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定計劃,楊齡率領兩千精騎率先夜襲曹營,吸引對方注意力。
城外大營的張靖那一萬五千鐵騎,則要兵分兩路,一路由張靖親自率領,接應堵陽城的王旭他們出城,一部則由劉度之子,裨將軍劉賢率領,打通西北方向的通路,拔掉曹軍的據點,並擋住曹軍可能的反撲,直至王旭等人成功突圍。
此外,待堵陽的南蠻甲士撤往汝陰後,周智率領剩下的騎兵,去與曹軍可能出現的追兵周旋,張靖則接應楊齡,然後楊齡與張靖緊跟着突圍往西北,周智則最後撤離堵陽戰場。
這批兵馬全線撤往西北後,隨之經過衡山一帶,轉戰敵後,效仿塞外胡人之風,迫使曹軍分兵回撤,從而給北方的張遼和南陽的郭嘉等兩部軍隊製造機會,最後視形勢而決定究竟是與北方張遼匯合,還是由南方的郭嘉、張合等人率主力接應。
可如今王旭突然失控,周智當然不敢再這般做,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帶着王旭突圍回襄陽,至於其它,則待王旭安全後,再讓郭嘉他們去想辦法。其實他也被王旭弄得有些心神不寧,吃不準究竟怎麼回事!
此時,楊齡早已經出發,張靖也率軍趕至堵陽城外不遠,南蠻甲士更是在孟獲、濮突二人帶領下全部撤走,因此周智揹着暈厥的王旭下了城樓後,第一時間派人通知張靖,讓其務必單人趕回堵陽。
張靖以爲計劃有變,匆匆帶着數十親衛入城。見到周智時。還沒來得及問。周智已經將前後所有全部告訴他。
“這怎麼可能!老大無緣無故怎麼會瘋?”張靖質問說。
“我怎麼知道!”周智少有地神色惶急,走來走去。“老大今日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突然就發瘋了!”
“那現在怎麼辦?”
“當然是突圍回襄陽?難道還能按原計劃行事?老大出事,楚國就危險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也要回襄陽才能解決。”周智說。
“那怎麼回襄陽?這麼多將士若是撤離,曹軍能不追擊,能不圍堵?宛城和堵陽這兩支曹軍主力會將我們給包成餃子!”張靖一針見血地說。
“我明白。所以將士們肯定走不了,老大必須單獨撤離!”
“可這樣等於徹底放棄了南陽戰場!”
張靖大聲吼了出來,瞳孔放大,神情激動,他是個具有俠義之風的人,個性向來耿直,很難接受這種說法。
“周智,你告訴我,如果這麼做,那這些將士怎麼辦?汝陰的文聘、吳蘭他們怎麼辦?孟獲和濮突的南蠻甲衛怎麼辦?三大主將全部撤離。爲了保命而拋棄幾萬人,拋棄功臣良將。老大、你、我都會身敗名裂,爲千夫所指,楚國還如何立足?”
聞言,周智卻是頓住了腳步,目光投向張靖,略有些苦澀地笑了笑。
“所以,你們走,我必須留下!”
怒火高漲的張靖聞言,頓時呼吸一滯,好半晌都沒緩過勁來。
兩人坦誠對視半晌,張靖才仿似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打破沉默,聲音更是微有些沙啞。
“我留下,你走!”
周智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立刻搖搖頭,爽朗地調侃說:“行了,不用爭!我已有兒子,可你那兩個傻媳婦,還沒給你傳個後,死了也不瞑目吧!平日裡你我愛爭也就算了,這事兒爭來做什麼?”
“你少在我面前打馬虎眼兒,她們兩個早年爲張烈那狗賊所害,已經失去生育能力,今生我也未必有孩子!你上有老父母,下有妻子兒女,若是死了,你家人怎麼辦?還是我留下。”張靖仿似下定了決心,執着地說。
周智擺擺手:“那你不是一樣,你那兩個白癡媳婦本就有心裡陰影,你若再死了,她們這輩子也實在太苦。至於孩子,你還可以納妾嘛!回去吧,我這輩子也算圓滿,你不如我!”
“我發過誓,今生爲她倆贖罪,絕不納妾。”張靖搖頭道。
“那不得了,你回去繼續贖罪去!”
“那黃舞蝶怎麼辦?以其剛烈的性子,若是自殺陪你而去,黃忠、黃敘還不恨死我?”
