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啊?摸了摸懷裡的銀票,瞧了眼天上的月亮,一手提着在舒柏兩人驚詫的視線下打包來的菜餚,林朝很是鬱悶。
本是打算着在這邊關一呆二十年,熱血灑邊關,這下好,才半年,就要回去?
“林校尉!恭喜恭喜!”迎面走來的童校尉遠遠的便拱手道喜,雖然說邊關戰事多升職快,但是半年就從九品升到七品,也算是少有,而且跟着衛小將軍回去,林朝的前程只怕更好。
“童校尉!”林朝抱拳回禮,他跟這些西北軍的低級校尉以前根本不認識,虧得家裡那女人跟那些軍嫂關係好,這才知道這條巷子裡住的是些什麼人。
“林校尉,聽說你要跟着衛小將軍他們一起回京?”走到近前,童校尉壓低了些聲音問道。
呃!這事我都不知道,怎麼你們一個個的都知道?難道這就是老兵和嫩鳥的區別?
“林校尉,別怪兄弟我多事,你家那娘子你準備怎麼辦?”聲音更低了一些,童校尉帶了絲笑意道:“你若是不想帶回去,不如介紹給別的兄弟?”
林朝的臉色頓時一沉,童校尉笑了一下,打了兩聲哈哈往自己家裡走去。
“林校尉,你若是不給林娘子一個正式名分,那就別怪別人有這種想法。”一直站在自家門口的劉校尉剔着牙,對地上吐了口吐沫,悠悠的道:“咱這地,你呆了半年也知道,狼多肉少,沒有多少女人願意來這。”
林朝愕然轉頭看去,劉校尉丟了牙籤,拍拍手道:“我也不想管這閒事,是家裡婆娘要我跟你說聲,林娘子是個好女人,你別害她,就算要帶着回京,也先給個正式名分給人家,別讓人跟着你擡不起頭。”
說完,劉校尉就回了院子,望着那在面前啪的一聲關上的大門,林朝只有苦笑的份。
我不給她名分?說反了啊!兩位大哥!現在是我想要她給我個名分好吧!錢全部給她了,身子也給她了,每天一操練完第一件事就是回家劈柴做飯,可她啥名分都沒給我啊!
正式過門這事他這次回來就認真想過,然後趁着洗完澡吃好飯爽快過後提起,結果那女人就能挑着一雙春水般的眼睛,紅潤的嘴角帶着笑,撥弄着他的興奮點說,這麼麻煩的事,還是算了,現在這樣不是挺好?
好個頭哇!
燭光如豆,在灰白的牆上跳動着歡快的剪影,月光從大開着的門照了進來,在桌上滿滿一桌子冷茶上灑下淡淡光華。
撐着下巴坐在桌前,蕭凌風眉頭微蹙看着面前的菜手中轉悠着一雙筷子,心思也在慢慢的轉。
黑水關城只怕呆不下去了,當在茴香樓前看到慕容澈手下鷹衛隊的幾個人和身穿西北軍高階官服的人說笑着走進酒樓,蕭凌風心裡便有了不好的預感。這兩年,她都一直在妓營裡面,現在妓營被燒得乾淨,認識她的人也死了個乾淨,但是這並不等於這兩年裡那麼多的客人都不記得她。
這段時間,她基本上都呆在這個偏僻小巷的院子裡,熟悉的也就是那幾個軍嫂和賣菜的,本想着等身體再恢復一些再走,看樣子,還是不行了。
“你做了飯啊?”站在門口的年輕人披着滿身的清輝,帶了些不安和歉意,月光將他側臉照出了一輪剪影,讓蕭凌風一時有些恍惚。
林朝心裡很是有些激動又帶了懷疑,以蕭凌風那手藝真能做出這一桌菜來?不是,不管她有沒有做,但是她都等自己等到現在,怎麼說都是自己不對,喃喃的道:“那個,過幾日有個兄弟就要回去漠北城了,所以在茴香樓吃了個飯。”
手中的筷子放下,腦中揮去那熟悉的面容,蕭凌風笑道:“無事,明日熱了再吃一樣。”
見她起身開始收拾,將食盒放在了桌上,林朝拉住了她,紅着臉鼓起勇氣道:“凌娘子,你嫁給我,跟我一起回京,可行?”
“啊?”蕭凌風一愣,忽略掉前面一句,問道:“你要回京?”
“今日舒兄和柏兄都跟我說,衛晞是跟着衛大將軍來賺功勳,現在功勞已經得到,只怕要跟着衛大將軍一起回去京城,就任禁衛軍一營統領之職,”看了眼蕭凌風沉默下來的臉色,林朝低了頭道:“他們說,衛晞只怕會帶我回去。”
原來如此,衛霜打的第一次勝仗就是在十六歲,只怕慕容澈認爲衛晞也能一樣,蕭凌風嘴角不覺帶上了一絲譏笑,衛霜十六歲的第一場勝仗,是在跟了自己兩年後,還有自己帶着北疆四將在後面壓陣,可是衛晞那小鬼什麼都不會,五萬人對三萬人,能輸成那樣也算有水平了!
