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淡星疏,夜風漸盛,薄薄的霧氣隨之而起。
兩邊景色如風的往後掠過,林朝身形掠到極致,如同青煙一般的在湖邊林間飄過。
到得林間盡頭,林朝猛然停住腳步,身上衣襟因爲慣性而鼓了起來,然後又猛的收回,緊貼在了身上。
“小子這三年功力倒是大進。”隨着他的驟然停下而衝過頭的一個老者轉身掠了回來,道:“不過,你跑什麼?”
“那你追什麼?”林朝身上勁力一張一收,讓衣襟恢復成那緊身勁裝合體而瀟灑的模樣,還做樣拂了拂衣袖,道。
“你個臭小子!三年沒見,你連個禮都不給師傅見,還見了我就跑!”老者拍的一下拍向他頭,怒道。
“我這不是見你給易禎當着護衛賺錢嘛,是你自個說的,你賺錢的時候敢打攪你就揭了我的皮!”林朝身子一晃就閃過了磨山真人的魔掌,在他驚訝之時道。
磨山真人看了下自己手,看向林朝的眼神就深了少許,道:“看樣子你有奇遇啊,功力居然精進這麼多。”
林朝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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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山真人遲疑了會,問道:“你,去了北疆?”
“你爲何在這?”林朝沒有答他,問道。
“易禎出十萬兩一年聘請我做保鏢,如此好事,爲何不做。”磨山真人說着摸着鬍子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我是爲了誰,十年時光就只能呆在那深山老林裡,說話的人都沒有一個,連好酒都喝不到一口,怎麼,還不准我過快活日子了?你說……”
“易禎這裡有不妥?”林朝打斷他道。
“非常不妥,和王愚蠢又貪婪,只知道享受和斂財,那于思淼又是個書呆子,只知道讀些死書,和王那十萬私兵都是易家出錢招募,易家請人訓練,與其說是和王私兵,不若說是易傢俬兵。”磨山真人邊說邊將林朝上下打量,道:“小子,看樣子你去從軍,受益匪淺啊。”
“易禎身邊那兩人什麼來歷?”林朝揮了揮手,將他注意力轉回來,問道。
“你也發覺了?不光那兩人,易家這種人還有好幾個,聽說都是從前跟隨着易家大小姐的,而易家大小姐,於去年進了京。”磨山鎮人收起了調侃的神色,道:“那些人很奇怪,要說不一樣,看上去又跟普通人一般模樣,但是要說一樣,卻又全身透着古怪。”
“死氣,他們身上帶着死氣。”林朝淡淡的說了一句後,問道:“你到這裡多久了?”
“沒多久,就一個多月,估計易禎是被那衛霜嚇的,所以通過流雪樓找了我和宇文老怪來給他做護衛,給的條件可真好。”磨山真人摸着鬍子笑道。
一個多月?林朝心裡將時間一算,心頭一凜,道:“平王……”
“嗯,平王今日應該已經到了江陵。”摸着鬍子,磨山真人笑道:“你說,衛霜會否和平王合作?”
“衛霜並無奪權之心,只是……”林朝輕嘆口氣,道:“師傅,獸之事,你是否知曉?”
聽得他喚出這聲師傅,磨山真人臉上笑意收斂,眼底幽深,道:“你遇到那玩意了?”
林朝點頭,道:“你自小便讓我與那些野獸相鬥,但是,師傅,那些野獸和獸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吧!”
“我就說,光只是打打仗怎麼可能讓你突破極限,原來是碰上了那玩意,說說,那獸,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磨山真人語氣輕挑,臉色卻是凝重無比。
“什麼樣?”林朝苦笑一下,道:“便是那種最低級的獸,我一開始也是一點都沒有相抗之力,那,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怎麼活下來的?那時候她身上其實並沒有多少靈力,所以對抗獊狼那種獸也要花那麼大的力氣,可是,她卻是一點猶豫都沒有就衝了上去。
見林朝臉上浮起了一絲溫柔的笑意,磨山真人心裡一抽,再次問道:“你,去過北疆了?”
林朝依然沒有回答,轉頭細細聽了一下風中的聲響,道:“你和宇文老怪還是儘快離開易禎,那些人不是普通角色,你們回去平王身邊。”
“你自個小心點,對上獸可不是鬧着玩的,你要是真和北疆那幫人在一起,那,便想法子去趟皇宮裡的冥殿。”磨山真人說完,也不顧林朝驚訝欲語,身形一閃,已經和樹上另外一條影子失去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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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這樣!話不說完就跑!老子在皇宮當差,根本沒有聽說過什麼冥殿!林朝氣得跺了下腳,然後在冷箜帶着破空之聲急速掠來之時,恢復了平靜沉寂的模樣。
“林朝,快走。”冷箜落地之後便急急的道。
“走?”
