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孤寒笑着到了外面,點起火堆,一些煙順着風吹進了孟凡塵那裡,香氣也吹了過來。
“不錯,聞到這個味,我就知道很好吃。”孟凡塵讚揚道:“等下我要吃一大口,不然對不起我自己。”
“等一下,很快就好。”商孤寒道:“一定會讓你大飽口福,我做菜可還沒有人嘗過呢,你應該爲此感到榮幸。”
孟凡塵大笑道:“你說得對,我確實應該感覺榮幸,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
“這還不容易?”商孤寒沒好氣地道:“你快點把傷養好,別給我添亂就行了。”
“一定一定。”孟凡塵看着自己的胳膊和腿,苦澀地道:“不過要完全好,還需要一段時間。”
商孤寒走了進來,這一次她拿來的可是烤好的魚,還帶着熱氣。
看見木棍上插着的魚,孟凡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道:“快點拿過來,我已經等不及了!”
“別急。”商孤寒將一條魚插在洞壁上,手裡拿着另一條,撕開一塊肉道:“你手還不方便,我來餵你吃。”
“這個,不太好吧?”孟凡塵有些羞澀道:“男女授受不親啊!”
“你還好意思說這種話?”商孤寒冷哼一聲道:“也不知道剛纔是誰輕薄了人家!”
孟凡塵驚訝道:“有這等事,我怎麼完全不記得了?”
“你睡得那麼熟,能記得什麼?”商孤寒俏臉泛紅,將手中的魚肉塞到了他嘴裡道:“趕快吃,傷好了以後趕快離開雪閣,待在我家裡看着就讓人煩!”
“好好……”
孟凡塵唯唯諾諾地吃下了魚肉,接下來他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都在不停地吃肉,也分辨不出有刺沒刺,有味沒味,就那樣一股腦地嚥到了肚子裡。
一整條魚不一會的功夫就只剩下了魚頭和魚尾,中間的部分都讓孟凡塵吃的乾乾淨淨,商孤寒這才扔下手中的魚,去拿另一條。
“我吃飽了。”孟凡塵伸了個懶腰道:“這條魚你吃吧。”
“這本來就是我要吃的。”商孤寒白了他一眼道:“你難道還以爲我辛辛苦苦抓的魚,只給你吃?”
孟凡塵尷尬地笑了笑,看着她吃東西,看的竟然是津津有味,他發現商孤寒總是喜歡在一邊嚼食物,等過幾下再轉到另外一邊,嘴脣動的還特別厲害,很有意思。
“看什麼看!”感受到了他的眼神,商孤寒冷冷地道:“沒見過美女?”
“我只是在想你從哪裡捕來的魚。”孟凡塵道:“真的很好吃。”
“就只是一般的小池子裡而已,隨隨便便都能撈上來幾條。”商孤寒誇張道:“這都算是小的,最大的魚能有三尺多長。”
“那麼大的魚會不會吃人啊。”孟凡塵開玩笑道:“剛剛我可是吃了它的同類,萬一哪天我掉到水裡去,被它吃了該怎麼辦?”
“你放心,現在的各個池塘和河流都凍住了,不用鐵鎬根本打不爛,你不會掉進去的。”商孤寒道:“等到你走了以後,就更不會見到它們了。”
“是……是嗎?”孟凡塵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何嘗聽不出話裡有話?不過他還是裝傻道:“那我就放心了。”
這時,垂死掙扎的火摺子終於熄滅了,洞內重新恢復了黑暗,即使商孤寒就在他的眼前,他依然看不見她,就好像他們之間相隔了無數時間,無數空間。
萬籟俱寂,唯有偶爾吹來的風,調皮的發出幾聲呼嘯。
“呼,我來了——”
“呼,我走了——”
吃過了食物,孟凡塵的身體恢復了很多,耳朵也變得機靈,尤其是在黑暗中。
他甚至能聽到在風中,有一絲輕輕地嘆息。
“燈滅了。”孟凡塵不知道該說什麼,藉着燈火的緣故,與她搭茬道:“這裡好黑啊。”
商孤寒吃吃笑道:“這火早就滅了,都過去這麼久,你才發現啊!”
“有很久嗎?”孟凡塵道:“我覺得只有半刻。”
“是嗎?”商孤寒有點詫異:“可是我覺得至少過去了一個時辰。”
時間的長短不在於銅壺,不在於燃香,而在於人們的心啊!
幸福總是過得很快,痛苦總是過得很慢,尤其是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尤其如此。
孟凡塵問道:“你還有火摺子嗎?”
“沒了。”商孤寒嘆道:“那是最後一個了。”
“現在我們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做些什麼。”孟凡塵有些失落道:“也看不見你了。”
“那我們就睡覺吧!”商孤寒道:“反正現在外面也黑了,也該休息。”
聽見商孤寒天真無邪的話,孟凡塵忽然產生了一些不好的念頭,這讓他很自責,暗中罵自己:她是你的朋友,你怎麼可以有這種罪惡的想法?你還是不是人?何況她也沒有說要在這裡睡?別處也有洞口的。
孟凡塵對於自己的推論感到很滿意,放心的睡下了。
可是商孤寒卻靠近過來,躺在他旁邊,不留情面地道:“你要是再敢胡來,我就砍了你的手!”
