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徐府之後,兩姐妹在小花園處分道揚鑣。交換了庚帖,徐其錦要忙着繡一個鴛鴦戲水、一個步步生蓮的荷包,杜家送聘禮上門時,按新陳國婚嫁的規矩,她要把這兩個象徵夫妻和睦、多子多福的荷包回贈給杜大公子。
徐其容則覺得腦子有些亂,有好多事情需要捋一捋。
正往蘭芷院走着,秋濃忽然咦了一聲,壓低聲音對徐其容道:“四小姐這麼快就到家了。”
徐其容順着秋濃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徐其玉,正帶着那個眼生的丫鬟,急急忙忙的往前走,頗有些鬼鬼祟祟的意味。
徐其容神色一凜。
是她想左了。
因爲是重生的,所以這一世徐其容並不像前世那般爭強好勝,更因爲這一世有姐姐和平泰公主護着,她更是樂得當無憂無慮的閨閣小娘子。
她太過依賴前世的經歷了,想要救姐姐,就只想到在姐姐垂危時拿自己的命去賭,想要救爹爹,就只知道讓高伯注意爹爹的行蹤,想要讓自己這一世不再是臭名昭著,就只知道跟縣主郡主交好的同時不再似上輩子那般掏心掏肺。
徐其容突然就醒過神來,她大錯特錯了,明明多活了一世她應該比別人更有底氣和本錢。可事實是,很多事情她依然無能爲力,就連徐其玉的所作所爲,都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徐其玉前往的方向正是水月軒。
喬大太太和徐其筠現在心裡是恨死了徐其玉,徐其玉就算是再得大伯父的歡心,也不可能在大伯父不在家的時候去招惹她們母女。所以說,徐其玉往水月軒去,只可能是去找大伯父的。
一個堂侄女這麼鬼鬼祟祟的去找大伯父!徐其容看着徐其玉的背影冷笑一聲。擡腳繼續往蘭芷院走。
一回風波樓,徐其容便吩咐秋濃:“這段時間就讓虞夏在我身邊,你想法子打聽一下,徐其玉到底是在弄什麼鬼!不,別打聽,只怕要打草驚蛇,你多注意她行蹤。也多注意注意大老爺的行蹤。”
如果只是監視一個庶出的小姐。秋濃是毫無壓力的,可要監視徐大老爺,秋濃還是有些猶豫:“大房跟咱們四房本來就有嫌隙。到時候婢子若是不小心被發現了,大老爺只怕要怪罪在四老爺身上。到時候就算是到老夫人面前,咱們也沒法說理的。”
徐其容搖頭:“今兒個可是大老爺沐休的日子?”
秋濃想了想:“八月二十五,並不是大老爺沐休的日子。大老爺是每一旬的七、八、九三日沐休。”
“那不就得了。”徐其容嘆氣,“上次的事情錯本不在我們四房。今日不是大伯父沐休的日子,四姐姐去水月軒,又不可能是去找三姐姐和大伯母的,想來大伯父是跟上司告了假。四姐姐比咱們還早出門。她如何知道大伯父今日告假在家?”
秋濃一愣,有些駭然:“今日在裕王府,四小姐明顯跟世子夫人和十五公主交好。當時就覺得奇怪,難不成是大老爺拉的線?這就看不懂了。自己的女兒不費心思,倒費這麼大的心思在堂侄女身上麼?”
虞夏端着針線筐進來,剛好聽到這一句,撇了撇嘴:“現在府裡誰不知道大老爺寵着四小姐。不知道的,還以爲四小姐是大老爺的親女兒呢!”
徐其玉當然不可能是徐大老爺的親女兒,要真是徐大老爺的親女兒,也不會十幾年不聞不問在這個時候突然噓寒問暖起來。
秋濃四處張望了一下,徑直走到門口,探出頭看了看,關上了門,轉身一臉駭然:“姑娘是懷疑大老爺利用四小姐?可四小姐有什麼值得大老爺利用的?連自己親女兒的婚事都要貼給四小姐!”
虞夏也忙道:“這個可不能亂說!姑娘,大房跟四房,到底是同氣連枝的兄弟。”
徐其容冷笑,心道,誰跟誰都可能是兄弟,大房跟四房不可能是。她不知道前世讓大家認定爹爹不是徐家人的證據是什麼,只是,如果爹爹真的不是徐家人,大老爺和爹爹自然不是兄弟了,如果爹爹是徐家人,就衝着大老爺一言不發勾掉爹爹族譜上的名字,這兄弟的情分也盡了。
“這徐家,爹爹最信任誰?只怕爹爹第一個不防的便是大伯父。”其實上輩子徐亭進在徐其容心裡的印象還是很好的,只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她越來越看不透了。上輩子,徐亭進根本沒有這般對徐其玉青眼有加過。頓了頓,徐其容不容辯駁道,“不管大伯父是什麼心思,秋濃你只管多注意,就算真被大伯父發現了,乾脆鬧將起來,他也不好硬把事情往爹爹身上栽。”
秋濃還有些猶豫:“可是姑娘,監視自己親伯父的行蹤,這對姑娘名聲不好。”
因爲上輩子臭名昭著,徐其容這輩子對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不然也不會幾次拿徐其玉毫無辦法了。
徐其玉抿着嘴笑了笑:“所以你要多小心,你家姑娘的名聲都在你身上了。”
秋濃和虞夏好一陣無語,虞夏唸了聲阿彌陀佛:“幸好姑娘沒有讓婢子去。”
幸災樂禍的模樣氣得秋濃伸手就要撕虞夏的嘴。正鬧着,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秋濃忙收回手,虞夏笑了笑,藉着這個機會理了理衣裳跑去開門。
卻是一個有些眼熟的小丫鬟。
小丫鬟一臉着急:“快,快,姐姐們着急呢!”
