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意識到,這兩人的目標一定是我,我低聲命令道:“衝上去,阻截住他們!”保護我的六名武士遲疑了一下,在他們看來守在我的身邊纔是他們真正的職責所在,卻沒有想到正是他們的存在將我和雍王置於險地。
“快去!”我怒喝道。
他們終於舉刀衝了上去,我拉起採雪的柔荑迅速向火光無法照及的船角跑去。
六名武士和兩名黑衣人在船首相遇,六把長刀同時向兩名黑衣人砍去,兩人俱是黑衣蒙面,志在掩飾自己本來身份。左側的那名黑衣人身材較爲窈窕,一看就知她定然是女兒之身,她足尖在甲板上輕輕一點,身軀已然躍起三丈有餘,輕鬆脫離了六名武士的阻擊,在空中一個曼妙的翻騰,雙手分握一柄寒光凜凜的短劍,如輕燕般向雍王的方向投去。
留下的那名黑衣人閃電般抽出一柄寬約五指的闊劍,以自身爲中心弧形揮出,和攻向他的六柄長刀一一相撞,劍鋒過後六柄長刀從中被斬成兩段,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此人手中的長劍定非凡品。
黑衣人出劍速度快到了極點,沒等六名武士做出第二個動作,劍鋒閃電般划向他們的咽喉,血霧沿着他的劍尖噴射而出,兇殘的場面讓採雪險些嘔吐出來。
黑衣人殺掉六名武士之後,挺劍向雍王衝去,他的同伴已經乾脆利落的殺掉了兩名武士。我和採雪的手緊緊相握,彼此都能夠感受到對方冰冷的體溫。
在他們專注向雍王發起攻擊的時候,我和採雪悄聲無息的向二層船艙移動。下面的武士開始佔據了主動,我方人數在混戰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只要能夠到達底層甲板,我和採雪就可以和衆武士會合。
我聽到兩聲女子的慘呼,然後是雍王驚恐的大叫,我和採雪加快了步伐向底層甲板逃去,一道黑色的身影從上方俯衝下來,閃耀着寒芒的劍尖瞄準了我的胸口,我的鎮靜在這種生死關頭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採雪猛然撲在了我的身上,用嬌軀爲我擋住了這志在必得的一劍。
短劍刺中了採雪的右胸,對方也許是沒有想到採雪會突然衝過來擋住劍鋒,驚奇的咦了一聲,然後迅速收回了短劍。
我用手捂住了採雪的創口,鮮血沿着我的指縫汩汩不斷的流出。
黑衣女郎一雙妙目充滿殺機的盯住我,她揚起短劍指在我的咽喉之上,劍峰冷森森的寒意,讓我的肌膚泛起了細小的皮疹。
雍王在另外一名黑衣人的挾持下,哭喪着面孔從舷梯上走了下來,那名黑衣人大聲道:“他是不是平王!”
雍王平日裡表現出的那點勇氣,早就消逝的無影無蹤,肥胖的腦袋如雞啄米般不住點頭,生死關頭他表現的還不如一個尋常的奴婢。
我和雍王的先後被擒,已經讓手下的武士徹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氣,他們一個個收起了劍刃垂頭喪氣的看着我們的方向。
黑衣人從牙齒中擠出一句話:“殺掉他!”
採雪竭盡全力道:“要殺……殿下……先殺我……”我的內心涌起一陣難言的感動,我輕輕撫了撫採雪的長髮,然後將五指落在短劍的劍刃之上:“我並非怕死,只是你若殺我,恐怕會有千萬名無辜百姓因我而死!”
少女明澈的眼眸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我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這位姑娘,胤空已知必死,還望能給胤空片刻時間,留下一封遺言!”
雍王身側的黑衣人冷笑道:“死便死了,哪還有恁多話說?”
我內心怦然一動,聽這黑衣人的口音竟然是康人,表面上卻從容依舊,淡然笑道:“胤空之命,已然掌握在二位手中,難道你還怕我這一介文弱書生不成?”
我雙目盯住那黑衣少女:“姑娘想必即非秦人,也非大康之民,殺死胤空之後,便可成功破壞兩國和談,挑起秦康戰火,從而讓本國得以坐收漁人之利!”
此話一出,就連挾持雍王的黑衣人也是微微一怔,這更證明了他極有可能就是本國之人。
採雪已經在我懷中昏了過去,我愛憐的看了看她:“姑娘可知道我這書僮緣何捨命救我?”
