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雨夜的突襲,豫章軍隊準備得很充分,雖然沒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拿下上繚,讓其很意外,但當青龍騎士衝到近前的時候,三千多步卒已是列陣攔在路前,組成了密集的數陣。這種陣型的最大特點就是密集,刀盾主守,長兵主攻,短兵協助奮殺,彼此緊密相連,宛如一體,即便從側面攻擊,也只需轉過身便能同樣拒敵。
可以說是一種攻守兼備的陣型,在常規戰陣中,其防禦能力僅次於有龜殼之稱的圓陣,但殺傷力卻又不小,是步兵對付騎兵的常用陣勢。顯然,他們也是算到了南昌趕來營救的情況,所以並非沒有準備。或許早已經派遣哨騎觀望,遠遠點燃桐油浸過的火把來傳遞消息,從而知曉援軍到了。
眼見此景,王旭也不敢怠慢,當即喝斥這青龍騎士分成三列人馬,各自組成錐形陣。此陣,大體上看起來,有點像等腰三角形似的錐子,前端由猛將率領精銳進行突擊,突破缺口。而兩翼則堅強有力,可以通過精銳前鋒開闢的小小缺口,在狹窄的正面攻擊敵人,割裂敵軍陣型。可以說,錐形陣就是破陣能力最強的陣型,但其對領頭衝鋒的將領和士卒要求都非常高,如果攻擊力達不到要求,衝不起來,被敵陣包圍絞殺,很快就會崩潰。
青龍騎士作爲荊南僅次於諸將特色兵種的精銳騎兵,當然不會有這種問題。所以王旭沒有任何遲疑便組成了錐形陣,但因地形所限,無法合在一起佈陣,所以就分成了三部。周智率一千在右,結陣衝擊對方左翼。典韋率一千在左,擊敵右翼。而王旭自己則率其餘兩千人,衝擊中陣。
漆黑的夜色,以及不停落下的雨水,對衆人的視線造成了極大的阻礙。城樓上雖然還是有些火把因爲沾了桐油,還能繼續燃燒,但也是被吹得東歪西倒,照明效果極差。還好士卒平日訓練嚴格,不然恐怕連陣都結不好。
王旭揮手將臉上的積水抹掉,眯着眼睛將手中長槍一擡,已是大吼道:“衝鋒”
“殺”“殺”同一時間,周智與典韋的長吼也是傳遍全軍。
王旭身先士卒,徐淑和趙雨緊隨兩側,身後則是精銳的近衛軍,帶着兩千多青龍騎士如猛虎撲擊而出。周智和典韋那兩邊也是不慢,幾乎緊跟着發動了衝擊。
片刻之後,便入三把利劍,狠狠插入了敵軍陣列。王旭心裡火氣正旺,出手更添狠辣,火龍槍帶起陣陣尖銳的嘶嘯,穿梭在敵兵之中,帶起蓬蓬血雨。
右側稍後一步的徐淑雖然已經有些日子沒上戰場,但風采卻不減當年,蛾眉倒蹙,俏臉含煞,往日的溫柔全然不見,說不出的冷厲。師承玄微道長的落月槍法,劃出道道血色的弧線,美豔而絢麗。只可惜,美麗的東西往往也最爲危險,因爲它需要更多的養分
廝殺中,王旭的眼睛也始終掛着左側稍後的趙雨,這丫頭雖然武功高,可畢竟沒上過戰場,如果出了意外,那可就真是後悔莫及。不過,趙雨並沒讓人失望,如她當初所承諾那般,奮勇廝殺,傳自童淵前輩的槍法《鳳雪槍》極其厲害,凡槍影閃過,必有一人倒地,倒是讓王旭放心不讓。只是現在天色太暗,也不太能看清趙雨此刻的模樣。
很快,戰局也是迅速發生變化,僅僅三千步卒如何能擋住四千青龍騎士?三支人馬齊頭並進,殺入敵陣之中,根本無人可擋。有幾個將校大着膽子想過來堵,卻是被王旭等人數招一個,迅速殺了個乾淨。
