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劉宏和董明兩個人。
屋內點着燈,燒着銅爐,比外面要溫暖幾分。劉宏坐在軟塌上,腿上披着一件奢華的皮褥子。董明在下手跪坐着,手裡捧着一杯熱茶。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劉宏在等董明詢問,董明在等劉宏自己開口。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壓抑,隨侍在一旁的宮女太監們全都低着頭,甚至有膽小的,兩股戰戰不能自已。
董明心裡其實生着悶氣呢。
劉宏可以私下裡找他商量任何事情,這一點董明覺得很好,但是這留人的方式有問題。以劉宏表現出來的政治智慧來看,他不應該不知道這種當着重臣的面,只留下他董明一個人的後果是什麼。
既然劉宏知道的話,他還這麼做了,就說明他是故意的。
故意讓他董明,成爲孤臣。
就剛纔那一句話,董明在三公九卿和何進那裡,絕對就上了小本本。蔡邕還好說,畢竟兩人關係近一些,不會吃味什麼。但是其他人呢?尤其是何進,人家可是劉宏的小舅子啊!
劉宏這麼留一下董明不要緊,直接將董明孤立於朝中衆人之外了。
若是董明真的只是想做劉宏的爪牙,那還好說,孤臣就孤臣吧。關鍵是董明要的是新政,要的是改革。這玩意是一個孤臣能做到的嗎?沒有幫手,沒有盟友,玩新政就等於玩命。
不理他!
董明打定主意。雖然說是有些小孩子氣了,但是也沒辦法,他總不能逮着劉宏噴一頓吧?他要是真這樣做了,依着劉宏的脾氣,直接就能讓左右將他拿下。
盞茶功夫過去,劉宏還是忍不住了,眯着眼睛對董明說道:“太常難道就不好奇朕爲什麼要單獨留下你嗎?”
董明聞言目視前方,擡了擡眼皮回道:“陛下乾綱獨斷,微臣聽着便是。”
“乾綱獨斷?”劉宏笑了一下,然後道:“朕的乾綱獨斷能獨斷出司隸嗎?”
這句話就說的太悲觀了,眼下這大漢朝還是姓劉的。雖然不至於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但地方上仍然是以洛陽爲尊。
“陛下何出此言?”董明面無表情的回道:“如今雖然天下弊病難除,但還沒到陛下所說的這個地步呢。大漢終歸是陛下的大漢。”
劉宏擺擺手道:“行了,朕留下你也不是聽你說這個的。”
“陛下請說。”董明拱了拱手。
劉宏擡了擡眼皮,對董明有些不尊敬的模樣有些不滿,不過轉念一想今天自己做的的確是有些過了,也就沒有說什麼,而是說起了正事:“朕想讓你去辦一件事。”
“什麼事?”董明正襟危坐,面向劉宏,沉聲問道。
劉宏對董明一下子進入狀態感到非常的滿意。
只見他點點頭嘴角掛着笑意說道:“朕覺得這宮裡的太監該換換了。”
董明皺了皺眉頭。
此時此刻,這大廳內大小太監可有四五個呢。這話當着這些人面前說出來,合適嗎?董明腦筋急轉,分析着劉宏說這句話的原因。
殿內的宮女和太監都是劉宏的心腹之人,他們不會將消息傳遞給其他人;第二個原因,這些宮女太監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太常以爲如何?”
董明聞言搖搖頭道:“這事兒,不歸微臣管。微臣也沒辦法給陛下什麼意見。”
張讓等人才剛找過自己,要自己救他們。眼下劉宏又過來,這意思很明顯讓自己設法子殺了張讓等人。
看來,劉宏跟十常侍的感情已經走到了盡頭啊。
董明頗有些唏噓的在心裡感慨了一句,但是仍然不打算接這個活。說實話,殺幾個太監對董明來說太容易了。這些老屁股,沒有一個乾淨的。哪怕是畢嵐也是如此!隨便蒐羅一些罪名,都夠把他們生剮十幾次的了。
但董明不想這麼幹,眼下的張讓等人就是個火藥桶,過激反應一定會讓他們鋌而走險。最好的辦法就是溫水煮青蛙,等他們反應過來之後,大局已定,讓他們沒有反抗的機會。
“這件事,朕只能相信你。”劉宏一臉認真的說道。
我要信你,我跟你姓!