那黑衣少女雖然仍不說話,可是從她的眼神中,我已經知道,她肯定想聽我揭示這個問題的答案。
“康秦兩國素有間隙,大康連年災害,國力已大不如前,若是此時和秦國發生戰事,必然使百姓遭殃,生靈塗炭。我死,區區一命何足道哉,我活,卻可換得大康片刻安寧,休養生息,積蓄國力,書僮雖小他也知道這個道理,他爲我擋劍不僅僅是因爲我是他的主人,也是爲了他留在大康的父母和親人!”這段話我說得慷慨激昂,手下武士無不動容。
我喟然長嘆道:“胤空既然請纓入秦,早已抱定必死之心,若死在秦人手中,胤空還可落得爲國捐軀的薄名,可惜,可惜,沒想到胤空壯志未酬,竟然死在大康的國土之上……”
我說道這裡,大膽的向前跨了一步,那黑衣少女鋒利的劍刃頓時割裂了我的肌膚,鮮血沿着劍刃淋漓而下,黑衣少女下意識的將短劍向後回縮了一下。
我大聲道:“胤空別無他求,但求能夠留下一封親筆遺書,向皇上闡明一切,胤空既非死在秦人之手,也非死在康人之手,乃是他國生恐秦康議和,從中破壞,也許可以化解百姓的這場戰禍。”
我手下的武士重新亮出長劍:“平王若死,必將爾等碎屍萬斷!”激昂的鬥志重新回到他們的身上。
黑衣少女剛纔凜冽的殺氣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坦然道:“姑娘可否給胤空這個機會?”
挾持雍王的黑衣人和這名黑衣少女對望了一眼,居然同時放下了利劍,我之所以說出剛纔的那番話,完全是基於推測他們是大康子民的基礎上,此舉實在是冒險之至,如果有所謬誤,我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那名黑衣人轉身先行向船舷走去,黑衣少女剪水雙眸冷冷盯住我:“胤空,你最好記住你今晚所說的每一個字,如果將來敢爲禍百姓,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我淡然笑道:“姑娘無需過慮,胤空走入秦境,便等於單足踏入墳墓,恐怕今生也不可能禍害大康之百姓!”
那少女雙目中竟然閃過一絲憐惜之色,雖然是稍縱即逝,卻被我敏銳的把握到,她幽然道:“若是當今的皇帝有你一半的見解,大康也不會淪落到今日的境地!”
她轉身向遠方掠去,瞬息之間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其餘的匪徒也迅速退下了樓船。
手下的武士看到敵人撤退,正欲追趕,被我大聲喝住。
看着那星星點點的漁火四散而去,直到完全消失,雍王才無力的癱軟在甲板上,不知道是因爲剛纔的那場恐懼,還是有感於兩名歌姬的枉死,渾濁的雙目居然流出淚來。
我把採雪已經變得微涼的嬌軀橫抱在懷中,大聲吼叫道:“御醫!”
御醫孫三分在皇宮之中排名第三,真正的水平卻是所有御醫之首,他爲人木訥,不擅言辭,四品醫官的職位已經整整二十年未曾變動。我自小身體強健,和他唯一的一次接觸,就是母親生我之時。
我用銀質剪刀,剪開採雪完全被鮮血浸透的棉衣,她細膩柔滑的背脊展露在我的眼前,豔如嬌雪般的右肩下,有一道寸許長度的血口,鮮血仍然在不斷的流出,我的內心忍不住顫抖起來。
孫三分打開隨身的藥箱,從中取出藥酒和紗綿。
我冷冷道:“今日之事,除了你我之外,我不想有第三個人知道!”
孫三分用藥酒擦去採雪傷口周圍的血跡,淡然道:“孫某爲人,該說的不想去說,不該說不屑去說!”
我欣賞的點了點頭。
孫三分將蠶絲穿入金針,凝神貫注的將刀口縫合起來,又在上面覆好他自己調配的傷藥,用白紗將傷口包紮停當。
“她的傷勢可有大礙?”我對採雪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孫三分緩緩合上藥箱,他的額頭也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水:“殿下放心,短劍雖然鋒利,可是入肉並不太深,並未傷及肺腑。”
“那她爲何至今還未醒來?”
