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後,舞臺上多出了一個高臺。董明先荀爽和鄭玄兩個人坐了上去。他不打算等了,直接上來,快刀斬亂麻將兩個老前輩弄下去就行了。
這不是因爲他自信,而是因爲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搞得小策略。先上來,讓人覺得自己有強大的信心,如此一來荀爽和鄭玄兩個人就會猜測他的底氣在哪裡。
加重他們的思考負擔。
與此同時,也能給自己打氣,省的待會兒兩人再說一會兒,說的董明越來越沒底氣。那時候再趕鴨子上架,肯定發揮不好。
見董明先上去了,不管是看臺上,還是舞臺下面所有人都楞了一下。緊接着都反應過來,他是要跟鄭玄和荀爽辯論了。
這一下大家就更興奮了。
不管是士子百姓,還是看臺上的達官貴人們,都很是期待。不管董明是不是新學領袖,有一點都是天下公認的。
那就是,董明跟鄭玄、荀爽是一個等級的名士。跟後兩者不一樣的是,董明的名頭不光是治學帶來的,更多的是是經世致用。
“老師上去了。”
人羣中,諸葛亮眼睛一亮,一臉高興的說道:“看來老師有必勝的把握,你們看老師坐在上面之後,氣定神閒的模樣屬實讓人佩服。”
衆人都隨聲附和,彩虹屁不要錢似的吹捧着董明。只有郭嘉沒有說話,他臉上掛着笑容,敷衍了一下衆人,看向了董明。
以他的智慧此時已經猜到了自家老師先一步登臺的用意。跟諸葛亮說的恰恰相反,老師是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纔會用這些小伎倆。
“看來,剛纔二龍先生和康成公的辯論,讓老師感到了壓力。”郭嘉在心裡默默地想着,同時也很期待,想知道自家老師會如何破局。
就在郭嘉思考的時候,鄭玄和荀爽兩個人也登臺了。他們看到董明端坐在一個嶄新的高臺上之後,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
反而都對董明點頭笑了笑。
兩人坐定之後,都看着董明,顯然是想讓他先開口了。
董明也不客氣,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剛聞兩位先生講禮,明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兩位先生能否爲明解惑。”
“伯照請說。”
“可!”
前者荀爽,後者鄭玄。兩人都等着董明繼續往下說。
“兩位先生剛纔講的都很清楚了,而且晚輩也聽的分明。依兩位先生的意思,只要守禮,自然天下太平。可....晚輩有一疑惑,這禮,具體指的是什麼呢?三綱五常,在晚輩看來不夠具體。又或者說,光有三綱五常,能讓天下太平嗎?”
頓了頓董明又道:“若是能,爲何秦二世而亡,漢有王莽篡權?”
董明這是豁出去了,什麼話都往外說。
荀爽和鄭玄兩個人聞言都皺了皺眉頭。其實董明這問題有點兒賴皮了。兩人說了半天的禮是什麼,禮有什麼好處。可這都是建立在一個理想模型下的。董明直接略過這個理想模型,將它放在了實處。
禮是好啊,可是爲什麼天下一直不太平呢?秦用法,可也是制度;漢承秦制,以往王霸道雜之,也是制度。
秦朝且不說,眼下漢朝的制度是儒家主持下在運行和維護的吧?既然你們都上手了,咋這個天下還是不太平呢?
事實上,這是儒家學說的一個軟肋,就是在政治方面太過理想化。儒家思想中的理想國,對個人道德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
這根本就不現實,現在、以後、未來兩千年的時間,董明都可以很直白的說,儒家的理想國是不可能成爲現實的。
原因很簡單,就是個人道德的問題。在董明看來,個人道德的絕對高低肯定是有所差異的,但是社會的平均道德高低,一定是建立在生產力發展水平上的。
董明將問題拋出來,既是說給鄭玄和荀爽聽的,也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包括在看臺上的劉辯。
劉辯這個時候也有些納悶了,正好看到趙岐正一臉不高興的看着董明,便招了招手讓他過來:“趙師,尚書令的這個問題,您能回答嗎?”
