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莫名的危機籠罩着海上船隊,阻撓王旭等人南下的時候,遠在大陸腹地的荊州勢力,也陷入了困境。
襄陽城將軍府議事廳內,一片沉寂,落針可聞,靜得讓人心慌。
“誰來解釋,南中三戰皆敗的原因?死傷相加,各種減員高達四萬多人,我荊州這麼多年,從未在全面開戰前就遭受過這般慘痛損失,妾身倒想問問諸位,這仗究竟是怎麼打的?”
徐淑憤怒的聲音在廳中迴盪,鳳目含煞,凌厲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廳中無人回話,也沒辦法回話,因爲這一次他們敗得稀裡糊塗,就連郭嘉、法正、沮授等人也難以回答。
好久好久之後,徐淑深吸口氣,目光望向了沉思不語的郭嘉:“郭軍師,此戰乃是由你統籌大局,卻遭到如此慘敗,妾身想聽聽閣下的原因。”
“哎!”郭嘉嘆了口氣,隨之拱手回道:“主母,屬下身爲主帥,理當負全責!”
徐淑搖搖頭:“現在並非追究責任之時,妾身只是詢問你原因,並找到挽回劣勢的方法,平定南中。”
“主母!”郭嘉恭敬起身,想了想,回道:“此戰之所以失敗,原因有三。”
“我軍糧道屢屢被襲,前線軍士得不到及時補給,軍心不穩,此其一。”
“其二,屬下不熟南中地形,不明南中民情,屢屢遭嚮導所騙,遭地圖所欺,導致大軍進退失據。”
“其三。南蠻兵士戰力強大。又熟悉氣候地形。戰法奇特,此消彼長之下,戰鬥艱難。”
說到這裡,郭嘉頓了頓,又接着說:“二、三者,尚且好辦,經過幾戰,已經對其熟悉。可以防備,也可以設局引其到適合的地方戰鬥,可最難的一點卻是後方糧道,自楊鳳將軍……”
“嗯……自那以後,後勤運輸調配一直就存在問題,此次更是經常泄露消息,使我大軍處處受制於人,況且征伐南中,後勤運輸本就堪稱艱難至極,若不先解決此事。南中難定!”
周智剛剛回到荊州不久,對於情況還不是特別瞭解。當下皺眉說:“軍師,糧道有何難,以後由我周智親自護送,絕無差錯。”
徐淑瞥了他一眼,但沒有說話。
“哎!”郭嘉嘆口氣,無奈搖頭。“周將軍,運輸調配的問題,不是出在運輸途中。如果一切物資調配運輸的情報,都在物資出發前就泄露,又是去南中那等崇山峻嶺之地,即使本事通天,也難抵重重陷阱,早前趙雲將軍和高順將軍親自護送,都損失慘重。”
“這麼嚴重?”周智瞪大了眼睛,他哪裡聽不出郭嘉言下之意,很快望向了公仇稱、蒯越、習禎等人,急道:“文量,異度!你們那邊怎麼作爲的,怎連消息都隱瞞不住?”
蒯越、公仇稱、習禎等人顯然不是第一次受到軍中將領責問,面容鎮定,相望片刻,公仇稱苦笑着說:“周將軍誤會了,問題也不出在我們這兒,我們從內務方調配給軍方,所有物資的數量都是達到要求,也是足夠保密的,泄露情報的應該是軍方自己的運輸調配這一塊。”
“楊鳳?”周智狐疑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誰都知道,楊鳳是典農將軍,相當於軍方的後勤部長,作爲跟隨王旭最早的元老,他是極受信任的,所以整個荊州的軍方後勤事務,都是楊鳳一人統帥,這麼多年來,除了那次不同尋常的襄陽內亂,就再沒出過任何差錯。
作爲多年並肩作戰的老兄弟,就連周智也潛意識的不相信問題會出在那裡,首先考慮後方。
他的視線很快在廳中掃了一圈,突然生出極大疑惑,想起回到荊州這些時日,似乎就沒有見到過楊鳳。
早先一直以爲其是太過忙碌,但眼下這次集議,除了帶兵將領,連在前線統籌的郭嘉等人都趕回,怎麼能不到?
當下不由奇怪地問:“楊將軍呢?”
對於他的發問,廳中所有人都很沉默,沒有人回答。
直到他有些按耐不住的時候,徐淑悠悠的聲音才傳進他耳中:“楊將軍早已英勇陣亡。”
“陣亡?”周智一愣,驚愕得都忘卻了禮儀,當衆疾呼:“大嫂,你說笑的吧!”