孟凡塵佯裝聽不見,反正他現在右手不能碰到東西,左手又要拉住右手,不可能隨便亂動,即使動了,他會疼醒過來。
孟凡塵逐漸沉睡,那一場夢,又開始了。
想過去的腿沒有動,孫涓就站在一邊,看着她離開。
等到她完全消失在視線裡的時候,他才拍了拍手,一個人從一旁走了過來。
他原來是個賣葫蘆的小販,現在他是開天教的嘍囉。
“跟緊那個女子,一有情況就告訴我。”
孫涓轉身離開,腳步很沉重,好像是依依不捨。
開天教,當時武林第一邪教,其教主暗夜與其四位護法橫行天下,近乎無人可擋,聖魔爲了拯救武林,送上拜帖,約在七日之後,小山樓一決勝負!天下羣雄並出,紛紛趕往小山樓,只爲一睹這一場絕世之戰!
孫涓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眼睛看的地方卻改變了,關注的事物也變了。
明天就該動身走了,可是他對於這一戰並沒有把握,一點也沒有。
聖魔的武功之高不是他能夠應付的,即使帶上房安容他們幾個,也不是對手。
或許他會死在哪裡。
他忽然覺得一陣恐慌,這種感覺他從來都沒有過,以前他總是認爲,作爲一名武林中人,死在敵人的劍下並沒有什麼,是人就會死。
可是他看着河對岸那間小屋,恐慌又再次涌了上來。
每個人在世間都會有看重,割捨不下的東西,有的是金錢,有的是權利,有的則是情感。
孫涓就屬於最後那一類人。
此次一去,他或許再也回不來了,再也聽不見素孃的聲音。
這三年來,他只要有空,就去她門前走走,看看她,聽聽她的聲音。
就連一些鄰居都看出了他的心意,屢屢向素娘道:“你孤身一人不容易,天天給人洗衣服也賺不了幾個錢,不如找個好婆家嫁了吧,我看那位教書先生就不錯。”
當然,這些鄰居都是孫涓的手下。
每每說到此處,素娘都羞紅了臉,鑽到了房裡,也不知道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納蘭若總是笑他道:“平常情況下看你挺乾脆的一個人,怎麼現在變得婆婆媽媽的?”
孫涓只能是苦笑。
現在已經到了離別的時候,有可能是最後的離別,他忽然想再見她一面。
一個縱身,在溪流上輕點幾下,落到了她的屋前。
漣漪早已散去,決心還未下,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她,是以教書先生的身份還是以暗夜的身份?
如果是教書先生,該怎麼向她解釋,自己要永遠離開的事情?
如果是暗夜,又該怎麼向她說出自己騙她的事情?
抉擇是痛苦的,痛苦就在於以後會後悔,並且再三責罵自己,爲什麼不選擇另外的路?
門忽然開了,素娘很驚訝,“你怎麼來了?”
“今天的月亮很好。”孫涓顧左右而言他:“我是來賞月的。”
“是啊。”素娘擡起頭,望着一輪彎月,雙手合十祈願道:“真希望每天都能看到這麼美的月色。”
孟凡塵問道:“你也是爲了來賞月才特地出來的嗎?”
“不是。”素娘笑着搖頭道:“我還沒有那麼好的閒情,出來只是因爲看見了你。”
“看見了我?”孫涓有點疑惑:“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你一直都站在外面,影子都映到窗戶上了。”素娘笑道:“我還以爲有人把一塊木頭放在門外了。”
“哈哈。”孫涓乾笑道:“是嗎?我站在這裡很久了嗎?”
“嗯。”素娘點頭道:“你來找我有事嗎?”
孫涓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應該繼續瞞着她:“其實我並不是教書先生,而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大壞人,暗夜。”
“是嗎。”素娘沒有多少驚訝,淡然道:“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你不認爲我很可怕嗎?”孫涓愕然道:“還是你早就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素孃的笑容比月光還要素雅,還要靜謐:“只不過有幾次偶然看見一些人跪拜你,就猜測你的身份不簡單。”
孫涓猶豫了片刻,然後注視她的眼睛道:“你還能接受我的身份嗎?”
“那你能嗎?”素娘也在問他:“你會娶一個沒人要的災星嗎?”
“哈哈哈!”這一次孫涓的笑毫不掩飾,也沒有別的情緒,只是單純的開心道:“這世上哪裡有什麼災星?不過是一些人給自己的災難找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而已,我暗夜怎麼會相信那種無稽之談?”
素娘眼中的光彩比星辰還要璀璨,她的心已經完全屬於眼前的這個男人,想要開口說什麼,卻發現早已激動的顫抖,連嘴脣都難以張開了。
“等我回來,我們就成親!”
這是孫涓臨走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小山樓一戰,天下震撼!
暗夜與聖魔戰成平手,大戰三日,難分伯仲!
“你的心裡已經有了愛,不再只是恨,我已經勝不了你了,希望你可以好好利用你的愛。”
這是聖魔的原話,說完之後就離開了小山樓,留下暗夜一個人,沉思了整整一天。
夕陽落下,晚霞漫天,江上鮮紅一片,遠帆歸來遲遲。
暗夜也離開了。
他要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屬於自己的那一葉扁舟,載着一顆心,在江上盪漾。
然而一件事,改變了暗夜,也改變了整個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