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告訴你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那人道:“他不僅僅是個太監,還是個變態!”
暗夜的表情再一次出現波動,而後搖了搖頭。
朱離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這麼一會的功夫,搖頭嘆氣起碼有十次了。”
“爲何不聽聽他怎麼說呢?或許當你聽完了,也會嘆一聲的 ”暗夜看向那人道:“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吧。”
那人先是色眯眯的看了花不語一眼,然後也嘆了一聲。
“本來劫到了這麼一個標緻的美人,我們哥幾個準備好好享用一番,誰知道,她全身上下都是傷疤!”那人搖了搖頭道:“可惜了這樣一個美女,可惜啊!”
“這都是項世傑做的嗎!”白雨後已經沒有詢問了,而是驚恐的道:“你就一直被他打嗎?”
花不語捂着臉,痛哭道:“我求你,別問了好不好!”
“哈哈哈。”項世傑忽然走了出來,冷聲道:“是又如何?你問問她,是準備給你走,還是跟我走!”
本來朱離以爲項世傑那怪異的聲音是天生而來,雖然難聽,但也沒所謂,可是現在知道了這些事情,朱離聽來,卻又一種深深的厭惡。
“即使你受到了痛苦。”朱離嘆氣道:“也不應該讓別人也承擔痛苦。”
“我就是喜歡這樣,你又能拿我怎樣?”項世傑笑道:“我兄弟是錦衣衛都督陸柄的得力手下,你敢動我,我就讓你一輩子都活的寢食不安!”
朱離忽然覺得這個人很可憐,所依仗的那麼少,欺凌的人又那麼弱小,他的武力永遠都是在自己面前揮舞,就像是一隻小小的螃蟹,看上去很有威懾力,可實際上,別人只需要一腳就能踩死他。
“我已經被追殺了很長時間,所以我已經不怕了。”朱離的刀突然抽了出來,架在他的脖子上道:“順便提一句,夏真卿已經死了。”
項世傑的眼角忽然在跳動,似是印證着他內心的不安。
花不語擡起頭,一臉呆滯的看着朱離。
“所以你是想殺我嗎?”項世傑大笑道:“我現在什麼本事都沒有了,所以你就殺我!”
“我不會殺你的。”朱離鬆開刀,甚至連刀鞘都一起丟下了,長出一口氣,對花不語道:“你說的沒錯,我從來都沒有救過任何人,刀兵從來都是不詳之物,無論是掌握它的人,還是被它所掌握的人,都將受到無窮無盡的痛苦,我朱離從今天開始,不再用刀!”
被捆起來的那個人問道:“那槍、劍、戟呢?”
朱離笑了道:“我連刀都不用了,難道還會用它們嗎?”
那個人疑惑道:“用不用刀,跟其他兵器有什麼關係?”
“刀這種兵器,從混沌之初,靈聰開啓的那一瞬間,我們的祖先第一次握緊手中的石頭的時候,刀就已經出現了。”暗夜站出來解釋道:“每一個人或許沒有見過劍,沒有碰過槍,但每個人都用過刀,甚至從一降生開始,肌膚就接觸過刀!人這一生,握過菜刀,握過削皮刀,握過鐵刀,握過鋼刀,如果說有什麼兵器是最順手的,恐怕就只有刀了。能將刀練到極致的人,根本不會在意其他的兵器,因爲對於他們而言,其他的兵器缺少了從小到大就帶給人骨肉相連的那種感覺,那種獨一無二,無法被取代的親切!”
朱離看了看暗夜道:“你懂得很多。”
“不才。”暗夜撩起雙袖,忽然很失落地道:“本來我的雙臂上,很多刀痕,那些都是我和當今的用刀名家比武時,所留下的榮耀!”
白雨後問道:“那現在怎麼又沒有了?用的什麼藥,這麼神奇?”
“想醫治你的妻子嗎?”暗夜道:“我沒有藥,可納蘭有。”
“納蘭?”白雨後驚訝地道:“是納蘭若嗎?你是開天教教主,暗夜!”
“不算笨。”暗夜道:“如果你願意,可以選擇加入開天教,不收你會費。”
白雨後連連擺手道:“不了,我覺得還是自由自在的好。”
朱離道:“既然這裡的事情都解決了,我們啓程去找葉宛海吧。”
“順便捎上我。”白雨後扶起花不語道:“我要找納蘭姑娘。”
花不語已經不敢直視他的目光,躲閃道:“謝謝你。”
“需要說謝字嗎?”白雨後把她攔腰抱起道:“你是我的妻子,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暗夜扭過臉去道:“大庭廣衆之下,真是不害臊!”
“有什麼不害臊的!”白雨後指責道:“我們兩個都已是夫妻,怎麼做與你何關!有本事你也娶個老婆去!”
朱離附和道:“有道理啊!”
暗夜一拂袖道:“要是還想治好你妻子渾身的傷,就快點跟我走!”
“等一下。”白雨後喚道:“胡二、馮宜,你們兩個去僱一頂轎子,騎馬實在是太顛簸了!”