擡眼看了下蕭凌風臉上那似笑非笑,林朝道:“我是不知道這事到底怎麼回事,到現在都沒人跟我提過,但是舒兄和柏兄都這麼說,只怕不是空穴來風,到時候軍令一下,我就得回去,所以,我想問問你,願意不願意跟我一起……”
回京嘛,如果要去江南,的確是要路過京城,從京城坐運河的船下去,就可以到那富庶美麗的江南之地。
“林朝!”忽然的直呼其名讓林朝一怔,那腔調讓他下意識的猛的站直了身體,以標準的軍姿應了一聲。
“坐下。”
見林朝僵硬的在椅子上坐得筆直,蕭凌風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的用了以前的語氣,藉着彎腰坐下,臉上換上了柔軟的笑容,連聲音都輕柔起來,道:“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雖然你現在不在意,但是你能保證你一直不在意嘛?而且,我比你大了許多,你現在官職已經七品,回京進入禁衛軍前程更是不可限量,就算娶個世家之女都可以。”舉手阻止了臉色發紅的林朝欲出口的話,蕭凌風笑道:“你現在年少,咱們相處也算不錯,自然覺得無所謂,可是日後呢?你家裡人呢?林校尉,這些時日,多謝你一直的照顧,但是,以後,咱們還是沒有關係比較好。”
臉漲得通紅,眼裡含着受傷,林朝默默的看着她繼續收拾碗筷,輕盈的腳步在月光裡踏出舞蹈般的動人,一直到她收拾完,洗好碗,關了院門廚房門然後走進堂屋,將房門關上。
從懷裡將銀票掏出放在桌上,林朝嘶啞着聲音道:“這是這次的獎賞。”
那銀票厚厚一疊,在燭光的照耀下在桌上帶出長長的陰影。
看着那銀票半晌,蕭凌風用手指將銀票推了回去,道:“你回京後打點交際不少地方都要用到錢,這些你自己留着吧。”
“不用,錢要想賺不難,就當我買了你這三個月好了,去妓營不也要錢的嘛?何況我是包了你!”林朝只覺有股怒氣直接涌了上來,衝口道。
愣怔片刻後,自嘲一笑,從桌上拿起銀票,蕭凌風眼裡一絲情緒都無的笑道:“也是,多謝林校尉賞臉,那麼作爲贈禮,今夜,軍爺想怎麼玩呢?”
她笑得淡然,卻讓林朝痛快過只覺一股心碎般的痛涌了上來,帶了倉惶的抓住了她的手,聲音更見嘶啞,林朝道:“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我是真心喜歡你,你都知道的不是嘛?”你知道我只是生氣,你知道我口不擇言,可是,是你先不對的,三個月,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已經開始習慣和你在一起,明知道,我已經喜歡上你,爲何要這麼對我?爲何要撇清一切?
低垂了眼,蕭凌風避開了他那質問般的眼神,輕嘆了口氣,道:“我明日要回肅南孃家一趟,就,不去送你了。”
在蕭凌風轉身而過之時,林朝的聲音冷了下來,低聲道:“我等你,我等你一起去京城,今日,皇上的鷹衛隊到了關城,只怕妓營之事,會有人重新查探。”
蕭凌風微微一怔,轉回身看向靜靜站在燭光下看着自己的林朝,他下巴上已經冒了一撮鬍子渣出來,讓那削峭俊朗的臉上帶上了一些成熟的男人味。
這個人……,蕭凌風微微笑了起來,沒有回答,轉身回了房,一邊走一邊道:“軍爺,良宵苦短~”
第二日,林朝難得的睡了個懶覺,聽得外面那人輕輕的開門輕輕的離去,抱住了枕頭打了個滾,將那人留在枕頭下放了銀票的袋子給拽了出來,放在心口捂了半響,悄悄的笑了起來。
那袋子裡不光有昨日的五千兩,還有早前剩下的一百兩和從衛晞那裡弄來的一千五百兩。
晨曦在背後的祁連山上照出了七彩光環,巍峨的黑水關城靜靜屹立在山前,在草原上倒影出一片雄偉的影像。
柏子衿坐在了城牆上,衣衫前襟敞開,露出了身上依然纏繞着的繃帶,手中酒壺微斜,晶亮的酒液一點點的滴落在石縫裡,看着城外那片廢墟,那片他一直不敢去的地方,柏子衿的眼底深沉如冰。
兩年,他找了她兩年,原來卻是被送進了那種地方,武功盡毀筋脈寸斷,衛霜說慕容澈沒有殺她,但是這卻比殺她更加過分!那樣驕傲的一個人,究竟是怎麼忍過那種日子……
天邊霞光裡掠過蒼鷹的殘影,柏子衿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離了那些鷹狗的視線,那人就是飛翔在天空中的鷹,而只要她不在慕容澈手裡,那麼他就沒有任何忌憚和可怕之事,不管是她的恨還是北疆的那些冤魂,一樣樣的,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討回來。
看了眼天上蒼鷹的掠影,將披風裹緊了些,隨着出城拉菜的熟識菜農,蕭凌風出了黑水關城,去往肅南,那裡有她需要的藥材,和能換錢的值錢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