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一腳支着一腳跨坐在樹墩之上,手中烏木已經雕出了雛形,陽光從樹縫間細細碎碎的灑下,在那烏木上灑出星光般的輪廓。
山林那邊人聲陣陣響起,有少年們歡悅的尖嘯,有女子們溫婉笑語,這片皇家獵場面積很大,一半是草原一半是山林,前兩日,大夥都跟着慕容澈在草原縱馬,這兩日就轉戰到了有更多野獸的山林間。
山林隱秘,最適合發生各種事情,陰謀,愛慕,私情……
被分派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守衛的林朝,在挖到一塊上好的烏木後,心情纔好轉起來。
“喂,小子,再過去那邊就是懸崖,掉下去可連屍體都找不回來。”低頭繼續雕着手中烏木,林朝淡淡的聲音讓兩個悄悄的準備從旁邊走過之人停住了腳步。
“這位軍爺,可否當沒看見我們?”細細的女聲帶了哀求響起。
“我是沒看見,你們想殉情換個地方,在這裡死,我還得受罰。”吹了吹木屑,林朝頭也不擡的道。
“那,哪裡有下山的路?”少年的聲音帶了驚慌,四下環顧下,道:“你送我們下山,我付你百兩報酬。”
林朝放下小刀,將烏木放進懷中,站起身,冷冷的打量了下眼前的兩人,再側耳聽了聽逐漸靠近的嘈雜聲響,道:“這位姑娘,你先離開吧,你今日從來沒碰見過這人,過去一百米,你家人正在找你。”
少女一怔,少年卻抓緊了她手道:“妙珠,別回去,進了宮,就再也出不來了。”
拿起靠在樹上的長槍輕輕一挑將少年挑了開去,林朝冷冷的道:“姑娘,這人帶着的人就快追上了,只怕你們被抓之時,就不是進不了宮了。”最主要的是,老子可不想參合進你們這種豪門屁事裡面去,要扣績效不說,還不知道會被誰下絆子。
少女的臉色頓時煞白,她雖然年少而且父親早逝少人教養,卻也知道自己只怕是進了套子,對林朝微施一禮,提起裙角往林朝說的方向跑去。
少年啐了一聲便欲去抓她,身體卻被長槍一掃,掃翻在地,然後被長槍一挑,驚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便飛躍出了懸崖外。
“下手真狠。”張承啃着個果子手搭在腰刀上從樹後施施然的走出,看着坐回樹墩繼續雕烏木的林朝道。
“要是被他給他主子說我壞了他好事,那就是我倒黴了,我倒黴不如他倒黴,難道我有錯?”林朝很滿意的將烏木對着陽光看了下,道:“那邊的人處理了?”
“嗯,我跟他們說好像那邊山路上有聽到人聲,那幫蠢貨就追下去了,找個連匯合點都找不着的人下手,你說他們背後的是哪個蠢貨?”張承對他旁邊一坐,問道。
“誰知道呢?”
“哎,你說,是不是那些高門小姐平常都被關在後院人都關傻了?這一出來就跟瘋了似得,私會,偷情,這下可好,連私奔都有,你說咱兩在這裡不過兩天,碰到幾撮這事了?”
“你應該慶幸,沒你們家的人。”
“切,你這小子,要不是爲了陪你,我能混到這差事?早跟着衛晞那小子上山了,聽說皇上下了令,獵物第一的有重賞呢。”
“你現在還可以要求調回去。”
“哎,我說,你是不是得罪了衛大將軍?”張承湊近了一些問道。這種守備位置,一般都是一般士兵的活,那裡會需要一個校尉來守?
“嗯,是不是給了我錢後又後悔了?”林朝點點頭一本正經的問道。
“衛大將軍不會那麼小氣吧?”
深秋時節,層林盡染,山上從山腰到山頂一片片紅黃深紫,在陽光照耀之下,絢麗多彩。
皇家的營帳設置在了山腰一片平地上,少年郎們都進了山林狩獵,呼嘯聲在崇山峻嶺之間此起彼伏,山腰上的營帳裡卻是和樂融融,曬着太陽磕着瓜子聊着天的貴婦們有了些昏昏欲睡的倦意。
“安王妃啊,你嫁給安王也有幾年了吧?至今都無一兒半女的,”謝太后一句話讓貴婦們頓時驚醒過來,立刻坐直了身子豎起了耳朵,聽着謝太后嘆息了好幾聲後,接道:“這次皇上選秀,有好些好女子,不若哀家也替安王選幾個好的吧。”
你個吃飽了撐的老巫婆!楊鏡秋心裡怒罵,臉上卻是帶了和婉的笑容道:“太后恩典自然是好,不過這次都是名門閨秀,給皇上那是自然個頂個的好,給我家王爺,卻是怕委屈了人家。”雖然說妃也是妾,但是做皇帝的妾那是君,做一個時刻頭上頂把刀王爺的妾,哼哼,要是真有那麼不長眼的敢送,就走着瞧!
“也是,”謝太后點點頭,掃了一眼楊鏡秋,道:“這事也不能耽擱,安王沒個後也不是個事,這事你也上心些。”見楊鏡秋應了一聲,滿意的轉回頭,謝太后問身後的容嬤嬤道:“霓裳去哪了?”
