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說,什麼事?”韓子墨的臉不光陰森,黑得簡直可以掉下墨來,一副你最好的確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否則我一定滅了你的模樣。
寒天不覺吞了一口口水,心想這幾天大斗師怎麼跟吃了炮仗一樣,這火氣可大,嘴裡道:“兩江巡撫於大人到了。”見韓子墨的臉色更沉,忙道:“城裡還來了一撥人,我偷聽到衛北他們說,好似是……平王……”
“這是大事?”韓子墨聲音清冷的道。
“不,這些自然不算什麼,可是,那個平王帶着的隨從裡面,我覺得他帶了獸。”寒天雙手絞在一起,臉上帶了糾結,道:“我有些拿不準,但是我覺得那東西身上,就有股子獸味。”
“隨從?”韓子墨眉頭微蹙,連平王都來湊熱鬧嘛?
“嗯,是一個長得跟咱們不一樣的,頭髮是褐色的帶卷,深目高鼻,個頭跟個竹竿一般,他們說,那是個番人。”
“番人?天竺之地來的嗎?”韓子墨低喃了一聲,轉頭問蕭凌風道:“咱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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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河從江陵城中穿過,帶起了兩岸胭脂糜爛般的繁華,高宗在江陵潛龍十年,幾百年的建設下,這一帶早就成了燕國最爲有名的銷金庫。
秦河的河道在城西處拐了一個彎,那片彎道都被圈進了一個府邸,那府邸原本是高宗潛邸,高宗登基敕封江陵候後將此處也賞給江陵候,可江陵候嫌此府邸過於寒酸(高宗當年以臥薪嚐膽之姿帶領臣民,這府邸自然也是要符合此舉的寒酸),另外造了規模宏大的府邸,此處,便一直荒廢下來。
直到百年前,易家買下了此處,重新裝潢後,成了秦河岸邊最是繁華的一處酒樓妓館煙雨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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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閣的後院,沿着河邊一大片林子圍繞着幾個小巧精緻的小院,裡面桃樹和梅樹夾雜着種在了一起,春日一片桃紅,冬日一片梅紅,是煙雨閣最讓人歡喜之地。
衛釗和衛東在收拾易家產業之時,毫不猶豫的將這地方給收到了衛霜名下,將裡面全部清空後,換上了自己人,這次兩江巡撫過來,便將他安置在了煙雨閣的別院裡。
可沒想到,這邊衛霜正和於大人商談,那邊便道,平王應衛大將軍之邀,親自前來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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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怎麼來的?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衛釗急急的往外走,同時吩咐人將於大人的人看死了,再偷偷給衛霜遞話進去。
“是坐船來的,在入海口那裡換了小船,直接從江上過來的。”衛楠跟在他身後,低聲道:“我們沒有防他這一手,盯着的都是從南邊來的路。”
“來了多少人?”衛釗瞟了衛楠一眼,問道。
“不多,就帶了十六個隨從,那個平王一直穿着兜帽披風,看不到長相。”見衛釗狠狠瞪了一眼,衛楠道:“我覺得,這種時候,他們應該不會用假貨來跟將軍碰面,犯不著。”若不是平王,就直說是平王使者也沒關係,假冒,那不是故意輕視他們來激怒衛霜嘛?
“派人盯死了,務必一點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衛釗一揮手,兩邊的士兵便向四下散去。
“那,韓子墨那裡?”衛楠遲疑了一下,問道。
“你瞞得住他?”衛釗冷嘲般的一笑,看向了正從前院長廊走過來的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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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之地的本土居民身材都偏向矮小精瘦,因爲日頭太足,一個個的都曬得皮膚髮黑,身上衣服也習慣穿一些奇裝異服,所以,南海之地的人,從外形上是很好認的。
但是這一行人,衛釗看着他們,心裡也明瞭爲什麼衛楠那些守在江邊的人沒有第一時間發覺。
一行十六人,除了一個一看就是番人外,其餘十五人都是一溜的身材挺拔精幹,皮膚也是健康的小麥色,身上穿着完全是燕國最正常的武者裝扮,一行人擁着那走在中間身形高挑之人,雖然才十幾人,那氣勢卻讓衛釗暗暗心驚,無端的就提起了對戰之鬥氣。
這幫人,也是經歷過血海沙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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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釗將軍?”離得還有十步遠,那行人停住了腳步,微微往兩邊散開一些,中間那人走了上前,將兜帽解了下來,帶了淡淡的笑容,道。