“因爲失血太多,加上她體質虛弱,恐怕要等上一段時間纔會醒來。”
我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孫三分又道:“我會調製一些補血理氣的藥物,相信一月之內,這位公子定然可以完全康復。”這句話充分證明,他遠非別人所說的那樣迂腐,短時間內我對他已經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這時艙外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侍衛在門口焦急的喊道:“平王殿下,雍王出事了!”
我內心猛然一怔,向孫三分道:“你跟我去看看!”轉身慌忙向艙外走去。
雍王髮髻散亂的站在一羣武士的前方,他手上握着一把仍然在滴血的長劍,腳下躺着一名受傷的水手,他聲嘶力竭的叫道:“轉向!送我回康都!”那羣武士都是他帶來的心腹,看情形顯然站在了他的一邊。
我分開衆人向雍王走去。
“不要過來!”雍王把鋒利的長劍架在水手的脖頸之上,雙目通紅的叫道:“快讓他們轉向返回康都,否則我……我就將他們全部殺死,然後自刎在你的面前!”
我心中暗笑,雍王絕對沒有自殺的勇氣,可表面上我必須裝出關切之極的模樣,顫聲道:“皇叔……不可……”
雍王喃喃道:“我不想死在秦國……我不想死在秦國……”
“皇叔!侄兒此番入秦,實則揹負大康千萬百姓殷殷厚望,父皇之所以讓你陪我同來,定是看中你深謀遠慮,胸懷大計,必要時可以爲我指點迷津。此地距秦只有一夜航程,若皇叔執意返航,侄兒唯有獨自入秦,方可令百姓安心,讓父皇寬慰……”
我看了地上的水手一眼:“此事和他人無關,皇叔何苦爲難這些下人!”我轉身向身邊侍衛道:“準備行囊,在前方渡口處送我下船!”
雍王萬萬沒有想到我會主動下船,一時間搞不清我真正的意圖何在。
我又向前走了兩步:“皇叔!侄兒就此與你別過,你最好對父皇說是我執意要單獨前去。父皇性情暴烈,若是知道此事真相,恐怕會對皇叔不利。”
雍王一張面孔頓時變得煞白,他生平最懼怕的就是我的父皇,想到皇兄翻臉無情的樣子,他整個脊背都被冷汗溼透。
我的目的就是打擊他內心中最爲薄弱的環節,我淡然笑道:“不過你和父皇手足情深,也許他不會深責……”
雍王握劍的右手不斷髮顫,劍尖終於無力的垂了下去。此時底艙的水手聽到動靜,一個個拿着棍棒魚叉從舷梯衝了上來,看到同伴被雍王刺傷,無不義憤填膺,眼看一場暴亂又要發生。
我屈身扶起那名受傷的水手,將他交到孫三分的手中。那些水手已經將雍王和他的隨身武士團團包圍了起來。
我大聲道:“諸位兄弟,請聽胤空一言!”也許是我剛纔在匪徒夜襲的時候表現出的勇氣,這些人齊齊的靜了下來。
我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屈膝在衆人的面前跪了下來,誰都沒有想到我一個堂堂的皇子居然跪在他們的面前,整個場面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我充滿深情道:“胤空遠離大康,不知何日纔可回還,第一個需要拜的就是故土!”我恭恭敬敬的在甲板上上拜了一拜。
“第二個要拜的就是大康百姓,若沒有他們,焉有我大康數百年基業!”我又在甲板上拜了一拜。
我環顧衆人:“第三個要拜的就是你們,若沒有衆位兄弟拼死相保,胤空早已死在匪徒之手,你們保住的不僅僅是胤空之性命,還有大康萬民安居樂業的希望!”我屈身又要拜下去。
“平王殿下!”激動之極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甲板上所有的武士和水手一個個熱淚盈眶的跪了下去,只有雍王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我哽咽道:“樓船雖然遍體瘡夷,卻承載着大康萬民的全部期望,能夠爲大康實現和平的不僅僅是我自己……還有你們,我們每一個人都肩負着同樣的重擔……”我一輯倒地,人羣中傳來激動的哭泣聲。
人羣緩緩散去,雍王武士和水手之間的衝突終於劃上了圓滿的句號,我冷冷望向一臉羞慚之色的雍王,大康的天下就荒廢在這幫庸碌無爲的皇親國戚手裡。
即使是雍王的親信武士此刻看我的眼神也充滿了崇敬之情,我的內心卻沒有感到任何的得意,這些匪徒並不是爲了劫取財物,他們的真正目的是殺死我,破壞康秦之間的和談,從剛纔的事情我有理由相信,幕後的主事者來自大康的內部,而且此人定然身居高位,對我們此行的具體路線瞭如指掌。
雍王在危機中幾近崩潰的表現,不得不引起我的警惕,我要摧垮他的全部信心,讓他在整個團隊中失去所有的威信。
我向雍王手下武士道:“剛纔的混戰中死傷了不少的水手,你們脫下鎧甲,去下層幫忙!”這些武士已經被我完全折服,二話不說的脫去鎧甲,加入了水手的陣營中。
雍王惶恐不安的說道:“他們都去划船,誰來保護我們的安全?”