“你覺得我會用這種事說笑嗎?”徐淑平靜地與其對視。
“死了?就這麼死了?”周智滿臉難以置信,喋喋自語着頹然坐回。
作爲最早的一羣老兄弟,感情是非常深的,他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衆人都沒有說話,徐淑撥了撥長長的髮絲,憂傷地開口:“年初,曹操大軍入侵,南陽爭奪戰異常慘烈,楊鳳將軍不幸陣亡,也正因爲他的陣亡,軍中後勤事務才失去統管人。”
這時,沮授突然接過了話去:“因爲整個大軍的後勤事務皆是楊鳳將軍負責,其不幸陣亡,導致根本不知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不能信任,甚至也找不到適合接手的將軍,還有很多機密事務的負責人無法聯絡。鄙人如今暫時接掌,如有三五個月,倒也能完成重整,可南中這時候叛亂,實在無能爲力。”
周智當然明白沮授說的是大實話,如今的荊益勢力可不是曾經的一郡之地,任何一個大的部門失控,所造成的後果都是災難性的,重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過了好久,周智才從悲傷中回過神來,憑着心中的憤慨和直覺,當場怒道:“即便楊鳳陣亡,南中叛賊也不該知道荊州軍方後勤有問題,他們哪兒來的情報,哪兒來的健全情報系統,必然是有人給他們提供。”
他這番話終於讓廳中很多人眼睛一亮,顯然是說到了點子上。
“周將軍分析的不錯!”郭嘉隨之接言,說出了心中早就斷定的想法。“無論是南中叛軍,還是南蠻,他們都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便將細作打入我軍內部,而且還能那般詳細。”
“所以,透露消息給他們的,必然是早就潛伏的其它勢力,他們趁着楊鳳將軍陣亡,軍需後勤未能及時交接,產生混亂之際獲得情報,從而幫助南中叛軍與我荊州作戰。”
沮授點認同,適時出言道:“理應如軍師所推測,依本人判斷,必是北方曹操所爲,而且本人早就懷疑,恐怕南中叛軍和南蠻族人都是那邊所挑撥,可惜至今也無尋到證據。”
隨着兩人的話,廳內其他人紛紛點頭,說出自己的推論。
其實他們也早都知道,只不過畢竟是推測,誰也沒有證據,所以都沒急着說出口。
徐淑一直靜默不語,認真聽着大家發表意見,好一會兒後,才揮手打斷。
“諸位果然不愧是荊州脊樑,所言不差,妾身早前也是這般推斷,這些時日令諜影統領單懷日夜查探抓捕,共計尋出曹軍細作三十一人,其中甚至還有一人身居校尉之職。”
這話一出,大廳裡瞬間安靜,就連郭嘉等人都是愕然相望。
高坐在將軍位上的徐淑端莊大氣,盡顯雍容氣度,面對這些名臣良將也非常泰然。“可惜,妾身雖向夫君學得一二,卻遠不及其本事,若是他在,恐怕早已控制局面,但妾身竭盡全力,也未能最終杜絕,顯然還有不少漏網之魚,但無論如何,這邊妾身自會命單統領努力解決,當下更重要的,是商談應對破敵之策。”
這番話說的當真極有水品,不但震住全場,還刻意將王旭的地位和能力擡高,穩住人心。
郭嘉等人雖聽出其意圖,但卻誠心拜服,當王旭不在,缺少主事人的時候,徐淑這般能力和作爲,不得不說是穩住荊州大局的關鍵,特別是在這種接連吃敗仗的情況下。
這下,郭嘉心裡也有了些底,他之所以不敢全力施爲,是擔心着更多的層面,怕荊州亂,怕徐淑不夠明瞭大事,更怕提出的意見引起意見分歧,而徐淑又鎮不住心高氣傲的荊州文武。
“主母,實不相瞞,屬下與南蠻交戰數場,雖然連敗,但卻對其足夠了解,已有應對之策,只是有些行險。”
徐淑面色不變,無驚無喜,只是保持着從容的微笑:“軍師大可直言!”
“讓地!”郭嘉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讓地?”
滿廳的質疑聲瞬間響起。
“不錯!”郭嘉淡然環顧諸人,以肯定的語氣說道:“荊益大軍之所以急着平定南中叛亂,其目的不過爲儘快安穩發展,爲北伐司隸積蓄力量和時間,剪除後方威脅,所以長久鏖戰下去極其不利。”
“可如今內患重重,若深入南中尋其主力決戰,便會像之前那般,處處受制於人,天時地利人和盡皆不利,不如假裝不敵,退出南中,並誘使其不斷北進,最終侵佔到我們熟悉的土地,那時設局破其主力,可不費吹灰之力。”
“這如何可以?”從始至終靜聽的法正突然起身,怒然反駁:“郭軍師此計豈非陷百姓於水火?置其生命於不顧,況叛軍中多乃蠻族,這豈非有引蠻族侵漢之嫌。”
“孝直言重了,我等只爲滅敵,最終本爲剿賊。”郭嘉正色道。
法正有些激動,堅定反駁:“可軍師能保證蠻族入侵後不大肆屠戮百姓?況且如此一來,叛軍勢力定然急速發展,而我軍放棄百姓,引外族殺至,罔顧軍民死活,失信於民,如何泰然處之?又憑何剿滅叛賊和蠻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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