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東武臉現怒容道:“這逆子,又在胡亂搞了!”然後衝出大廳,來到了東跨院。
段幹笈等人也是倍感疑惑,隨之而去。
衆人到了東跨院,只見一口大鍋放在東跨院之中,不過已經被炸得破爛不堪了,四處甚至都着了火。
而秦如柏蹲在一邊,似乎在思索什麼。
段幹笈一擺拂塵,滅卻了所有的火苗。
秦東武厲聲喝問道:“逆子,你又在做什麼!?”
“沒什麼。”秦如柏站起身道:“我只是在做一個很有趣的嘗試罷了。”
“柏兒,來見一見武林泰斗聖魔,還有孤鴻堂的諸位英雄。”秦東武指了指衆人介紹道:“這位是聖魔、這位是孤鴻堂現任堂主令狐擎漢、這位是司空千易、這位是錢靈兒。”
秦如柏很老實的走了過去,一一拜見,只不過在經過錢靈兒的時候,稍微頓了一下。
段幹笈眯眼看了看秦如柏道:“城主啊,你有了一個好兒子。”
“聖魔不要說笑了。”秦東武嘆道:“我這個兒子實在是不懂事。”
令狐擎漢道:“城主爲何有此一說呢?”
“他此生最不好的就是習武。”秦東武無奈道:“到現在連第四重都沒練到。”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獨特的命運。”段幹笈笑道:“城主也不必擔心,或許有一天,令子能帶給城主意料不到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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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只怕有驚無喜。”秦東武苦笑道:“諸位隨我來,這裡我讓下人打掃一下。”
秦如柏卻道:“聖魔,請等一下,我想與聖魔談一些事情。”
“好啊。”段幹笈道:“諸位先行一步,我與秦公子談論一些事,令狐堂主,靈兒的事就麻煩你給說一下。”
令狐擎漢點頭道:“好的。”
秦東武心想不錯,秦如柏竟然想和段幹笈談話,說不定能讓他改變一下心意。
於是秦東武對段幹笈低聲道:“聖魔,拜託你勸說一下,畢竟鳳凰城還是需要一個武功高強的人鎮守。”
段幹笈點了點頭。
等到秦東武走了之後,秦如柏問道:“我父親與你說了什麼?”
“沒有什麼。”段幹笈道:“他只是讓我勸說你練武而已。”
“武功確實很重要,但是論到本質,不過是治理鳳凰城的一個方法和手段而已。”秦如柏沉思道:“如果能有一樣東西不具有武功的殺戮,卻又能治理鳳凰城,豈不是更好?”
“我很欣賞你的思想。”段幹笈誇讚道:“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實現自己的理想,到那時,別忘了請我喝酒。”
“武林盛傳聖魔亦正亦邪,不是普通道士之狀,今日得見果真如此。”秦如柏笑道:“竟然直接要來喝酒。”
“其實醉人的不是酒。”段幹笈把拂塵往肩上一搭,仰頭看了看天空道:“而是風景。”
段幹笈又解釋道:“越是美麗的風景,越是讓人沉醉,越是讓人不知歸路啊!”
越是強大的力量,越是能夠讓人爲之沉迷,然後不能自拔。
這句話段幹笈沒有說,但是秦如柏卻聽得懂。
但是秦如柏並沒有糾結於這個問題,反而問了段幹笈另一件事:“常聽說武林中最可怕的是聖魔,喜好殺人;最偉大的俠客是呂凌寒,經常救人。可是我記得,你殺的人並不多。”
“確實不多。”段幹笈眼神一黯道:“滿打滿算,至今不過百餘人。”
“而呂凌寒一次殺的人就多達數十人,總共怕是超過千人了。”秦如柏謙卑的一拱手道:“請問聖魔,爲什麼你們二人有着天壤之別的稱呼?難道是因爲殺的人不同嗎?”
“是因爲人不同。”段幹笈道:“我是出家人,而他只是普通人。”
秦如柏眼神閃過一絲光芒,似乎有了一些覺悟道:“這又說明什麼呢?”
“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吧。”段幹笈娓娓道來:“在許久許久之前,有一個叫做迫落萬形的神,他一直在教導衆人行善,做了十萬種善事,甚至許多壞人也都改邪歸正了。可是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魔頭,那個魔頭把百姓都抓了起來,準備殺了他們吃掉,迫落萬形就去殺了魔頭。”
段幹笈問道:“你猜百姓得救之後想的是什麼?”
秦如柏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百姓心中在想,原來對付惡魔是要用殺的!”段幹笈聳了聳肩無奈地道:“迫落萬形用了十萬種方法勸導惡人行善,可是卻被別人熟視無睹,反而是迫落萬形的一次殺魔給他們留下了印象,所以此後人們總以爲對付魔頭就應該除掉,而不去用善行勸導。”
秦如柏恍然道:“只有潔白的紙張,上面落下的灰塵纔會格外的醒目!”
“是啊!”段幹笈眼中變得迷茫起來,說的話也更像是自語,卻又是在傾訴,向着世界傾訴:“人們越來越多的急功近利,越來越多的墮落在深淵,都只看到了所謂的成功,卻不知道成功的原由和爲什麼成功,甚至有些人可笑到聽某些人講話,講怎麼成功,到頭來成功只是說話的人,而你卻依然窮苦。”
“人性當中的良知不是天生就存在的,只有經過良好的勸導纔可以把人們引入正軌。”秦如柏更堅定了道:“要想改變這世界的混沌,就應該從理念上加以改變!”
