾落在開闊地上爆炸的炮彈,擔心地說:“您瞧瞧,德軍的遠程炮兵在朝我們這裡打冷炮,要是再往前走的話,很容易出現危險。”
“上校同志,”對於他的關心,我感激地笑了笑,隨後說道:“我記得羅科索夫斯基將軍曾經說過,指揮員只有和自己的部隊在一起。才能讓戰士們更加勇敢地戰鬥。既然我的戰戰士都在前面戰鬥,我作爲他們的司令員,能一直躲在後方的指揮部嗎?”
聽到我這麼說,涅克拉索夫知道我主意已定,他就是說再多,我也不會改變主意。只能點點頭,勉強地說:“好吧。司令員同志,爲了您的安全起見,您必須和我的指揮部一致行動。您能做到嗎?”
沒等我回答,他就自問自答地說:“假如您不能答應我的這個請求,那麼我只能違抗命令,派人將您強行送回後方的集團軍司令部了。”
“沒問題。沒問題,上校同志。”我深怕涅克拉索夫犯倔,真的把我送回後方的集團軍司令部,所以只好滿口答應:“我會和你的師指揮部一起行動的。”
得到了我的承諾後,涅克拉索夫的臉上才露出了笑容,他給師參謀長打了一個電話,安排了接待友軍的事宜後。就跟着我朝剛佔領的陣地走去。
在穿過開闊地時,巴斯曼諾夫由於擔心我的安全,讓十幾名戰士圍在了我的四周,這樣不光可以擋住從遠處飛來的狙擊槍的子彈,同時就算炮彈在不遠處爆炸,他們也能將彈片擋住。本來我不想這樣勞師動衆的,但巴斯曼諾夫堅持這麼做,我爲了讓他安心,也就聽之任之隨他安排了。
走在我身旁的涅克拉索夫邊走邊問:“司令員同志,您覺得我們這次所發起的進攻,能拿下托馬羅夫卡嗎?”
“沒問題,上校同志。”對於他的問題,我肯定地說:“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您,今天的進攻肯定會取得成功,托馬羅夫卡一定會被我們佔領的。”
“可是我們前幾次對托馬羅夫卡的進攻,都是以失敗告終的。”涅克拉索夫有些信心不足地說:“我擔心今天的進攻,到最後也會落個失敗的結局。”
“上校同志,您太悲觀了。”我笑着對他說道:“前幾次進攻,我們投入戰鬥的只有一個近衛第67師,而且炮火支援也有限,所以才無法啃動敵人的這塊硬骨頭。但如今,您看看我們有多少部隊?僅僅第一撥投入戰鬥的部隊,就有三個師,而且全部是戰鬥力強悍的近衛師。另外兩個師的進展,我暫時不知道,但是您看看我們的部隊,已成功地突破了德軍的外圍陣地,正在向縱深發展。”
“司令員同志,根據偵察,德軍這兩天又向托馬羅夫卡增了兵,同時還敷設了不少的雷區。”涅克拉索夫繼續說道:“我們要想在一兩天時間內,清除掉城裡的守軍,可能還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吧。”
“就算他們增兵,也於事無補。”我自信地說道:“上校同志,要知道我們在庫爾斯克南面的總兵力,是他們的三倍。而且他們這點有限的兵力,還要分佈在庫爾斯克南部到哈爾科夫的廣袤地區。這樣一來,缺乏機動兵力的德軍,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他們的陣地上,等着我們去揍他們。”
聽我這麼說,涅克拉索夫臉上的憂色散去,總算露出了一點笑容:“司令員同志,聽您這麼說,我的心裡就踏實了。”
等我們來到了被佔領的德軍指揮部裡,這裡的屍體已被清理乾淨,但屋裡依舊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我沒有管這股怪氣味,便催促涅克拉索夫:“上校同志,讓您的通訊兵快點將電話線架好,我要和集團軍司令部通話。”
等通訊兵架好電話以後,我立即撥通了集團軍司令部,聽到丹尼洛夫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時,我立即笑着對他說:“您好啊,副司令員同志。”
丹尼洛夫聽到我的聲音,也笑着說:“司令員同志,聽您的聲音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看來我們的近衛第52師打得不錯啊。”
“沒錯,副司令員同志。”我輕鬆地說道:“在炮擊結束後,近衛第52師的指戰員發起了進攻,迅速地突破了德軍外圍的防禦陣地,正在向縱深發展。”
“太好了,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丹尼洛夫聽後,興奮地連說了三個太好了,接着壓低聲音問道:“司令員同志,您說我們的部隊,今天能佔領托馬羅夫卡嗎?”
他的這個問題,讓我沉默了下來。我想了一陣,回答說:“副司令員同志,這個不好說。要知道近衛第52師所突破的德軍陣地上,只有德軍兩個團的兵力把守,而且在前期的炮火準備中,敵人的陣地遭到了嚴重的破壞,所以他們的防禦纔會被我們迅速地突破。而托馬羅夫卡城嘛……”
說到這裡,我再次沉默了下來。不過好在丹尼洛夫也明白是怎麼回事,連忙接着說:“司令員同志,我明白的。近衛第67師幾次對托馬羅夫卡的進攻,之所以以失敗告終,主要是吃了兵力不足和攻堅火力不夠的虧。現在我們集結了三個主力師,再加上強大的地面炮火,相信裡面的德軍一定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