我淡淡的笑了笑:“皇叔的艙房已經收拾完畢,我若是你,就會安安穩穩的睡到秦都!”雍王本想發火,可是遇到我凌厲的眼神,他馬上垂下頭,灰溜溜的向自己的船艙走去。相信在他的內心中,三十一皇侄早已非昔日那個乖巧懦弱的孩子,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孫三分已經爲那名水手把傷口包紮好,他向我欣賞的點了點頭,背起藥箱向底艙走去,那裡還有很多傷員等他救治。
回到艙房,採雪仍然處在昏迷之中,我坐在榻邊,愛憐的爲她擦去額上的虛汗,她的體溫很燙,根據孫三分所說,發燒是正常的現象,我把毛巾用冷水打溼,覆蓋在她的額頭。
採雪奮不顧身爲我擋住那一劍的情形始終在我的眼前浮現,我看着她憔悴的俏臉,心中默默道:“採雪,他日我若有功成名就的一天,絕不會忘記你的這份深情厚意!”
採雪嬌軀突然顫抖起來,似乎墜入極其可怕的夢魘:“殿下……不要……不要……”我握住她不住舞動的柔荑,她剛剛有所平靜,又驚恐道:“不要……殺我……不要……”一顆晶瑩的淚水自她的眼角緩緩滑下,無聲的滴落在枕邊,我憐惜的爲她擦去眼角的淚痕,這柔弱的少女一定經歷過旁人無法想像的磨難。
採雪的體溫始終無法降下去,我又找來了孫三分,他用金針爲採雪灸治了幾處穴道,而後在艙房內燃起一種薰香,清涼的薄荷氣息彌散在空氣之中。
我親自把孫三分送出艙外,他卻沒有即刻離去的意思,低聲道:“老朽有幾句話想問殿下。”
我點了點頭道:“孫先生有話儘管直說。”
孫三分和我來到船頭處坐下,遠處的天空已經露出一絲青灰之色,新的一天即將來臨,歷經一夜的戰火驚魂,我身上的衣服破損多處,臉上也有多處被煙火燻黑的痕跡,不過這絲毫無損於我的勃勃英姿。
孫三分將藥箱在我們兩人之間放下,雙目炯炯有神盯住我道:“老朽有一事不明,秦國乃虎狼之國,衆皇子個個避之不及,平王爲何逆流而上,隻身前往險境,難道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嗎?”
我淡淡笑了笑,反問道:“先生以爲呢?”
孫三分正色道:“人生於世上,凡事必首先考慮自身利益安危,即使聖賢仍未能免俗也,殿下明知前途艱險,仍冒險爲之,必然是另有所圖!”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孫三分對我說這席話目的究竟何在?
孫三分繼續說道:“殿下昨夜之所爲讓老朽豁然開朗!”
我的目光停留在孫三分深邃的雙眸上,此人高深莫測,決不像他表面顯現出的模樣。
孫三分道:“殿下以萬民爲己任,實則已經將自身利益與大康子民融爲一體,殿下已將大康看爲自己的一部分……”
我已經聽出他話後潛藏的意思,淡淡揮了揮手道:“先生多想了,胤空只想化解眼前的這場戰事,讓百姓免於戰火之災,並沒有先生所說的宏圖大志!”
我起身正要離去,卻聽孫三分道:“老朽雖然年邁,但還清清楚楚記得殿下降生那天的情景……”
我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殿下不哭,不笑,雙拳緊握,左足踏七星,十足帝王之相也!”我左腳下的七顆紅痣,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歆德皇雖然是我的父親,卻從來不知道這件事,因爲我生下來就在冷宮之中,從出生到母親病逝,父皇從未來看過我一面。
我馬上又想到,母親生我的時候,孫三分一直在清月宮中守候,雖然是穩婆接生,他想必也看到過我的足心。
我冷冷道:“孫先生對我說這件事,究竟意欲何爲?”