“你錯了。”段幹笈嘆道:“而且是大錯特錯!”
“哦?”秦如柏不解道:“哪裡錯了?”
“真正的勸導不是改變人們的理念。”段幹笈看着秦如柏的眼睛道:“而是告訴別人更多的事情,讓他們都能理解更多的道理,人們只有互相理解,纔是真正的解決方法。”
“可是還有一種人呢?”秦如柏更顯迷亂:“他們喜好走極端,只要別人曾經傷害過他,或者只是言語不對,就互相殘殺,恨不得別人去死呢?這種人根本不會去設身處地的去想什麼。”
“那就讓他們自己捫心問一問。”段幹笈冷笑道:“自己這一輩子有沒有做過錯事,有沒有給別人留下過傷痛。”
“多謝指教!”秦如柏欣喜的道:“弟子必定銘記在心!”
段幹笈有些欲言又止,不過思索再三,他還是說出來了道:“你還要記住一件事。”
秦如柏恭敬地道:“什麼事?”
“有時候宣揚什麼的人,他自己就從不曾信仰過。”
“請恕弟子愚鈍。”秦如柏憨笑道:“弟子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段幹笈不太想說這個話題,語鋒一轉道:“只不過現在看來,秦公子若是想繼續習文,就必須要答應城主習武。”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練武。”秦如柏輕輕搖了一下頭,嘆道:“我感覺就好像被人用一根繩子束住了手腳,變成了傀儡。”
“可如果有一個人很喜歡武功高強的人呢?”段幹笈有意加重了口氣道:“比如適才那位姑娘。”
秦如柏大窘道:“聖魔不要拿在下取笑。”
“不是取笑,而是事實。”段幹笈道:“你可知道她是誰?”
秦如柏搖頭道:“不知道,難道她不是孤鴻堂的人嗎?”
“若只是如此,那就簡單了。”段幹笈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她乃是吳越國之主的後人,雖然如今地位已經低落,可也不是一般人能夠企及的,你想一下,一個文弱書生,有資格接近她嗎?”
秦如柏考慮再三,毅然道:“好!從今天開始,我就好好習武!”說罷,去習武室了。
“好手段!”聶三江鼓掌笑道:“想不到短短几句話,就把一個不喜好練武的人說動了心。”
“這也是不全是我的功勞。”段幹笈道:“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原因,如果他不曾有憎愛之情,任憑我再怎麼勸說,也是徒勞。”
“不過對於你先前那些大論,我很是感到好奇。”聶三江走出了屋子,站在段幹笈面前道:“這並不是你的理論。”
段幹笈不辯解,照實說道:“這是他能接受的理論。”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聶三江揹負着雙手,挺着胸,冷冷看着段幹笈道:“我真是見識了。”
“難道我遇到一隻螞蚱,它硬要說一年就只有三季,而我非要告訴他一年有四季嗎?”段幹笈毫不在意聶三江的嘲諷道:“更何況螞蚱至少敢說出一年三季的理論,至少有自己的理念,這比之某些大學者死讀書,只知道一味看書中的話來思考要好得多。”
聶三江指了指自己道:“你是在說我嗎?”
“別亂想。”段幹笈道:“我是在影射許多人。”
聶三江整理了一下衣服,嘆道:“可是你這樣騙他,真的好嗎?”
“至少很管用。”段幹笈走到院子中的那棵楊樹下道:“更何況我已經提醒過他了,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可以爲我作證,我是不是說過‘有時候宣揚什麼的人,他自己就從不曾信仰過’這句話?”
楊樹似乎聽懂了段幹笈的話,搖了搖枝杈,表示知道。
“好滑頭。”聶三江被他這一番話說的,竟然大笑起來道:“原來你只不過是隨便說一說而已,你自己卻從不曾放在心上。”
“那是當然!”段幹笈用拂塵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道:“我就是隨便說說,就如同我身上的這件衣服,固然很重要,也有很多人很看重,但其實衣服只是用來保暖的,只要氣候合適,我們是沒有必要穿衣服的。”
聶三江大量了一下段幹笈道:“我覺得你會成爲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段幹笈饒有興趣地道“哦,此話怎講?”
“昔者守仁先生曾經捕獲一個盜賊,先生命其脫衣,盜賊大羞,不肯去其衣,先生於是放過他,並且讓他改過自新。”聶三江解釋道:“因爲一個有羞愧之心的人,還有救,而你連羞愧之心都沒有了,我看你是沒救了。”
“所以我從不以善人自居,我還知道自己沒救,知道自己的錯誤。”段幹笈嘲笑道:“而真正的大奸大惡之人,從不認爲自己有錯,而自稱爲好人。”
“算你有理。”聶三江冷哼一聲道:“只不過你來,不是爲了要和我們鬥嘴的吧?”
“我是爲了清冰玉壺和三首嗔蛟。”段幹笈道:“想必你也聽說過。”
聶三江眉頭緊鎖,責問之餘,更有深深的忌憚:“你又幹了什麼罪惡滔天的事!”
“不是我。”段幹笈仰頭,看向院落之外,鳳凰城外,直至遠方:“而是一個很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