趙岐的一張老臉氣得通紅,聽到劉辯問他立刻開口道:“禮,制也!陛下認爲朝廷的法度有問題嗎?肯定是沒有的。之所以會出現尚書令所謂的天下不靖,主要是因爲人心不古!只要朝廷廣施仁政,陛下能夠勤政愛民,天下一定會太平的。”
這位老先生是孟子的擁躉,說起話來也是孟子的那一套仁政的路子。在趙岐看來,只要施行仁政,讓百姓衣食所安,就一定會天下太平的。
至於怎麼施行仁政,他就有些麻爪了。左右也不過是寬刑罰、厚民生、興教化、鼓勵耕織之類的廢話。
當然了,讀書人只要提供一個思路就行了,仁政做的不好,那是皇帝不行。皇帝要是做得好了,那就是我倡議有功,值得在史書上大書特書一番。
劉辯倒是聽的頻頻點頭。
這個時候鄭玄開口說話了:“如今天下不太平,是因爲禮崩樂壞。前有高祖、後有光武。天下禮樂具備,豈不是天下太平?如今天下不太平,正是因爲禮崩樂壞!”
至於爲什麼禮崩樂壞,在場的人都清楚,鄭玄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說實在的,這話關起門來怎麼說都行,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鄭玄已經找了講完就跑路的準備。
他可不想被劉辯抓住穿小鞋穿到死。
看臺上的劉辯的確是有些不高興了:“朕的江山,已經到了禮崩樂壞的地步了嗎?”
“鄭康成乃是狂悖之言,陛下不用放在心上。”蔡邕這個時候出來打了個圓場:“再者,先帝在時,賣官鬻爵,的確使得天下有些崩壞了。”
劉辯當然清楚這個,但是心裡還是有氣。不過他畢竟是個性子溫和的人,也沒有拿身邊的人撒氣,只是一臉鄭重的說道:“朕一定會讓天下太平的。”
“陛下聖明。”蔡邕輸出了一次彩虹屁。
臺上,荀爽被鄭玄的大膽驚呆了。不過他倒是不擔心鄭玄的安危。畢竟以鄭玄如今的地位,劉辯就是再生氣也不可能直接弄死他的,頂多給他小鞋穿。
他想了想,對董明笑着道:“禮是好的,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符合禮的要求的。因此天下才會不太平。”
董明對兩個人點點頭,誰也看不出來,他是不是接受了兩人的回答。
“那晚輩再問一個問題吧。”董明好整以暇的說道:“大漢朝如今已經是危急存亡之秋,內有天災兵亂,外有敵人窺伺。當適時,朝廷該如何做才能渡過難關,重現大漢盛世。”
他又一次脫離了學術範疇,直接開始問策了。這本來該是劉辯乾的活。不過這個時候提出來倒也沒什麼,大家也很好奇,兩位當時大儒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說白了,讀書人讀書識字,最終的目的不就是平天下嗎?眼下大漢朝的情況,所有人都清楚,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新學如今變法,雖然在爲大漢續命,但是怎麼看都是徒勞。畢竟除了司州等少數幾個地方在復甦之外,大漢朝大多數的地方,不是有亂兵就是有災禍,怎麼看都像是大廈將傾的樣子。
如果鄭玄和荀爽兩位大佬能夠拿出切實可行的方略出來,那自己等人也可以學習一二。
而此時,兩位大佬,都陷入了沉思當中。
這問題,不好回答。這已經偏離了他們的強項。鄭玄基本上沒怎麼當過官,荀爽也差不多。兩個人都是典型的學術派。簡單地說,這種人只能在朝廷需要施行某一個政策的時候,將他們喊過來,解決一些專業性的問題。
比方說,朝廷想要推行五經,那麼可以將他們喊過來問他們這樣合適不合適,哪個版本合適。需要不要註釋,用哪個版本的註釋等等。
