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死,這是不爭的事實,雖然同樣都是死,可死亡也有各種各種,五花八門,簡直比小說記載的都精彩絕倫。
有些甚至超脫了人類想象的極限。
但無論怎樣去說,同一時間裡死了大量的人,死因應該都有其相似之處,比如瘟疫、殺人犯、食物中毒等等。
但是這七個人卻死於不同的原因。
巧合?
朱離不肯放過一點蛛絲馬跡,從名單上找到了那七個人的住處,然後離開天王府去尋找他們。
就在找到第三家的時候,也就是告密丫鬟的住處,她的家人回想起來的時候說道:“在我們女兒死的前一天,她罵過姚天王,說他是個禽獸不如的混蛋,想必是這樣觸怒了姚天王,所以死去的吧。”
“她爲什麼要罵姚天王?”朱離不解道:“難道你們女兒被他玷污了不成?”
“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他們一家人氣憤不已的把朱離推了出去道:“我家孩子到死都是清白之身,你不要隨便誹謗!”
朱離狼狽的去找其他人家,那幾個人家都是不錯的富戶,他們的兒子曾經是姚通天的心腹手下,固然賺的錢很多,但他們卻沒有提供什麼有用的線索。
等他再回到天王府的時候,已經快要到傍晚了。
朱離看着廚房裡的炊煙,他忽然皺了皺眉,似乎想起了什麼,然後跑到後院,去找姚通天的母親。
此時老婦人正在熬蔘湯,朱離笑道:“老夫人,這蔘湯還有多久才能好?天王等着喝呢。”
老婦人轉着佛珠道:“還有兩個時辰呢。”
“天王很喜歡老夫人熬的蔘湯。”朱離道:“一天不喝都難受,今天晚了一點,怕是我們這些下人要捱罵了。”
“這倒不防事。”老婦人笑道:“他很聽我的話,我只要說一句,他就不會罵你的。”
朱離感激地道:“那就好。”
然後他就在這裡默默陪着老婦人待了兩個時辰。
天已經黑了,爐火卻熄了。
很顯然,蔘湯已經好了。
老婦人用布包着砂鍋的把,將蔘湯倒在了瓷碗裡道:“你去給我兒送去吧。”
朱離看着蔘湯,遲疑了許久才道:“天王想老夫人了,還請老夫人隨我一同去見天王。”
老婦人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跟着朱離走了。
就在即將進入葉青梏宅園的時候,朱離忽然道:“老夫人,這佛珠真的該換一換了,太老舊了,你看,又掉了一顆。”
“我知道。”老婦人攥着佛珠道:“我全都知道。”
朱離嘆了一口氣,帶着老婦人到了大廳之中。
所有人都是一驚,站起身道:“老太太怎麼來了?快坐下,要是累到了老太太,天王該責怪我們了。”
老婦人沒有理會別人,而是對顧審觀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應該受罪的。”
孟凡塵問朱離道:“這是怎麼回事?”
朱離領着老婦人坐下道:“等人都到齊了再說吧。”
過了沒多久,高牧和鄭天雄也來了,他們剛一進大廳,就感受到了那一股詭異的氣氛。
朱離揮手道:“都坐下,我有事情跟你們說。”
高牧和鄭天雄坐好,等着朱離開口。
然而卻見朱離從懷裡掏出一錠二十兩的銀子,然後放到了蔘湯之中。
然後所有人都爲之變色!
銀子竟然瞬間變黑了!
蔘湯裡有毒!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慈悲的老母親爲什麼要害自己的兒子?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等着朱離的解釋。
朱離把碗放到了旁邊的几上道:“兩個多月前,姚通天處死了七個人,而這七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相似之處,那就是曾經在一個地方待過。”
高牧恍然大悟道:“後院!”
“不錯!”朱離道:“有兩個丫鬟是老夫人的貼身侍女,其他四個則是姚通天的心腹手下,還有一個更是姚湘湘的侍女,這些人無一例外都在後院居住過,也無一例外參與到了某件事情。”
“那不就是顧審觀的事情嗎?”孟凡塵道:“就是那時,姚湘湘死了對吧?”