“等一下!”那人湊了過來道:“教主等等我。”
暗夜笑問道:“你又準備做什麼?”
那人腆着臉道:“我好歹也曾是開天教的教徒,還請教主看在我爲教內做了不少貢獻的份上,再一次收我進教啊!”
暗夜心知不想因爲這種小事磨蹭,彈指震斷了他身上的繩索。
那人站起來,唯唯諾諾地跟在暗夜身後,唯恐有一點不敬之處。
說着話,人們似乎都已經遺忘了項世傑的存在,他好像已經不存在於任何人眼裡了。
這世上如果有一樣比別人憎惡目光還可怕的東西,那就是無視。
無視你的一切,你的憤怒,你的嘶吼,你的言語,這世上好像本來就沒有這麼一個人,沒有人會在意。
項世傑看着地上冰冷的刀鋒,忽然笑了出來。
爲什麼要笑呢?是不是他除了去笑,已經什麼辦法都沒有了呢?
不,他還有一種選擇!一種人人都做得到,人人都明白的解脫方式,雖然這種解脫方式很少有人去真正實施。
項世傑死了,就用朱離的那把刀!
暗夜道:“刀真的是不詳之器嗎?即使只是平躺在地上,也有人會因爲它而死。”
“你在問誰呢?”朱離道:“誰又能解答這個問題?”
“如果你不能,我也不能。”暗夜仰頭看了看天空道:“或許它能解答。”
“可是它從沒有說過話啊!”朱離道:“一切的指示,不都是人說的嗎?而人嘴裡,又有幾句真話?”
“不說話就是一種很好的解答。”暗夜笑了笑道:“它是空白的,空白就意味着無限的可能,無限的答案,每一件事的答案都有很多種,都有不確定的因素,與其絞盡腦汁地去想怎麼逢迎問題的答案,還不如讓自己變成空白,以不變應萬變,無爲而無不爲。”
“可惜能做到的太少太少。”朱離道:“當年莊子論儒,天下能爲君子者,僅一人而已。”
“話不能這麼說。”暗夜道:“如果人們都不再以君子爲標準,連君子這最後一層外衣都沒了,那這世界還有救嗎?不怕僞善,就怕人們連僞善都懶得去做了。沒有人是完全無私的,即使無私,在人心裡也會有一些難以啓齒的事情,並不能揭發的太厲害,不然人生,豈不是太過於無趣。”
“對於你而言當然無趣。”朱離習慣性的向下一摸,然後很尷尬的收回了手,叉手道:“你追求的是更高的地位,可對於有些人而言,卻等同於欺騙。”
“這些人的心真脆弱。”暗夜看出了他的尷尬,笑道:“有些習慣,應該改一改了。”
“走着走着就改了。”朱離道:“用另一種習慣改變另一種,需要時間。”
本來暗夜和朱離走在最前面,可是沒多久,一頂花轎從後面趕了過來,那兩個腳伕看起來很不錯,腳步穩健有力,轎子幾乎沒有顛簸。
白雨後從轎子裡探出頭道:“二位慢走,我先行一步了!”
朱離苦笑道:“他看上去很爽啊!”
“等會就不爽了。”暗夜壞笑道:“沒有我帶路,他就算走上一整天,也見不到納蘭。”
最後,暗夜趕上了白雨後,看見他站在外面焦灼的樣子,朱離就感到好笑。
見到了納蘭若,她掀開花不語的袖子,看了一眼傷口,然後帶着她去了屋子,並且把所有男人都趕了出去。
“只要有納蘭在,你妻子的傷就會好。”暗夜拍了拍白雨後的肩膀道:“你就放心吧。”
白雨後還是選擇蹲在門口等候,胡二和馮宜也像兩個門神一樣,站在兩邊。
朱離道:“走吧,去會會你的那個手下。”
“別忘了活捉汪雨。”白雨後道:“我不希望不語一輩子都是自卑的。”
“那你呢?”朱離問道:“你體內的蠱呢?”
“愛是多麼美好的啊!”白雨後笑道:“我爲什麼要選擇遺忘?”
“真羨慕你。”朱離道:“做選擇的時候,可以不後悔。”
“葉宛海很厲害嗎?連你也打不過?”
“這件事情解釋起來很複雜,你只需要知道你家靈兒有多厲害,她就有多厲害。”
朱離沉吟了片刻道:“我現在可不可以選擇逃跑?”
暗夜很認真地想了想道:“恐怕不行了。”
秋風颯颯,掛在枝頭的香囊兀自搖擺不定,一位美人,尋香而來。
“怎麼沒有人了!”美人心頭一顫道:“難道已經比試完了?不知道是誰勝誰負!”
“不對!”美人察覺不對道:“這裡沒有打鬥的痕跡,看來不是他們兩個,看這地上足跡,倒是有不少人來過。”
說着,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甲蟲道:“追着他們的氣味,找到他們再說,無論怎樣,能擁有這種香囊的人,一定也和他們兩個有所關聯!”
當她一路跟蹤,踏步開天教的時候,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