沒一會兒,青龍騎士已是勢如破竹地衝完一輪,只不過敵軍是背貼着城牆結營,所以不可能衝個對穿。眼見快要衝破,便又調轉方向,繞着圈地往回殺。
見到此景,在上繚城頭督戰的敵郡將領也是眉頭緊皺,忍不住詢問身旁的副手。“陳校尉,這王旭果真名不虛傳,麾下將士的戰力太強大了。我豫章三千精銳士卒結成數陣,盡然不到一刻鐘便被其硬衝了個來回,無一合之將,這要是再不想辦法,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潰敗啊”
旁邊的陳姓校尉聽到這話,也不由苦笑着搖了搖頭,嘆道:“王郡丞,沒辦法啊我七千將士突襲上繚,至今已有快四個時辰,那一千守軍雖然敗退,卻死守着南城門一線不肯放棄,在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我軍陣亡人數卻已快兩千人。雖然對方也只剩下三百多人,可看那決死的模樣,短時間肯定拿不下來。現在只能期待外面的三千將士能多擋一會兒了,只要將守城的那些兵士全部絞殺,就可且戰且退,並藉助弓弩和防禦工事壓制對方,從而關上城門。那時,上繚纔算真的拿下。”
聽到這話,王郡丞頓時嘆了口氣:“哎此番戰役,我大哥計謀被對方識破,但對方卻也失算,沒料到我們海昏縣真的屯駐着大部兵馬,從而導致這上繚成了此戰的關鍵。若是我們拿下上繚,切斷王旭的後路和補給線,到時大哥再兵出柴桑,擊敗北方那一萬人,那麼這場戰役就是我們豫章勝了。如果上繚拿不下來,我們又已經暴露,那可真是大事不妙,南昌城現在可就只有三千人啊”
“是啊”陳校尉也是擔憂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忍不住回望了南城門一眼,忍不住嘆道:“區區一個軍司馬,竟然也有這等勇力與忠誠,面對數倍於己的大軍,陷入決死境地,仍奮勇廝殺,不肯投降,荊南大軍實在太可怕……”
兩人的擔憂,很快就變成了現實。如果用荊南最精銳的青龍騎士四千,對陣敵人步卒三千,王旭還拿不下來,那他就真應該遠走他鄉,去異域避難了。
接連四輪狂猛衝鋒,三千人的敵陣已是崩潰在即,無人能攝其鋒。只是,被困在南城門的青龍騎士也明顯快支撐不住了,眼見及此,王旭更是當機立斷,吩咐典韋和周智繼續來回衝擊,而他則率着麾下兩千青龍騎士對着城門的方向強衝。
雖然這一段的敵軍最是密集,但王旭也已經顧不了那麼多,稍微重整了一下隊形,便大吼着殺了過去。
好在敵軍已經被幾輪衝鋒殺得膽寒,又沒有勇將能與王旭這邊匹敵,感受着鐵騎衝鋒而來,雖然還是硬着頭皮阻擋,但已經明顯很是畏懼,不敢再前撲後涌。況其陣勢已經被衝得有些凌亂,所以突進的速度倒也不慢。
王旭威武的戰甲此時也失去了光彩,沾滿血跡。冷峻的臉上更是污濁不堪,雨水、汗水、血污混在一起,除了有神的雙眼,幾乎都難以看清面目。但那隨風飛舞的大紅袍,顯眼的火龍槍還是讓衆人緊緊跟着他,成了最有力的標誌。所過之處,敵軍紛紛避讓,若是退得遲了,必定被火龍槍挑飛,絕無幸理。
此時,風停雨歇,天空也已濛濛發亮。隨着逐漸靠近城門,王旭已能看清城門的戰況,粗略一觀,隱約只有兩百多人,人人帶傷。守將蘇飛手持尖頭雙刃矛,強自站在衆兵士之前,或許是戰馬已經不幸身亡,所以他只是徒步戰鬥。身上的軍司馬戰甲破損不堪,右肩和左前臂還插着兩支斷箭,也不知道身上的傷勢究竟有多重。
