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說變就變,白天還是朗朗晴空,入夜之後,卻是陡然陰沉下來。而且值此夏末初秋之時,正是雨季的末尾,那風一旦刮起來,形成勢頭,極其駭人。“呼呼”的風聲清晰可聞,穿過樹林之時,甚至能帶起陣陣尖利的呼嘯。
上繚城中百姓當然早已習慣這樣的天氣,也不以爲意。只是路上的行人紛紛加快了腳步,急着趕回家裡,婦女們或忙着收衣服,或忙着招呼四處亂跑的小孩兒回家。貧窮的人家則是迅速準備好水桶、木盆,以備下起大雨的時候,接取滲透房頂牆角的雨水。
蘇飛受王旭親自囑託,鎮守上繚,不敢有絲毫怠慢。眼見風越刮越大,暴風雨即將到來,不由親自登上城牆,指揮着士卒加固旗杆,擔心因爲軍旗被吹到而影響士氣,甚至帶來厄運。直到挨着檢查一番,確定不會有問題後,這纔回到了城樓裡面休息。
風,越吹越大
也不知過了多久,呼嘯的狂風終於緩緩平息下來,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並不是結束,而是暴風雨前短暫的平靜。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鐘,天空響起陣陣悶雷,“轟轟”的聲音震耳欲聾。隨着時間的推移,雷聲更是越來越大,震在人的心裡,也頗爲心悸。
“轟咔嚓……”終於,一個炸雷落下,撕破了漆黑的夜幕,狂暴得彷如遠古巨獸在咆哮,驚天動地。粗壯的雷光宛如一跳奔騰的電龍,在空中盤橫奔馳,睥睨衆生。
隨之而來的,則是豆大的雨滴。一顆,兩顆,三顆……嘩嘩譁幾乎就在眨眼的功夫,暴雨已是傾盆而下,雨勢之猛,幾乎片刻便已讓整個大地都浸溼,屋檐上滑落水,甚至已經連成了一條線,落到地上濺起陣陣水花。
蘇飛站在城樓走廊上靜靜地看了很久,感受着天地的威勢,心裡也說不出是一種讚歎還是敬畏。良久,才緩緩搖了搖頭,回到城樓中歇息去了。因爲重任在身,所以他沒敢住在舒適的城裡,只是在城樓裡邊鋪了兩牀被褥,將就着睡,一旦有敵情,也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凝聽着外面的雷雨之聲,想着家中的嬌妻,勞累一天的蘇飛也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半夜,正當蘇飛還做着美夢,妻子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的時候,卻是陡然被士卒突然的驚吼聲震醒。
“敵襲敵襲”
“弟兄們,城外有敵軍,正在快速接近,快準備”
“鐺鐺鐺鐺鐺鐺”
隨着混亂的嘈雜吼聲,警鈴也是瞬間敲響,急促而尖銳的銅鈴讓蘇飛渾身一震,剎那間睡衣全消。想起王旭臨走前的千叮萬囑,二話不說,順手抄起身旁的尖頭雙刃矛便要衝出去。
就在這時,一個全無武裝的軍侯,也是急衝衝地跑了過來。“蘇司馬,大事不好,敵軍趁着雨夜,正襲擊而來。”
聽到這話,本來有些驚慌的蘇飛反而迅速冷靜下來,眉頭一皺,已是急問:“大約有多少人馬?”
那位軍侯頓時搖了搖頭。“不知道天太黑,看不清楚,藉着雷光晃眼瞄過,至少也有數千人。屬下剛纔輪值,偶然看到,目前已經組織兵士們準備戰鬥了。”
“數千人?怎麼可能?你確定沒有看錯?”蘇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絕對沒有”那位軍侯堅定地搖搖頭,接道:“雖然看不清具體數目,但晃眼間看到,也是密密麻麻的好多人,從上繚東邊快速接近。手中還有鉤梯等輕型攻城器具,看樣子是想偷襲我上繚。”
聽到這裡,蘇飛雖然還是很疑惑這麼多敵軍究竟從哪兒來的,但也不再猶豫,當即便快步走下城樓。“張臨,你迅速帶十個兄弟從城西離開,務必快馬傳報王將軍,我帶着弟兄們堅守。”
“蘇司馬,我不走我們青龍騎士,從不拋棄兄弟。”那個叫張臨的軍侯激動地道。
“快去”蘇飛猛然轉過了頭來,雙目凌厲地道:“這不是拋棄,這是命令上繚是我大軍的後路,一旦失守,包括王將軍在內,全部都將陷入險境,數萬大軍任人宰割,遲疑不得”
“可……”
張臨還想再說,但蘇飛已是猛地拔出了腰間長劍。“張臨,你是我好兄弟,不要逼我你忘了我們青龍騎士的榮耀了嗎?王將軍將上繚交到了我們手中,就絕對不能失,我們在這裡戰鬥。而你也同樣要戰鬥,你的戰場,就是給我以最快的速度把信息傳給主公。哪怕就是給我爬,也要爬到”
“誒”拳頭重重地臨空一揮,張臨滿臉都是憤慨,但最終還是沒有再多說,對着蘇飛堅定地拱了拱手:“諾”
說完,再沒有多話,轉身飛奔而去,只是遠遠傳來了一句若有若無的聲音。“大哥,一定要活着嫂子可纔剛剛懷孕啊,孩子不能出生就沒父親。”
聞言,蘇飛身子一顫,手中的尖頭雙刃矛險些就握不住。就在即將脫手的剎那,當初王旭組建青龍騎士時提拔他的身影,卻是迅速出現在眼簾之中,還有臨走之時,那信任的目光當即順手一撈,箭頭雙刃矛便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緊緊握住,手背上甚至因此而冒出了數股青筋。