孟凡塵此言一出,老婦人和顧審觀的表情爲之一變。
朱離繼續道:“其實剛開始我以爲是姚通天的仇家所爲,用某種我們不知道的方法下了毒,可是直到我遇到了老夫人,以及老夫人手中的佛珠,才讓我有了改變。”
高牧問道:“這佛珠怎麼了?紅豆佛珠這兩年很受歡迎,而且我挑選的都是上好的紅豆。”
朱離道:“就是你這上好的紅豆害死了姚通天。”
高牧一愣,看着朱離,不太明白他的話。
“紅豆這種植物又稱作相思豆或者孔雀豆,有毒,通常情況下越是色澤鮮明的相思豆毒性越強。”朱離道:“而高管家,你選的這種就是市面上最好的相思豆,也就是最毒的那一種。”
“你胡說。”高牧不相信這話道:“這種紅豆有許多達官顯貴都佩戴,可從來都沒事!”
“這就是相思豆有趣的地方了。”朱離道:“相思豆只有裡面纔有劇毒,而外面則沒有,再加上相思豆表皮極其的堅硬,所以即使有人誤吞了相思豆也不會有事情,即使放在水裡煮上一段時間也沒事。”
常遺恨問道:“既然在水裡煮沒有事情,那爲何這蔘湯裡有毒呢?”
“因爲有人把相思豆磨碎了,撒在了蔘湯之中。”
所以那串佛珠纔會少了兩顆紅豆。
現場又重新陷入了沉寂。
朱離長嘆一聲道:“事情即使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我仍然不肯相信是老夫人所爲,因爲虎毒不食子,誰都捨不得害死自己孩子的,可是直到我發現死了的那七個人,那七人絕對是整件事情最大的轉折。”
“老夫人這些年來一直吃齋唸佛,姚通天還給老夫人安排了兩個侍女,這兩個侍女據說還特別好。”朱離問姚通天的母親道:“我說的對不對?”
老婦人憂傷地道:“是啊,都是好孩子啊!”
“那麼老夫人既然不願意殺人,爲何不制止令子殺人呢?”朱離好奇地道:“她們難道偷了很重要的首飾嗎?”
“你說笑了。”老婦人搖了搖頭笑道:“我不過一介平民,怎麼會有很貴重的首飾呢?”
“所以這就是問題了。”朱離道:“難道那幾個侍女沒有侍奉好老夫人,讓老夫人受苦了?”
“自然是沒有。”老婦人長嘆一聲道:“你不要再說了,接下來由我說吧。”
朱離點了點頭。
“我們本來是河間一個普通的人家,我的夫君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夫,後來我們有了一個兒子,就是你們口中的姚天王。他自小就不服輸,性格倔強,於是跑到青田學習武藝,一連十年不曾歸家,就連他父親最後一面都沒看到。後來他學成歸來,要帶我離開河間,我很納悶,在家多好,爲什麼要離開?他就說他在黃山腳下幹出一番大事業了,領我去享清福。
“我當時也沒多想,就跟着來了,然後我就親眼看到了他爲非作歹,燒殺搶掠,打劫來往客商,就連他那幾個妾室也是從別人手裡搶來的。
“我心中暗歎啊,這孩子雖然調皮,可是從不曾傷害過別人,怎麼在外面學壞了呢?我一直在勸導他,可是他從來就不聽,依舊我行我素,後來我就搬到了後院去,不再管束他,直到昨天,我聽說他受了重傷,我決定除去這一禍患。”老婦人閉上了眼睛道:“事情就是這樣。”
除了朱離以外,所有人都感到心中驚懼,沒想到姚通天縱橫黃山多年,殺了那麼多人,也都想到自己會死在別人的手上,可是誰也沒想到,最後卻死在了自己至親之人的手上,這豈不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如果姚通天能活過來,他會不會很傷心?
愛人者,人恆愛之;惡人者,人恆惡之。
——殺人者,人恆殺之!