真要讓他們動手去做,那會很難看。咋說呢,他們就是儒學理論上的高配董明,行政能力上低配董明。
兩爲大佬沉思的時候,董明端起了跟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熱茶,等着他們回答。剛纔在下面的時候,董明就發現了,只要搞學術,他跟兩人之間頂多能夠強行五五開。想要取勝,概率不大。
那麼唯一能取勝的地方,就是施政了。董明雖然自己是個手殘,但是在尚書檯做了這麼久,雖然實務仍然不是很精通,但是決策、大的規劃、發展戰略方面絕對是吊打這兩位的。甚至可以說,他在大政方針的制定方面,吊打所有人。
這不是他厲害,實在是有兩千年的經驗給他做後盾,基本上不會走什麼彎路。
鄭玄和荀爽兩人其實心裡肯定是有方略的,畢竟是當時頂級大儒,要是對沒有什麼政治抱負,那肯定不正常。
兩人肯定也推導過如今大漢朝的情況,提出過解決辦法。
他們現在猶豫的原因,董明其實也知道。那就是兩人的想法,都只是設想,並沒有付諸實踐。若是這提問的是旁人,是皇帝,他們肯定張口就來了。可是偏偏是董明,這個一手推動了大漢朝進行變法的人。
他們倆是擔心,自己提出的方略中有什麼沒注意到的漏洞被董明抓住,然後直接一波說的自己啞口無言。
事實上,他們根本就不用擔心,因爲這是必然的。且不提兩人沒什麼任官經歷,光看儒家官僚一脈相承的理想社會就知道了。
純屬扯淡,也就忽悠一下普通老百姓。歷代王朝、開國雄主用他們,也沒幾個真的對儒家所謂的理想國感興趣的,都是爲了愚民。
等了一會兒之後,這一次是荀爽先開口。
“就讓老夫先說吧。”荀爽說話的時候,乾脆站了起來,站在高臺之上,迎風而立,衣袂飄飄,看起來特別的有範。
“如今朝廷有三難,一者亂兵,二者錢財、三者外敵。”荀爽朗聲說道:“私以爲,只要解決了這個三個問題,天下就太平了。”
“那該如何做呢?”
這問題是劉辯問的,他站在看臺上,一臉鄭重的望向荀爽,說話的時候,還躬身施了一禮,給足了荀爽面子。
荀爽對劉辯則是大禮參拜:“微臣見過陛下!”
“我等參見陛下!”會場上,上萬人齊齊對劉辯躬身行禮,倒是頗有些氣勢。
劉辯雙手虛扶,繼續道:“先生免禮,還請告訴朕,該如何做。”
“先說亂兵。之所以出現亂兵,是因爲百姓過不下去了,自然作亂。想要解決這個問題,陛下須得從源頭着手,讓老百姓過上安生日子。老有所養,幼有所依,衣食富足,自然就不會有亂兵了。”
“至於現有的亂兵,可派人去詔安,抵抗者,可以遣上將討之。”
頓了頓,荀爽又道:“錢財之事,乃是賦稅。臣以爲可以收回鹽鐵之利,以補充財政。等到天下清平了,自然稅收也就上來了。到時候也就不用擔心錢財的問題了。”
“最後說一說外敵,臣以爲當天下清平之後,朝廷只需休養生息,等到國力上來了,到時候就可以解決邊患。陛下未嘗不能達成漢武之功。”
荀爽說的仍然是大而化之的東西,但是董明也好,劉辯也好,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明白。這種事情,肯定不可能大庭廣衆之下,一一細說。
只是簡單地說一下,讓人大概知道是個什麼意思就行了。
董明又看向了鄭玄。
鄭玄這個時候也站了起來,對着劉辯遙遙行禮,然後擲地有聲的說道:“陛下乃是天下之表率,朝廷之根基!乃是天子,代天牧民。臣以爲,若想天下太平,只需陛下修持己身,爲天下做表率,再以禮法使天下萬民,各司其職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