最後回頭望了一眼西方,看了看家的方向,蘇飛深吸口氣,大步走進了暴雨之中。城牆上很快便傳來他那沉穩而高亢的吼聲。“所有士卒隨我阻敵,鄭軍侯率三百人上馬,準備巷戰,十人爲一隊,聽候命令”
“青龍騎士,生死不棄殺”
“青龍騎士,生死不棄殺”
士兵們附和的吼聲更是震耳欲聾,人雖不多,可卻足以衝破雲霄,在這雷雨夜裡,與天爭鋒……
南昌城北八里的荊南大營裡,王旭也是睡得極不安穩,外邊的暴風呼呼地刮,甚至將帳篷都吹得搖擺不定,可他的額頭卻仍是密佈着細細的汗珠,眉頭緊皺。
“啊”一聲驚叫,睡着的王旭猛然坐了起來,雙眼閃爍着濃濃的殺意。
不過,隨即看到四周的帳篷,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才忍不住笑着自語道:“原來是夢真是嚇人,上繚失守,近十萬大軍殺來,真是要人命”
被這麼一嚇,睡意也是沒了,躺在牀上發了會兒呆,見久久無法入睡,不由起牀走到帳簾旁邊,輕輕掀起布簾,看着外邊的雷雨。嘖嘖嘆道:“這老天爺,真是說變臉就變臉,這麼大的雨,今年還沒下幾場。都入秋了,卻來這麼一朝”
靜靜地感受着呼嘯的狂風,王旭靜立良久,才緩緩嘆了口氣。正要將帳簾重新用石塊壓好,回牀睡覺,卻陡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焦急地呼喊:“老大老大……”
王旭的手當即一頓,順着聲音望去,卻見周智僅僅穿着一身單衣,已是頂着狂風暴雨,疾奔而來。
還沒開口詢問,渾身溼透,頭髮還在滴着水的周智已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大,救命啊”
“怎麼了?”周智這副模樣,王旭還是生平僅見,當即顧不得許多,跨前一步將周智從雨中拉了起來。“走,進帳說話”
周智真的哭了,這個外表滑頭,而耐心敏感堅強的朋友,從來沒有如此軟弱過,王旭頓時覺得心裡一陣抽搐。
不過,還沒等他詢問,被強拉起來進到帳內的周智,卻已是擦了擦臉上的積水,語帶哭腔地急道:“老大,上繚遭到大批敵軍圍攻,具體數目不詳,我部下一千青龍騎士正在死戰。就我推斷,圍攻上繚的絕對不是小數目,如果再不去救,一千弟兄就要死光了啊”
這話一出,王旭頓時呆了片刻,隨即才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軍侯張臨剛纔來稟報的。”
“他人呢?”迫於知道詳情,王旭頓時急着問道。
“昏迷了,目前已經送到醫吏那兒他到的時候渾身都是傷,身中兩箭,只來及說上繚被無數大軍圍攻,便昏過去了。”周智略帶痛苦地回道。
其實,青龍騎士雖然名義上是王旭直屬,可平日裡都是周智在帶他們,除了親兵,周智最關心的就是青龍騎士們,關係非常好。以周智內心的火熱,此刻能強忍着保持冷靜,已是極爲不易。
王旭也知道這些,儘管此刻心中同樣有些慌張,但還是拍了拍周智的肩膀,安慰道:“別急急也沒用。就我估計,人應該也不是太多,那個軍侯估計是突圍送信的時候,遭到了敵軍阻截。你先去集結你手下其餘青龍騎士,等我把鎧甲穿上,就親自趕過去援救。”
“嗯”周智等的就是這句話,點了點頭,也不多說,當即便狂奔而去。
此時,王旭也是驚疑不定,但上繚極其重要,救是必須要救的,不然大軍豈不困死在這裡。當即也不遲疑,衝出去喚來兩名近衛,幫着將穿戴起鎧甲來。
沒多久,隔壁帳篷的徐淑和趙雨也是被這邊的響動驚醒,當即跑過來查看。聽到情況後,二話不說,也是回帳內穿戴鎧甲去了。
片刻之後,王旭已是整裝待發,並迅速召集衆將下達命令。讓徐晃暫時統軍,沮授輔助。而他則與周智帶着四千多青龍騎士火速趕往上繚,因不明敵情,爲了保險起見,還讓韓猛和張靖率領五千步卒在後接應。
頂着雷雨的王旭,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只希望蘇飛能多堅持些時候。圍攻上繚的兵馬,絕不可能是主力,而且如果真的是主力還好些,就怕既不是主力,可人又不少。
因爲是快馬奔襲,所以行軍速度非常快,在黎明之前,已是能聽到上繚城那激烈的喊殺聲。
此刻雷聲已熄,暴雨也減小了一些,那激烈的廝殺聲就更是讓人震撼,因爲青龍騎士的喊聲明顯充滿了悲壯。
“生死不棄殺”
“生死不棄殺”
當王旭趕到血腥的戰場之時,戰況之慘烈仍然超出了預期。青龍騎士們的奮勇,深深地刺激着衆人的眼球。
周智此刻早已是雙目通紅,看着被重重圍困在南城門,卻猶自死戰不退的幾百人,淚光閃爍。
當看到一個個戰士,身中數刀,嘴中噴血,卻還挺着最後一口氣,狂吼一聲:生死不棄而衝上去與對方同歸於盡時,想必誰的心都無法平靜。
王旭此刻也是怒火中燒,運氣全身力氣,火龍槍一擡,陡然發出了一聲震天狂吼:“給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