孫三分打開藥箱,拿出一幅地圖,在藥箱之上徐徐展開,我低頭看去,這幅地圖上畫得是八國的疆界,和現在的並不相同,當時的大康爲衆國之首,四鄰皆俯首稱臣,秦國那時的面積還不及現在的一半。
孫三分道:“這幅地圖是當年太子殿下留給老朽的。”他口中的太子就是我的大皇兄龍胤基,歆德帝唯一冊封過的太子,可惜二十三歲的時候暴病而亡,可謂是英年早逝,如若活到現在,坐在龍椅上的應該是他。自從大皇兄死後,歆德帝就再也沒有冊封過太子,甚至沒有傳位給我們這些皇子的任何念頭。
孫三分道:“這幅地圖上繪製的是一百年前的疆域,大康當年的聲勢達到鼎盛。”他把地圖重新卷好,遞到我的手中。
我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不知他爲何要將這幅地圖轉送給我。
“太子臨終之時說過,讓我日後如有機會,便將這幅地圖送給有能力重振大康的人!”孫三分的表情無比的誠摯。
我的內心浮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雖然並不清楚孫三分真正的目的何在,可是我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極想得到這幅地圖。我鄭重接下了這幅地圖,孫三分終日緊繃的臉上,居然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他背起藥箱,向我告辭離去。
採雪經過孫三分的救治,燒很快就退了,她的手足又出現了冰冷的現象,孫三分剛纔已經將可能出現的情況向我說明,我又爲她加了一層棉被,將火盆移到牀前。
雙手伸入被中,爲採雪揉搓着她的纖纖玉足,以此來加速她體內的血液循環。我一向都認爲自己的自制力相當出衆,可是自從和珍妃初嘗雲雨之後,我的腦子中總會是不是的想起浪漫旖旎的情景,採雪溫軟圓潤的玉足,又恰恰是對我的一種考驗。
我雖然不是君子,可是也清楚不欺暗室的道理,更何況面對的是一個剛剛捨命救我的少女,經歷了昨晚驚心動魄的一戰,我實在太過勞累,居然在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採雪的纖足仍然被我抱在懷中,我擡起頭來,正看到採雪嬌羞無限的美眸,看她的樣子,已經醒來多時了,我慌忙將她的雙足放開。
採雪輕輕啊了一聲。
“是不是傷口很痛?”我關切的問道。
採雪含羞搖了搖頭,低聲道:“腳……麻了……”
我馬上醒悟過來,肯定是雙足被我壓得太久,血循不暢的緣故,採雪看到我熟睡,一直強忍着痠麻,沒有叫醒我。
我整了整外袍,站起身來,用力舒展了一個懶腰,從西邊的舷窗中可以看到此時已經接近黃昏,火紅的晚霞彷彿要將整個天際燃燒起來。
採雪掙扎着坐了起來,我慌忙上前扶住她的香肩:“你重傷未愈,千萬不可動作太大。”
採雪惶恐道:“採雪豈可佔據殿下的牀榻。”
我笑道:“你權且當是我借給你的,以後從你每月的工錢里扣除租金!”
採雪低聲道:“多謝殿下大恩大德!”
其實這句話應該是我向她說纔對。
我正想對她道謝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大聲喊到:“秦國船隊!”我內心微微一怔,秦國這麼快就已經派船接應了。
我扶着採雪重新躺下,這才向艙外走去。
已經有許多人涌上了船頭,雍王也在其中,看到我出來,他慌忙向我招手道:“前方有兩艘秦國的戰船!”這裡正處於我們和秦國的中介河段,兩國共有這一河段,一般情況下並不會有戰船來此。
人們讓開一條通路,我不慌不忙的來到船頭,舉目望去,只見前方的水域上,兩艘巨型樓船向我們的方向緩緩而來,樓船之上黑色戰旗迎風飄揚,上面繡着一個大大的秦字。
雍王感嘆道:“秦人組建水軍並無太長時間,居然已經掌握了製造樓船之術。”我的內心和他同時發出了感嘆,秦國在這十幾年中無論是國力還是軍事發展的都是極爲迅速,綜合實力隱然超出了大康,遙想當年大康的水軍抵達之處,無不所向披靡,現在大康引以爲豪的樓船,秦人已經可以製造出來,而且長寬和高度都要超出我們許多。
我大聲下令道:“停止行進,靜觀對方的變化。”
秦人的兩艘樓船一左一右將我們的船夾在了中間,左側的樓船上伸出幾條木板,在兩船之間臨時搭起了橋樑。三名黑盔黑甲的秦國將領,從臨時橋樑上大步走了過來。
我示意手下船員和侍衛全部退到我身後兩丈開外的地方,和雍王一起迎向秦國將領。
從他們的服飾上可以看出,他們的級別都很低,在大康最多相當於統領千人的千夫長。
“來得可是康國質子胤空?”中間那名矮胖的秦國將領大聲喝道。
我不緊不慢的回答道:“我就是大康歆德帝三十一子胤空。”
三名將領相互看了一眼,那名矮胖軍官拿出一道聖旨大聲道:“質子胤空接旨!”此言一出,我方所有人的臉上同時露出憤慨之色,要知道我雖然前來爲質,可是身份畢竟是大康國的皇子,這幾名秦國將領不但直呼我名,而且用本國聖旨來羞辱我,實在是欺人太甚。
左側那名黑臉將領雙目圓睜,惡狠狠向我道:“爲何還不跪下!”