董明在心裡吐槽了一句,然後緩緩開口道:“陛下若是想要換掉宮裡的這些太監,其實倒也簡單。”
“哦?說說看?”劉宏來了興趣。
“下策是直接殺,您是陛下,生殺予奪全在一念之間,既然想要換掉一批人,殺掉便是了。”董明無所謂的說道。
劉宏眉頭一皺,搖搖頭,道:“不妥。”
至於爲什麼不妥,他卻也沒說。
“那就羅織罪名,讓他們伏法便是。這些殘缺之人,哪一個屁股底下是乾淨的?”董明又說了一句。
“這個最好。”劉宏笑了,道:“那太常大人......”
看劉宏的表情,他就知道劉宏打的什麼主意,因此董明擺擺手道:“微臣最近事務繁忙,恐怕沒有時間和精力做這件事。再一個....此事宜緩不宜急,陛下真有心的話,可以......”
說着董明頓了一下,然後如此這般的解釋了一番。
劉宏的眼睛都亮了,最後等董明說完的時候,高興地直拍軟塌,大笑道:“好好好,就用伯照你得辦法!”
“又成伯照了?”董明咂摸着劉宏對自己的稱呼,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有奶就是娘啊!”
“微臣向陛下推薦一個人,他非常適合做這件事。”董明說了一句,同時盯着劉宏,一動不動。
劉宏聞言坐直了身子,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何人?”
“荀攸。”董明輕輕吐出了一個名字。
“荀攸?”劉宏重複了一句,然後道:“此人現居何職?”
“白身。不過此人乃是荀子之後,荀氏八龍的孫子。其人乃天下少有智謀之士,機謀百變,甚是厲害。微臣與此人相比,猶如螢火之光比之皓月。”董明立刻吹噓了一通。
也不算是吹噓,大體上都算是實話。
“朕知道了。”劉宏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董明也不再多言,他知道這事兒只能提一嘴,說多了,就是錯。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劉宏便讓董明回去。
董明自然不會多待,連忙告退,等出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不舒坦。這種被人坑了,還要幫人出謀劃策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武敬來接他,剛剛出宮門,就迎了上來。
“老師,西池村那邊傳來了消息,大傢伙基本都安置好了。”武敬報告了一個好消息。
董明聞言點點頭,然後道:“明天你去一趟西池村,讓高尚和飛虹....哦不李虹。讓他們最近把研究的重心放在高爐鍊鐵和鍊鋼上面。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某家有大用。”
“喏。”武敬點頭應了下來。
“先回去吧。”董明搖了搖頭,道:“爲師自己回去,你去一趟太尉府,以賞字畫的名義將太尉請過來。”
“學生這就去辦。”
說完,武敬轉身離開。
董明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然後騎上馬,迴轉家裡。
當晚,蔡邕在董明家裡吃了晚飯,但是朝堂上發生的事情一句話也沒有聊,只聊了一些風花雪月,詩詞歌賦什麼的。
但是蔡邕肯來就已經表明了態度,他仍然跟董明在同一條戰線上。
......
翌日,董明醒來,聽到前院有人在習武,便走過去看了看。到了前院,院子中間的空地上,臧霸正拿着一杆木槍跟李通對練。
其實就是喂招。李通打的有板有眼的,臧霸只是防守。
旁邊其他的學生們,正在給李通鼓勁兒。
董明在一旁看了一會兒,也來了興致,走下場拿了一根木製長槍站到了一旁,笑着對臧霸道:“宣高,你我二人比試一番?”
臧霸聞言楞了一下,然後笑着說道:“好!”
說吧,董明跳到中間,兩人相對而立。示意了一下之後,兩人對練起來。因爲是練習,所以兩人都沒有使用全力,但是打到三十多回合之後,董明就清楚自己的武力值比起臧霸來,還是要差了一籌的。
“不打了不打了。”
董明全力挑開臧霸的長槍,然後往旁邊一跳,挑着大拇哥說道:“宣高,好功夫!”