容嬤嬤還未來得及回來,就聽得帳外傳來女子清脆的笑聲,一個女子一邊走進營帳一邊笑道:“表姐真是說笑,哪有這樣的。”
隨後走進來的女子溫婉一笑,先躬身施禮道:“給太后娘娘請安。”女子長得天香國色,媚態天成,就連女子見了都要爲之讚歎。
謝太后臉上頓時笑開了花,招手笑道:“說了叫姑姑就好,霓裳過來,你們瞧瞧,這是去那瘋去了,弄得這一頭汗。”
看着那絕色女子被謝太后拉到身邊好一陣說趣,楊鏡秋面上依然掛着笑容,心裡卻冷笑幾聲,金陵謝家,一個早已經衰敗的家族因爲慕容澈的得勢而想要重新起來嘛?慕容澈文有梅君悅武有衛霜,可惜後宮裡的太后卻是個拖後腿的,聽謝太后親暱的和謝霓裳說話,明裡暗裡都說這是自己兒媳婦,這等於明示這便是皇后人選了。
慕容澈位置並不算完全安穩,一直不立後只怕也是爲了吊着那些人的胃口,現在謝太后當着這麼多權貴之家的主母說出這種話,楊鏡秋不禁有些好奇,慕容澈怎麼收場?
“恭喜太后,皇上有如此美貌的皇后,日後定然能琴瑟相合。”夏大學士的夫人淡淡的笑道。
營帳裡一下靜了下來,謝太后一愣,隨後便帶了尷尬的笑道:“夏夫人誤會了,霓裳,是我給玉兒定的。”
呃!她們都忘記了,謝太后的親兒除了皇上,還有一個據說一閉關修煉就是三個月的齊王,雖然齊王美貌絕世無雙,但是實在是出現次數太少,讓她們直接給忽視掉了。
慕容玉?那個美得根本不似人類的男人?楊鏡秋不覺嘴角帶笑,跟着其他貴婦一起道恭喜,若是做慕容澈的妃子,憑這女子的美貌定然得寵,但是,慕容玉的妻子……,比自己都美的男人,對這種絕頂美女來說,應該壓力很大吧?
捂着嘴慕容玉打了個哈欠,看慕容澈興致勃勃的拿着弓騎着馬在一羣侍衛的擁護中追着一隻小兔跑,乾脆下了馬找了個樹墩坐了下來,身子往後一靠,便準備睡覺。
跟着他的侍衛萬分爲難,在這裡睡要讓慕容澈看見肯定少不了一頓罰,可是去提醒慕容玉,那更可怕。
“九弟。”聽得溫和的喚聲,慕容玉擡了擡眼簾,然後挪了下屁股,示意旁邊的地方可以給你坐。
無端的,慕容竺覺得與有榮焉,隨後又爲自己這種感覺唾棄了自己一下,坐在了離慕容玉有那麼一米的地方。
“九弟不喜歡狩獵?”手中的弓放置在一邊,慕容竺問道。這個弟弟自一出生就被先帝不喜,說長得這麼漂亮的孩子太反常,而反常則爲妖,所以自小就被單獨關在冷宮,後來聽說爲了消除他身上的戾氣,先帝將他送往了北疆城,慕容澈登基後,接回了他並且封他做了齊王,又在皇宮裡修建了最爲華美的宮殿給他,這次回來聽原來的老宮人說,這三年以來,慕容玉很少出現,都是在自己宮裡的冰殿進行修煉。
“狩獵?”慕容玉捂着嘴再度打了個哈欠,白玉一般的手指在細碎的陽光裡好似透明一樣,嘴角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諷,道:“這也叫狩獵?”
“九弟不喜歡這種?那喜歡哪樣的?”慕容竺笑道。
哪樣的?慕容玉清冷的眼中浮起了一絲熱氣,嘴角上帶起了一絲微笑,手在空中一劃,道:“大樹遮住了天,樹根都到了人腰這裡,山裡到處都聽得到猛獸的怒吼,大哥,你去過那種地方嘛?”
他眼睛閃動着亮光,臉上似乎一下帶起了勃勃生機,雖然明知道他是男子,那嚮往的模樣讓卻慕容竺心裡忽然砰砰而跳。
猛的掐了一下自己大腿,讓恍惚的心思回來,慕容竺流了一額頭汗,然後心虛的四下一看,瞟到後面跟在一羣侍衛裡的楊清河時,心裡頓時悲嘆一聲。
沒有注意到慕容竺的異樣,慕容玉笑道:“那裡一年只有三個月的時候不下雪,那時候,凌風就會帶着我去狩獵,追逐着狂熊,與山狼一起在叢林裡奔跑,和白斑虎一起狂嘯,幾日幾夜的,穿越那些高山……”聲音忽然沉寂下來,慕容玉的眼裡浮起了迷茫之色,喃喃的道:“爲何還不回來?”
慕容竺沉吟片刻,試探般的問道:“你說的那人,可是蕭家在北疆城的守將?聽說是個女子?”
眼裡的迷茫頓時散去,慕容玉露出天真歡喜的笑容,連連點頭道:“嗯,是我的妻子呢。”
“可是,”帶着狐疑不解,慕容竺看了眼已經帶人跑進森林深處的慕容澈,道:“我聽說那人早死了,在蕭家滿門被抄斬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母后已經給你定了謝家女爲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