別人都討厭你,或許不是因爲別人不好,有可能是因爲你自己做錯了事情。
別人喜歡一個人,或許不是因爲那個人有多好,有可能是因爲他用自己的愛去換取別人的愛。
沒有付出就沒有回報,這世界就是一面鏡子,你對它笑,他就對你笑,你對它捅刀子,它就對你捅刀子。
這本來就是最簡單的道理,而這種簡單的道理卻很少有人能知道,甚至有的人抗拒知道。
人就是這樣,永遠不會看到自己的缺陷。
所有人都有了一絲感悟,然而就在大家都認爲事情真是如此的時候,朱離又說了一句話:“那姚湘湘呢?”
老婦人的臉色變了,而顧審觀卻直接哭了出來。
“殺人或者被殺都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朱離道:“可是老夫人爲什麼不說這件事情呢?難道這件事不是很重要?”
“當然重要!”顧審觀痛哭道:“姚通天那個禽獸!他,他竟然……”
“閉嘴!”老婦人渾身都在顫抖:“不要再說了!”
所有人的興趣再次被觸動起來了,如果說殺人和爲非作歹不是讓老婦人憤怒的理由,那麼還有什麼纔是呢?
顧審觀繼續在哭,而且越來越傷心。
朱離走過去拍了拍顧審觀的肩膀道:“節哀順變吧。”
常遺恨忽然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比驚訝的推測道:“難不成天王他玷污了湘湘小姐?”
老婦人沒有反對,顧審觀沒有說話。
有時候沉默就是確認。
“其實從我們認識之前,湘湘就經常受到姚通天那個惡賊的調戲。”顧審觀平復了一下心情,但仍然難掩怒氣道:“湘湘跟我說過好幾次,要我帶她逃離這個地方,可是我沒辦法帶她走啊!我連一隻蟑螂都不敢踩死,又怎麼該和他這種惡霸抗衡?不過幸好,他也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直到他發現我和湘湘住在了一起,他非常生氣的來找我,他沒有找到我,然後他爲了逼我出來,把湘湘給……”
說到這裡,顧審觀哽咽了。
朱離吐出了一口濁氣道:“後來老夫人和那兩個侍女來了對不對?”
顧審觀悲痛欲絕的點了點頭。
“後來姚湘湘自殺了對不對?”
顧審觀再次點頭。
“所以姚通天那經常跟着他的四個手下,以及老夫人的侍女,包括告密的侍女也都被殺了。”朱離問道:“而老夫人之所以沒有替他們求情就是因爲這件事實在太過於污辱門風了。”
孟凡塵道:“我覺得你這人也不怎麼樣,明知道此事不好,還要揭發出來!”
“既然你不想我揭發。”朱離道:“那你就準備一輩子都待在這裡吧!”
高牧長嘆一聲道:“沒想到啊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
“阿彌陀佛。”老婦人忽然把佛珠上一顆紅豆摘了下來,放到了嘴裡,使勁一咬,嚥到了肚子裡道:“我就算是要下十八層地獄,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兒繼續造孽啊!”
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老婦人就已經被毒死了。
鄭天雄忽然站了起來,向外面走去。
孟凡塵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還有妻兒,我還有家人。”鄭天雄毅然決然地道:“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和別人家孩子玩耍的時候,說他的父親是一個山賊!一個該死的賊!我又不是白癡,又不是傻子,憑什麼別人都能依靠頭腦賺錢,而我要去打家劫舍?我要離開,從此以後,黃山五妖再也不存在了!”
鄭天雄走了,屋子裡還剩下朱離、孟凡塵、顧審觀、高牧、葉青梏、常遺恨六個活人,一個死人,旁邊的屋子裡還躺着兩個死人,一個是姚通天,一個是韓彰。
死的人已經解脫了,走的人已經放下了,那繼續留在這裡的人呢?
朱離對高牧道:“管家,你想要的兇手我都已經查到了。”
“你們給我滾!”高牧氣的火冒三丈道:“我不想再看到你們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