臧霸嘿嘿笑了一下,也不說話。
這個時候,董琬走了過來,她旁邊還有一個比她高半個頭,帶着一個斗笠,白紗遮面的姑娘。董明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人是荀沂。
這些日子,荀沂在家裡幾乎都是以這個打扮見人的。董明倒是勸了她很多次,可她就是不聽,執意如此。
董明拗不過她,便隨她去了。
衆人給荀沂見禮,口稱師母。董明則走上前,笑着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來看看夫君。沒想到夫君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荀沂的聲音有些沙啞,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天生如此。
全然沒有董琬這種小姑娘那樣黃鸝鳥一般的動聽嗓音。
“哈哈哈,也就一般啦。”董明笑着說道:“倒是你,出來多走動一些也好,只是這斗笠什麼時候去了就更好了。”
“再等等吧。”荀沂小聲說道。
“沒關係的,這個家裡你說了算。”董明笑着回了一句。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下人快步走過來,來到董明跟前低聲說了一句。董明臉上未變,但是一瞬間的眼神變化,還是表明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們繼續習武。”董明掃了一眼臧霸等人,然後對荀沂說道:“芍藥,你跟豆芽兒先去後院走走。”
說完,他也不等衆人回覆,跟着那來通報消息的下人一路疾走,來到大門口。大門旁邊的耳房,門關的死死地。
“人在裡面?”董明沉聲問道。
“沒錯。就在裡面。”那下人連忙點點頭道:“讓小的跟您一到進去吧?那人渾身是血,雖說身上有先生的腰牌,但恐怕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這下人說話的時候,背挺直了,身上散發着一股子剽悍的氣息。雖然平日裡看起來不起眼,眼下再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這人是屍山血海是殺出來的。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眼下董明府裡有幾個看起來不起眼的下人,其實都是劉備之前送給他的漢中死士。這下人,正是其中之一。
“腰牌我看看!”董明伸手。
後者將一塊腰牌遞給了董明。
腰牌是木製的,前面一個董字,後面則陰刻着一個奇怪的圖案。這個圖案只有董明自己知道是什麼意思。
“你在外面看着,離門五不遠,誰也不準靠近。”董明一臉嚴肅的看着這漢中死士說道。
後者聞言點點頭,然後走到了無不之外,雙手背後,兩腿微張,像個石雕一般立在那裡。
對漢中死士,董明很是放心。
他推開門耳房的門,然後走了進去,再將門掩上。透着窗戶口傳來的微光,他看到一個人躺在原本給守門的門房準備的用來休息的木板牀上。
這人正是那天去張讓他們那裡,一直暗中護衛着董明的人。
“怎麼回事?”董明一步走到牀前,將那人扶起來,反手從系統那裡兌換了一瓷瓶續命丹,餵了一顆下去。
續命丹入口即化。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那人幽幽轉醒。
“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去志才那裡幫忙呢?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董明沉聲問道。
“被埋伏了,一行人全死了,就某家一個人逃了回來。”大概是續命丹剛剛有效果,這人還是有些虛弱:“不過,事情已經辦妥了。”
董明皺着眉頭,道:“志才的安排應該是妥當了,怎麼可能會被埋伏?埋伏你們的人是誰?知道嗎?史阿”
“不知道。”這人正是史阿,當初還是徐庶去找王越之後,王越借來的人:“不過應該是軍中的人,那些人武藝倒是稀鬆平常,只是深諳合擊之道。再加上偷襲,我等沒有反應過來,就死傷過半。”
董明沉思了一下,然後道:“你先休息,某家會派人給志才傳信的。”
“多謝先生了。”史阿拱了拱手,露出一個微笑。
董明站起來,走到門口,頓住,回過頭看着史阿又問了一句:“你是怎麼進城的?”
“志才先生提前安排好的。”史阿解釋了一句。
“好好休息吧。”
董明留下一句話,走出耳房,招呼了一下那漢中死士,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轉身打開大門離開。
到了街上,他轉了幾個彎,來到了白玉京。正是早上的時候,白玉京沒有太多的客人,就算是有,也是昨日留宿沒有回去的客人,大多數都處在宿醉的狀態。
他走進去的時候,紅袖就貼了上來,兩個人隨便叫談了幾句之後來到了紅袖的房間裡。
“這件事怎麼沒提前通知某家?”董明大馬金刀的坐在房間裡的方凳上,面無表情的看着紅袖。
紅袖聞言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展顏笑道:“先生說的哪件事?奴家這邊所有的情報可是每日都做成兩份,一份送到府上,一份送給那人的。”
“你真不知道?”董明又問了一句。
“還請先生明示。”
董明皺着眉頭,看着紅袖,半天沒有說話。
事情一直是戲志纔在做的,紅袖雖然也參與了,但,她也只是提供了一部分情報罷了。這件事真要說起來,她真有可能不知道。
“最近小心一些,洛陽要有大事情要發生。”董明看着紅袖,然後鄭重的說了一句。
紅袖聞言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董明起身離開,紅袖連忙跟在後面,到了外面,紅袖笑着道:“爺,今兒個怎麼不多待一會兒就走了啊?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您說,奴家一定包您滿意。”
“紅袖姐兒,能不能也包在下滿意呢?!”董明還沒說話呢,門外就走進來一個人,正是袁術。
董明苦笑一聲,心裡吐槽了一句:“這傢伙是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嗎?”
“公路兄!”
“竟然是伯照先生,難不成也在這裡留宿了?”袁術一臉高興的跟董明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