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年約十三四歲,身形已經張開,如同男兒一般英挺開朗的五官帶了燦爛的笑意,映襯着她那身紅衣,張揚得如同夏日的陽光。
老虎的眼睛不覺微微眯了一下,好似時光一下倒轉,回到十年之前一般。
那時候,那個人也是如同這般,在極夜將要來臨之時,扛着一頭雲豹從山外回來,帶了炫耀一般的喊着他,展示着自己的勝利。
“老虎!”少女站在了木屋外面,見老虎神色有些遊離,跺着腳叫道。
“喲,我們的阿瓊可真厲害。”老虎放下掃帚,走下了臺階,單手從她肩頭上取過那頭雲豹,笑道。
“是吧是吧!”阿瓊笑着跳了兩下,得意的道:“我沒有讓貢布幫忙,我自己一個人獵的哦!”
老虎視線掃過一直默默跟在阿瓊背後的那個清俊少年,帶笑道:“這可不好,要是給阿肯知道,只怕……”
“啊呀!所以要讓老虎哥哥幫我去說說了,”阿瓊拉住了老虎那隻獨臂,一邊搖晃一邊道:“姐姐當年不也是一個人出去狩獵的嗎?我們還是這麼多人呢,而且,我和貢布都已經有了靈力,不會出事的了,你去幫我給阿肯爹爹說說。”
老虎不覺輕咳了兩聲,笑道:“你們回來這麼大的聲響,阿肯怎麼能不知道?說吧,還幹了什麼?”
阿肯和迪鈍只怕早就候在路邊了,你們特意繞路過來,絕對不會是因爲偷跑出去狩獵的緣故。
阿瓊臉上頓時帶了訕訕之色,對着手指頭拿眼角去瞟身後的貢布,低聲道:“那個,這個……”
“我們過了東林。”貢布輕聲道。
老虎的臉色頓時一凜,眉頭一皺看向其他的少年少女。
本還是喜形於色的少年少女們頓時垂下了眼,然後一個個的,在他那突然爆發出來的壓力下,悄悄的往林子外面退去。
待其他人都走了,貢布擡眸道:“他們沒去,就我和阿瓊去了。”
“好大的膽子,有了靈力便能耐了是嗎?”老虎冷笑道。
一年前,襲擊隱谷的獸便是由東林前來,事後,韓子墨帶人去看過,發現那邊被獸從地下腐蝕出了一個洞,直接穿越了迷霧森林,獸羣才能從冰原越過迷霧森林而來。
韓子墨堵住了那個洞,然後在隱谷東邊地帶設置了陣,但是也一再交代不能過去那邊,誰也不知道,獸什麼時候會再過來,
這兩小子……還真是……
“是我要去的!我逼着貢布去的!”阿瓊抓住了老虎的手急道:“我就想看看,那些獸,到底有多可怕,我就想看看……”
“想看看凌風能戰獸,你也能戰獸,你將會是一個合格的族長繼承人。”老虎摔開了她的手,淡淡的道:“阿瓊,凌風從來沒有想過要接替阿摩做族長。”
阿瓊的臉色頓時白了,低了頭,腳尖踢着地上的泥土沒有出聲。
貢布上前一步,單薄的手臂摟住了阿瓊的腰,還帶着少年變聲期的嘶啞聲音道:“那,爲什麼希亞族的戰士都要爲她而戰?死了這麼多人,柏子衿卻還帶着谷裡的精銳在外面爲別人征戰?讓我們谷裡的婦孺面對那樣的危機?”
啪!的一聲脆響,老虎的手從阿瓊手裡掙脫出來,狠狠的一巴掌將貢布扇翻在地,鷹一般的眼睛盯住了阿瓊,沉聲問道:“你,也是如此想?”
阿瓊亦是驚呆了一般的看着倒地的貢布,直到老虎如同大吼一般在她耳邊問出第二聲纔回過神來,忙搖頭道:“不是,不是的,貢布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只是想,現在谷裡的戰士太少,我們也要早點強大才行,唯有早點強大,才能保住谷裡的族人。”
老虎退後兩步看着她,臉上的暴怒一點點的沉寂下去,輕聲道:“阿瓊,五年前你也已經八歲了,你父親怎麼死的,你就一點不記得了嗎?”
阿瓊的臉上頓時一點血色都無,咬着脣,聲音都輕顫起來:“我怎麼不記得?就是因爲我記得,所以我纔想變強!如果,如果那時候,如果那時候柏子衿和你們都在的話,我父親怎麼會死?!”
老虎靜靜的看着她,輕聲問道:“你這想法,你母親和阿肯他們知道嗎?”
阿瓊的臉上拂過一絲紅色,咬着脣扭過了頭,低聲道:“他們只知道心痛凌風姐姐,姐姐做的任何事都是對的,如果不是貢佈告訴我,我都不知道父親死的時候,柏子衿居然在燕人的軍隊爲燕人打仗!”