聽得他喚出自己名字,衛釗心裡就是一凜,待他除下兜帽,心頭不覺大震。
據說當年燕國開國太祖慕容卿是天下無雙的美男子,其容顏之美讓獸都不忍對他下手,後來奪天下之時,兩軍對壘,慕容卿拿下盔甲面罩,在陽光下淡淡一笑,那驚天動地般的美麗,讓對方大將直接投降,成就了一笑解千軍的美名。
再後來慕容家代代都出美人,這代的慕容澈就是個美男子,而齊王慕容玉更是如同謫仙一般的人物。
可是,現在衛釗看着面前這人,腦袋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當年的慕容卿,只怕也不過如此。
對於自己外貌的威力,平王向來知道,見衛釗愣神,也不催促於他,只是淡淡笑着,隨意的將目光轉開,等他自己醒神。
晚春時節,煙雨閣的桃花已謝,各色其他的鮮花卻開得燦爛耀眼,伴隨着扶柳依依,景色很是悅目。
平王欣賞的目光停在了河邊一叢繡球花邊,站立着的兩人身上。
一瞬間腦中仿似閃過什麼,平王擡腳就往那兩人的方向走去。
“殿下!我們大將軍在芳霓院等您。”衛釗一驚之下擋在了平王面前,眼角掃到那兩人已經離開,笑容和煦的道:“殿下,這邊請。”
看着那兩人晃眼間就失去了蹤跡,平王只愣怔了一下,只覺得心底蕩起了一絲的莫名情緒,見衛釗臉上那防備之意,淡淡一笑,收斂了心神,轉頭道:“好,衛將軍,請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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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獸,不過,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蕭凌風眉頭微蹙,離了那行人視線後,道。
韓子墨也看到了那番人肩頭蹲着的生物,長得與猴子有些相似,卻又跟一般猴子不一樣,額大眼深,身軀也很是肥大,只是他現在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剛纔平王解下兜帽之時,本來帶着輕笑閒閒站立的蕭凌風身子猛然繃緊,那一刻,她身上爆發了極爲冷冽的殺氣,還有從她身上冒出的似乎是實質般的黑氣。
雖然只是一瞬間那些殺氣和黑氣就消失,快得旁人根本沒有意識到,而蕭凌風的臉色也只是微微沉斂。
“是嘛?怎麼個不好法?”韓子墨應道,同時不露痕跡的回頭看了眼那個男人,那個連慕容玉都要遜色一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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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是拿死人肉喂大的。”蕭凌風說完後,道:“你跟衛霜說,可以跟平王合作。”說着,嘴角不自覺的掠過嘲諷的笑意,道:“那個人,倒是個肯爲自己臣民犧牲之人。”
“你見過他?”韓子墨小心的問道。
“看那樣子就是,道貌岸然,你們燕人不是這麼說的嘛?”衝口而出後,蕭凌風一愣,愣怔過後,挽住了韓子墨的手臂,道:“算了,這種事情咱們別管,咱們,早點上京去,找慕容澈算完帳,便什麼都不管了,咱們回去隱谷,開開心心的,可好?”
“好。”
韓子墨答得極爲自然,讓蕭凌風不覺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眼裡似水般的柔情和寵溺,心裡殘存的那一絲黑氣也消失殆盡,笑意沿着嘴角蔓延上來,讓她那臉都帶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芒。
脣角浮起淡淡的微笑,韓子墨捏了一下她的臉頰,道:“既然無事,咱們接着吃?”
“好!”蕭凌風開心的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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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習習,吹拂得竹葉花枝微微作響,長廊上掛着的燈籠也隨之輕晃,在地上搖曳出點點光影。
院門輕掩,一個女子提着燈籠走了出來,沿着長廊往前院而去。
今夜星光不顯月華淡淡,燈籠光線也不是很明顯,將那女子婀娜搖曳的身形倒映在地上,形成了仿似一條長蛇般的身影。
“化兒姐姐。”長廊對面走來兩個梳着總角的丫鬟,見到女子匆忙讓到一邊躬身施禮,喚道。
女子眼都沒斜一下,從兩人身邊直直走過。
等那女子過去很遠,身形消失在前院的月牙門後,兩個丫鬟才直起腰來,其中一人長吁一口氣道:“化兒姐姐,現在好生怕人。”
“可不是,以前化兒姐姐可好了,整天都帶着笑,人又溫柔體貼,我們就算做錯事,也幫我們遮掩一二,可是現在……”另外一個丫鬟捂着胸口長嘆一聲,道。
“說起來,化兒姐姐變成現在這模樣,還是在前年去大小姐身邊服侍之後。”
“噓,這事不能說,算了,別再說了,如今化兒姐姐和長治一樣,是老爺身邊得臉的人,不是咱們可以議論的,快走吧。”
兩個丫鬟急急的走開,長廊頓時安靜下來。
林朝伏在長廊頂上,望着那倒影出奇怪影子的地方沉思良久,從長廊翻身而下,往院子外面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