“嗯,子墨急信,不用管易家之事了,我們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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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邊林子裡,修建了個精巧的小亭,四周除了花樹,還種植了各色鮮花,此時正是花期,繁花似錦,淺香悠然,遠處笙歌隨風飄過,環繞耳邊,只剩了餘音嫋嫋,轉眼便消融在那流水沼沼裡。
衛霜斜倚在了亭中軟靠上,手中酒杯輕晃,笑意淺淺,卻一點都沒入到眼底。
“大將軍在前面宴請於大人,不用過去作陪嘛?”平王收回看着那波光粼粼水面好似看出神般的視線,笑道。
“殿下冒險至此,準備和衛某兜多久的圈子?”衛霜聲音清淡的道。
“冒險?”平王拿起了一個面具遮住了自己那禍國殃民的臉,輕笑聲從面具後面傳出,道:“我與大將軍見面,是冒險嗎?”
衛霜掃了一眼因爲他帶上面具而明顯鬆了口氣的衛釗等人,道:“殿下這麼信得過衛某?”
平王調整了下面具,將形狀極其優美的紅脣和麪具上的口子對好,然後自己倒了杯酒,道:“慕容澈從京城派遣了兩波宣旨的人馬都暴斃在了路上,他派過來的鷹衛一個不剩的被你殺了,我不覺得,這城裡還能傳出你不希望人家知道的消息。”
“殿下的光臨,衛某就一點不知道。”衛霜淡淡的道。
“啊,這個啊,你不用感到不甘,”平王抿了一口酒,聲音歡快的道:“我若是連慕容澈都比不上,那你也不用相助於我了。”
“殿下就那麼篤定衛某會相助於你?”
一雙就算被面具遮住了也依然魅惑動人的眼眨巴眨巴,露了天真無邪的目光出來,平王道:“你若是沒有下決心相助於我,你找魏超幹嘛?”
“也許,衛某隻是想看看那個駐守南海神秘到沒人見過真面目的平王而已,只是好奇而已。”衛霜深吸了口氣,道。
“哦?”音調上挑,平王將面具摘了下來,笑面如花的道:“你剛纔已經看了那麼久了,現在再給你仔細看看,滿足了吧?”
促狹的對衛霜眨巴眨巴眼,在衛霜身後幾個侍衛臉色都變僵化了之時,平王將面具戴上,道:“衛大將軍說我兜圈子,其實,兜圈子的是衛大將軍你吧。”
他的聲音一下從輕挑歡快轉爲低沉帶了磁性一般,讓衛霜也不覺愣怔片刻,方笑道:“如此?”
“行了,雖然夜色美好,我也沒有跟一個男人浪費良宵美景的愛好,衛霜,我比安王和王更適合做燕國的皇帝。”平王坐正了身子,身上那股子閒散之氣頓時消散轉爲一種凜然,帶着威勢道:“安王志不在此,他不過是想和他那富甲天下的王妃過上一輩子的安生日子,而和王,哼,只怕不用兩月,杭州就再無和王只有易家。你既然下決心和慕容澈翻臉,又不願意自己揹負上謀逆之名去坐那個位置,那剩下的,就只有我。”
“而我,也正好有此打算,天下即將大亂,燕國必須穩定統一!我們纔能有一搏之力。”平王說完後,看着衛霜臉上神色發出一聲嗤笑,道:“你不會以爲,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燕國吧?天下之大,絕非你能想象得到的。”
“殿下只是居於南海一偶,衛某所見過的地方,只怕還要比殿下多些。”衛霜淡淡的說道,卻不覺也坐正了身子,以一種端正嚴肅的態度面對於他。
“呵呵,冰國,西域,北疆,你以爲就夠大了嘛?”平王冷哼一聲,道:“越過南疆那邊的絕嶺高山,越過西域衆國,越過大海,你可知道,那邊還有多大一片土地嘛?”
“殿下的野心未免太大。”衛霜冷冷的道。
平王站起身,袍袖輕拂,帶起了微微漣漪,眼中帶了冷譏之意,淡淡的道:“你錯了,衛大將軍,日後你便明白我的意思,不過現在,給你一日時間想清楚,若是願意相助於我,那麼,我們一起進京。”
“進京?”衛霜臉上再也繃不住了,站起來道。
“當年韓子墨三千人可以殺進皇宮,怎麼,衛大將軍兩萬人加上京郊八萬人,還拿不下一個慕容澈?”
亭間衆人散去,歇息在樹梢上的幾隻小蟲也隱入了樹葉下,淡然消失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