老虎掃了一眼貢布那瞬間僵住的臉,冷哼一聲道:“那他有沒有告訴過你,如果沒有你凌風姐姐,北疆城早就被破了,而北疆城一破,那些北海衆族就會越過迷霧森林前來,我們希亞族,也早就不存在了。”
“怎麼會?希亞族有柏子衿和你,有我爹爹們,我們是最強大的種族!”阿瓊一驚之後,梗着脖子叫道。
“阿瓊……”阿肯帶了隱怒的聲音在林間響起,聽得那聲音,阿瓊的心尖都是一顫,頭都不敢回的僵在地上。
老虎微微躬身施禮後,卻不再說話,轉身往木屋走去。
“老虎。”阿肯喚了一聲。
老虎腳步微頓,手扶在了欄杆上,頭也沒回的道:“我明日出發。”
“老虎哥哥你要去哪?”阿瓊急了,不顧阿肯還在旁邊,衝上去叫道。
老虎轉身,擡手抵在了她的肩頭,看着她的腳緩緩落在了臺階外面,收回了手道:“明日,我會叫寒悅在這裡設陣,小族長大人,還是不要再來了。”
“老虎哥哥!”看着老虎轉身,阿瓊不覺叫道:“爲什麼?我也一樣強大了,我也長大了,爲什麼老虎哥哥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姐姐不要你,我要啊!老虎哥哥!我要啊!我要你做我的莫塔!”
“阿瓊!”阿肯怒吼一聲,上前拽住了阿瓊的手臂便拖着往後走。
“爲什麼我不行?”阿瓊奮力掙脫了阿肯的手,通紅着一對眼睛叫道:“爲什麼我不行?老虎哥哥你不是一直很喜歡我的嘛?小時候你帶我玩,北疆城沒了,你揹着我到的隱谷,獸來襲的時候,你也是第一個衝過來將我護在身後!你的手是因爲我沒了!我願意的,老虎哥哥,阿瓊只想做你的阿好,阿瓊只會有你一個莫塔!老虎哥哥!”
老虎轉身,一對深邃銳利如同鷹般的眼睛看着阿瓊,看着她那如同蕭凌風一般的裝扮,看着她因爲激動而緋紅的臉頰,脣角浮起了一絲笑意,淡淡的道:“我陪你玩,是因爲凌風在陪你,你是凌風最喜歡的小妹妹,她只要回來,只要一有時間便陪你,她寵着你,我和柏子衿便也寵着你,我救你,亦是如此,你是凌風最喜歡的小妹,你若有事,她必悲傷,我寧死,也不想要她悲傷。”
聽得他一字字的說着,阿瓊的臉上漸起悽然之色,呢喃般的道:“爲何?爲何你們都只喜歡她?難道我不夠好嘛?”
希亞族崇敬強者,自小,她就被這個觀念薰陶着,她的姨夫是希亞族最強的戰士,她的父親薩爾是希亞族最強的戰士,她的姐夫,亦是希亞族最強的戰士,她從小就喜歡那些強大的男人,可是比起那個一心一意在凌風姐姐身上最近五年更是不在谷裡的柏子衿,她的心思更偏重於老虎。
不像凌風姐姐的那些燕人莫塔,老虎的身形很魁梧,比柏子衿看上去都要強武有力,和那些燕人相比,老虎的五官深邃性格豪爽,還比柏子衿幽默風趣。
在那危急之時,在那些可怕的獸咆哮着撲過來,在她的腿都嚇軟逃跑的力氣都無之時,他揮舞着戰斧衝了上去,擋在她的面前,獨自一人面對着那身長十米的巨獸。
當時,他的背影就深刻進了她的心底。
可是,他卻將斷臂埋進了凌風姐姐木屋的立柱之下。
她的凌風姐姐,她最喜歡的凌風姐姐……
已經有了北疆最強大的男人和希亞族最強大的戰士做莫塔,爲何還要奪去老虎的心?
在那一天,她的心開始動搖,老虎在山谷中養了幾個月傷後便又出發前往北疆戰場,她本以爲自己的心能靜下來,可是在半個月前,老虎又帶了一身傷回來後,再次悸動起來。
再次回來的老虎身上帶了越發沉澱的成熟男人的魅力,谷裡的女人很多都蠢蠢欲動。
她開始想貢布說的也許是對的。
爲什麼希亞族的戰士要爲別人戰鬥?爲何老虎要爲別人拼命,而,凌風姐姐,卻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唯有這樣想,她才能讓自己下定決心,讓自己說出來,說出來自己的愛慕,說動老虎接受自己。
她想過老虎會拒絕自己,所以她努力的想去學習蕭凌風,學習那個擁有火性靈力,可以在這凜冬之時出山狩獵的蕭凌風,她想向老虎證明自己已經長大,自己是不輸給蕭凌風的女人……
老虎雖然將自己手臂埋進了立柱底下,但是並沒有刻印。
她還有機會的不是嘛?
可是,爲何會是這樣?
他的眼底爲何會帶着那樣的神色。
他爲何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你對我所有的好,不過是因爲,我是她的妹妹……
你眼底的輕蔑,是最傷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