可即便如此,卻也仍然難以掩蓋他身上那種昂然的氣勢,身先士卒,擋在城門通道之中,奮勇廝殺。已經吼得有些沙啞的聲音還在不斷鼓勵衆人堅持。只可惜,或許是身上的傷勢太重,他每擊退一次敵兵進攻,手中的尖頭雙刃矛都會止不住地拄地,支撐已經不堪負荷的身體。當敵人再次兇猛撲上時,才咬牙一撐,再次提矛廝殺。
面對敵陣中將校的勸降,更是縱聲狂笑:“蘇飛深受王將軍重恩,誓死不降誓死……不降……哈哈哈……”
那絕境中的憤吼,音震長空,震得人心膽俱寒。
遠遠看到這一幕,王旭熱淚盈眶,一股莫名的心酸直奔大腦,雙目瞬間涌起根根血絲。擔心蘇飛挺不住,也是縱聲狂吼:“蘇飛,給老子挺住”
可惜,此刻的蘇飛早已迷糊,根本聽不到來自遠方的吼聲,只是狂笑着悶頭殺敵。
但身後的徐淑、趙雨,還有那些青龍騎士卻是瞬間淚流滿面,受此刺激,爆發了……
青龍騎士們在沒有帶動下,竟然也自發地爆發出聲聲狂吼:“生死不棄”“生死不棄”“爲了死去的兄弟,殺……”
剎那間,氣勢上漲不是一星半點。人人奮勇,個個爭先,敵軍紛紛退避,陣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迅速混亂。片刻之後,已是衝到了南城門外。沒有任何遲疑,便追隨着王旭殺入重圍之中,營救困在城門通道的戰友。
而擔心敵陣重新穩住,導致衝入的王旭有危,在外策應的典韋與周智也是傾盡全力,奮勇廝殺,將敵陣衝得七零八落。很快,王旭也徹底佔據了南城門,讓徐淑帶着一千兵馬繼續衝進較空虛的城內後,自己則回身配合典韋和周智,對外邊的士卒進行絞殺。
此時,敵軍眼見大勢已去,陣型又亂,面對悍勇的青龍騎士哪裡還有戰心,幾面衝殺之下,傷亡人數暴增。不到一刻鐘,便整個潰敗,而遠處城樓上觀戰的王郡丞和陳校尉見狀,知道大勢已去,嘆息地搖了搖頭。雖然心有不甘,但也在護衛的陪同下,迅速從東城逃出。
眼見及此,王旭命周智率兩千青龍騎士追擊,而自己指揮士卒打掃戰場,搶救傷員。上繚城中的醫者也不好過,在喊殺聲中膽顫心驚的過了一夜,還沒來得及輕鬆下來,便被青龍騎士迅速帶走。當然不是要殺他們,而是讓他們搶救傷兵。
爲了節約人力,敵軍中受了重傷,明顯無法治療的,王旭也是下令直接給個痛快,這樣能節約更多的人來搶救己方傷患。只不過,心中有怒氣的青龍騎士,幾乎看到中等程度的傷損也是直接一刀幹掉,只有那種輕傷者才得以倖免,畢竟王旭的命令他們還是不敢太過違抗,只是待遇明顯很不好。對此,王旭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道。
雖然戰鬥過去,他也逐漸冷靜下來,明白戰場本就是這樣,對方將士也並沒什麼錯。但現在畢竟敵對,有些東西,不得不考慮己方戰士的感受。況且,節約更多的人手搶救己方弟兄,也是情理之中,重度傷患能救一個是一個。哪怕就是殘廢了,不能再打仗,王旭也會給他們一個安穩的家,讓他們的後代能過得好,安穩度過後半生,以作爲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