虞夏一頭霧水:“誰着急了?你是哪個院子裡的?”
小丫鬟見虞夏這不緊不慢的模樣,哎呀了一聲:“沈媽媽病倒了,正發着高燒,已經叫人去請大夫了,姐姐們叫我趕緊來找秋濃姐姐過去……都說胡話了誒!”
秋濃在裡面聽到沈安家的病倒了,幾步跑了過來,一臉着急:“怎麼突然就病倒了,發了多久的燒?”
小丫鬟道:“婢子也不知道,就是姐姐們叫我來跑腿。”
徐其容已經走了出來,聽到這話,忙對秋濃道:“那你快去,好好伺候你娘,剛剛那件事我先讓別人去做。你娘好之前,你就別管我這邊了。”
沈安家的是已故沈氏的陪房,又是秋濃的娘,聽說沈安家的病倒了,徐其容也擔心得緊,又道:“你自己從裝錢的箱子裡抓二十兩拿去給你娘買藥,你收着的那些個人參,也挑兩根兩三百年的拿去煮水給沈媽媽喝。快去快去快去。”徐其容一臉說了三個快去。
“多謝姑娘,”秋濃忙要給徐其容磕頭,被徐其容攔住了,拿了東西,正要走,都跑了老遠了,又跑了回來,交代徐其容,“剛剛說的那事情別讓虞夏去,一則虞夏去了,也沒有別的人能照顧好姑娘,二則,虞夏人老實,說不定就被人抓住了把柄。你讓採月去,婢子觀察了一些時日,那是個精明懂事的。”
徐其容哭笑不得,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惦記着這邊呢!忙一疊聲答應了讓她快走:“給沈媽媽帶好,就說她好些了,我就過去看她。”
等秋濃走遠了,虞夏扶着徐其容進了屋,語氣帶了些疑問:“姑娘?”
徐其容想了想:“去楓樺院把採月找來吧!”
她對那丫鬟也有些印象,桂嬤嬤買進來的丫鬟本來都是好的,再加上前些日子秋濃怕她手邊人不夠用,特意在楓樺院的丫鬟中選了幾個有意調教,既然秋濃說採月這丫頭行,那應該是錯不了了。
虞夏點了點頭,親自去楓樺院找了採月過來。
採月這丫頭確實聰明,徐其容只需跟她交代做什麼,也不用解釋爲什麼要這麼做,這丫頭就已經兩眼亮晶晶的滿口答應了。
見採月一臉興奮的模樣,徐其容不由得打趣了一句:“你該不是覺得日子過得太乏味,早想着要尋點刺激了吧?”
採月也不忸怩,直接道:“婢子整日在楓樺院聽姐姐們的話打掃庭院修剪花枝,再或者伺候伺候楓樺院裡面的客人,總歸沒什麼前途。姑娘給婢子派了事情,婢子私心想着,若是做得好了,得了姑娘的歡喜,說不定也能到風波樓來伺候姑娘呢!”
徐其容嘴角一抽,便聽到採月又道:“做丫鬟有做丫鬟的追求,婢子就想做個狐假虎威的大丫鬟。”
徐其容噗嗤樂了,虞夏笑道:“你成了狐假虎威的大丫鬟,那我和你秋濃姐姐怎麼辦?”
採月眼珠子一轉:“秋濃姐姐和虞夏姐姐都是有福氣的人,以後都是要做管事夫人的哩!”也是個會說話的主兒。
見採月說話伶俐,眉眼精明,大膽卻不失丫鬟本分,徐其容心裡點了點頭,想着,自己總不能一直住在風波樓,只怕最多到十三歲,就要搬回楓樺院了。這丫頭這件事若辦得好,倒也可以叫過來留在自己身邊。
把這個想法跟採月說了,這丫頭果然歡喜得納頭便拜。
事情交代了出去,徐其容心底卻並沒有輕鬆幾分,反而更加凝重。
前些日子爹爹賣鋪子莊子,把銀票分給她和姐姐,頗有幾分處理後事的感覺。後來出了開祠堂那件事,有了平泰公主的插手,爹爹又變回之前那般,讓她以爲事情在平泰公主的干預下有了轉機。
現在出了姐姐和杜大公子這件事,徐其玉又性情大變,徐其容這才恍覺事情多不對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