張靖這句話總算戳中了周智的軟肋,讓他沉默了,黃舞蝶是黃忠的女兒,黃敘的妹妹,同樣也是周智的妻子,當初他可是死纏爛打,廢了好大心思纔將這個武藝不俗,心思靈巧的女子給娶過門。
此時的空氣都仿如逐漸凝結,可以看見,周智淡然的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可眼睛裡卻蘊藏着說不出的痛苦,其實他也不想死。
可很久之後,經過再三的思想鬥爭,周智還是略帶着沙啞地張口拒絕:“算了,這就是命,我若死,你記住要秘不發喪,就說我被派去了幷州,過個幾年再告知他們吧!”
“不可能!我留下,你走!”張靖固執地說。
這一次,周智仿似下了很大的決心,神色越來越平靜。
“張靖,有件事我和老大都沒說過,但事實是,我本來就活不長,即便我也怕死,我也不想死,我也想回家,可此刻卻只能我留下,這是最好的選擇。”
“你這話什麼意思?”張靖微有些錯愕。
“你可還記得當初我率軍增援徐晃,與江東在豫章一戰時,曾身負重傷!”周智淡淡地道。
“當然記得,你命大,很不容易撿回一條命!”
“但你不知道,我這半生幾次重傷垂危,內府已受重創,華佗和張仲景都曾說過,我活不過四十歲,即便我生命力再怎麼頑強,內息再怎麼雄渾,我估計頂天也就是四十多歲,而現在我已經年過三十五,你覺得你還有必要與我爭嗎?”
隨着周智的話音,張靖有些難以置信,滿臉都是驚愕,盯着周智看了很久,卻是笑道:“你小子少唬我,你那樣子,閻王爺看着都煩,哪能想那麼早把你收走?”
“你看我像是開玩笑嗎?”
周智的神色很平靜,前所未有的平靜。
“真的?”張靖仍然不敢相信,可聲音卻微微顫抖,他們之間的感情太深了,儘管平日裡愛鬧,愛爭,可那並非他們不合,反而是他們獨特的情感表達,如果周智真的死去,那麼張靖這個重情重義的漢子,一定是哭得最傷心的人之一。
“真的!”周智在張靖不敢相信的目光中,微微點頭,打破了其所有的幻想。
剎那間,張靖的眼眶就溼潤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只覺得眼睛好像突然變成了別人的,盯着周智的臉頰許久,突然情緒激動地破口痛罵:“你他孃的都廢了,怎麼不在家歇着,跑出來拋頭露面幹什麼?你腦袋有病嗎?你個該死的棒槌!”
“呵!是啊,我本就是個棒槌,這不是爲了多搶點功勞嘛!”周智笑了,用他獨有的方式在寬慰着張靖。
“你搶個屁!老大究竟怎麼想的,這樣也讓你領軍?”
“不要怪老大!”周智笑着搖搖頭,釋然笑道:“是我要求的,正因爲沒多久好活,所以我更要用有限的時間,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這半生,我都跟着老大出生入死,與兄弟們一起征戰天下,看得太多,也經歷地太多,若是上輩子,我肯定會在生命的最後時光縱情享樂!可這輩子,死,我也想死在戰場上,我是在戰場上成長,也想在戰場上寂滅,老大是尊重我,因此才同意的。”
“你……”
張靖想說什麼,卻又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站在周智的角度,他想發揮自己的熱度,有什麼錯呢?
最終,只有一聲無奈地嘆息!
“走吧!”周智淡淡地笑了,很奇怪的笑容,或許是想開了,或許是強作堅強,也或許是爲了寬慰眼前這個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的至交。“你帶着老大走,回襄陽!我們還有很多要做的沒做,你時間比我多,你能做的也更多!我希望你們能完成我們的夢想!”
微風吹過,掀起了兩人身後的戰袍,在這片星空下,在這微微殘破的堵陽城頭,兩個強健的身軀相視而立,久久都沒有言語!
張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也或許什麼都不用說,無言纔是此刻最好的尊重。
“好!我答應你!但我希望你活着回來!”事情總是要做的,張靖最終還是打破了沉默。
“廢話,誰沒事兒想死,能活着我一定會活着!”周智笑着說。
“好!”
兩人並沒有太多的承諾,也沒有過多的交託,因爲對於兩人的情義而言,一切根本無須多說!
張靖很快走了,帶着昏迷的王旭,還有數十個親衛高手脫下戰甲,換上了尋常衣物,僅帶着武器悄然離開。
目視着他們離城遠去,佇立良久的周智才毅然轉身,跨上了戰馬。
“衆將士出發!”
這個星河閃耀的夜晚,註定是不平靜的,周智剛剛帶兵出城,並接管了張靖在城外的幾千人後,準備救援楊齡和其他幾路軍隊,然後一同退往汝陰,結果還沒走出兩裡,一員快騎突然飛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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