我身旁的雍王嚇得幾乎連魂都要丟了,雙膝一軟,險些跪倒在甲板上,幸虧我及時的一把將他拉住。
我不卑不亢道:“三位將軍可知道所站的是什麼地方?”
那名矮胖將領不屑的笑道:“自然是大秦的疆域!”
我淡然笑道:“可我卻以爲三位將軍正站在大康國的樓船甲板上,胤空雖然愚魯,卻知道國土之內只可拜一君一主。”雍王肥胖的面孔微微發紅,他顯然聽出了我對他的明嘲暗諷。
那名矮胖將領居然呵呵笑了起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方纔道:“平王勿怪,我們剛纔是給你開一個小小的玩笑!”
他向身後指了指:“我等是專門來接平王移駕!”
我微微一怔,不是我們的樓船可以直接抵達秦都嗎,緣何他們會突然變卦?
那名將領道:“聖上曾經留下御命‘大秦之水,不載康舟’,平王和隨行奴僕請跟我上船,其他無關人員可以即刻返回。”
他口中的聖上就是秦國的國君燕淵,大秦就是在他的手上才發展成今日的規模,不過他對大康的仇恨極深,從剛纔的哪句話就可見一斑。
我在瞬間便打定了主意,既然早晚都要落在秦人手中爲質,又何苦讓這幫人隨我一起歷險奔波。我點了點頭道:“你們爲我騰出艙位,我要讓人把送給秦國國君的禮物搬運過去。”
聽到我這麼說,雍王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對他來說這次的磨難旅程總算得以解脫,他早就喪失了陪我走到秦都的勇氣。
回到船艙,採雪已經掙扎着坐了起來,從外面傳來的動靜,她知悉了剛剛發生的事情。我還沒有來及說話,她已經搶先說道:“你若是丟下我,我便死在這艘船上!”也許是因爲心急的緣故,她甚至忘了稱呼我殿下。
我笑了起來,採雪的目光變得越發的迷惘起來,她猜不透我內心真正的想法,我當然不會丟下她,自從她替我擋住那一劍之後,在任何的情況下,我都不會丟下她。
我扶着採雪走出艙門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了驚奇,他們很難想透,我貴爲皇子居然會對一個書僮如此體貼。
孫三分揹着他的那個藥箱緩緩的來到我的面前,他從我的手上接過採雪:“這些事情還是讓老奴來做吧!”
我凝視他許久,孫三分笑道:“我在大康宮中已有四十三個寒暑,時至今日,仍然只是一個四品醫官,留在皇宮也不會有什麼升遷的機會,老朽願以將死之身,追隨平王左右,這點微薄醫術,也許可以對您有所幫助。”
我的腦海中瞬間想起了無數個拒絕孫三分的理由,可馬上又被我否決了,無論他出於怎樣的目的,我深信他對我沒有惡意,試問像我這樣一個落魄王孫,又有什麼值得利用的價值呢?
我的腳步堅定而從容,經過雍王身邊的時候,他拉住我的手,遞給我一個信封:“這裡面是禮品的祥單,一路順風!”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謝謝!”
我走上踏板的時候,樓船上所有的武士和水手同時跪了下來:“恭送平王殿下!”,我的身軀微微震動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前方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要毫不猶豫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