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荻龍離開二郎廟以後並沒有着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歐陽德家中問候。
二人閒談了一會,歐陽德看出他的心不在此處,笑道:“吳老弟此番前來是爲了什麼?”
吳荻龍依然用原來編好的話語道:“只是爲了與摯友相談,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念想。”
“你若真無其他念想,又何必說出來呢?”歐陽德捋了捋鬍鬚道:“有什麼話就直說,以你我二人的交情,還有什麼是不能直言的嗎?”
吳荻龍這才說出了自己的衷腸,原來他自第一眼看見徐瑕,就特別喜歡她,想要娶她爲妻,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所以來到此處,就爲了能讓歐陽德替自己說媒,玉成此事。
歐陽德撫掌大笑,應允了下來道:“原來是爲了此事而來,我一定盡力幫老弟做成,老弟大可放心,回家等候消息就是。”
吳荻龍還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我想和徐姑娘多見見面,以便增進一些感情,卻不知徐姑娘在哪裡?”
“她並不住在我這裡,而是在北面的冷月小築裡。”歐陽德爲難地道:“只是那裡一向沒有男人出入,老弟要是想去有些麻煩,最多隻能在門口看看。”
吳荻龍倒不以爲意道:“大家閨秀,理應如此,那我去冷月小築租一所宅子,在那裡只求見美人一面,至於其他就不奢望了。”
歐陽德見他說的懇切,心裡也想要儘快替他們兩個完婚,以全這一對才子佳人。
“這樣吧,我親自帶你前往,不過只能在門外,不可僭越。”歐陽德這就起身,對吳荻龍道:“另外一點,不要用你那大少爺的脾氣去頤指氣使,那樣只會空惹別人生氣。”
吳荻龍笑道:“難道你還不瞭解我?我想是那種人嗎?”
“我當然知道老弟不是那種人。”歐陽德以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規勸他道:“只不過有的人見到了自己所愛的人,有時候會作出一些違背常理的事情。”
“歐陽兄一定深有體會。”吳荻龍好奇地詢問道:“不知道有什麼經驗教與小弟?”
“哪有什麼經驗!”歐陽德苦笑道:“自從我娶了那個悍婦以來,我連個小丫鬟都不能指使了,最大的經驗就是,一定要看準了人,莫要娶一個母老虎,一輩子受罪。”
吳荻龍心生忌憚,眼珠子轉了幾轉道:“不會吧,我見嫂夫人很賢淑啊!”
“那都是裝出來的!”歐陽德老淚縱橫地道:“我一直都想再娶一個妾室,可是她三番四次的阻撓,活生生一個妒婦!你自己說說,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就我只有這一房妻室,豈不是讓人笑掉了大牙?”
吳荻龍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手中方頭扇一展道:“歐陽兄,前方帶路吧。”
歐陽德喊來一輛馬車,前面帶路,吳荻龍的馬車隨行,走了有二三裡,到了冷月小築,感覺到車停,吳荻龍掀開門簾向外看去,但見一處四面的圍牆,當中一扇門,至於裡面有什麼,只在外面是看不見的。
歐陽德道:“就是這裡了,老弟可另尋好處居住,愚兄有事,先行告退。”
吳荻龍下了馬車,對車伕道:“袁瑞,你去找個寓所,我在周圍看看。”
車伕微微點頭,不多廢話,做事去了。
吳荻龍很信任袁瑞,除了他會辦事以外,更大的一點就是他不會多說話,即使用錘子敲,也不能在他口中敲出個縫來。
這樣的人很適合辦事,尤其是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這幾年吳家的產業之所以能夠一帆風順地擴大,除了有吳荻龍經營的原因,還有袁瑞在幕後處死攔路虎的原因。
這些事情吳荻龍是一輩子也不會讓別人知道的,所以袁瑞只能給他當一輩子車伕,他走到哪裡,袁瑞就要到哪裡,時時刻刻,吳荻龍都要監視着袁瑞。
有時候看樣子是放袁瑞走了,可是吳荻龍卻在身後看着他。
以前如此,現在也如此。
好在袁瑞一直都沒有出現差池,不然落在他身後的就不是吳荻龍這個人,而是一把冰冷的刀!
袁瑞做事也沒有出現過問題,因爲他有錢,很多錢,這些錢都足夠他買下塞外的一座小城堡了,這都是他多年來的辛苦錢,用生命和八年的殺戮換來的,而且每次花完之後,吳荻龍還會給他更多的銀子。
而這世上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吳荻龍是這樣認爲的。
可是今天,吳荻龍的這個理念遭受到了打擊,而且是很重的打擊。
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徐瑕住在這裡的事不知道被哪個小丫鬟或者老媽子傳出去了,幾乎周圍任何一個大戶人家都搬家搬到了冷月小築旁邊,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被徐瑕看上,然後藉着徐階的勢力飛黃騰達!
以前大官的子女何曾到過這裡?還要居住這麼長時間!這可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像這樣的機會一旦失去了,還有可能出現嗎?
或許可能,但那又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抓緊眼前的機會纔是正題!
於是乎周圍的房子和寓所都被搶購一空,能用武力的用武力,能用金錢的用金錢,因爲在他們看來,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只要和徐階搭上了關係,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些人有的甚至撇家舍業,賣房子賣地,都只是爲了要在這裡賃一處小小房間。
據說一個窮秀才的破草屋,現在都值三千萬貫!
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這世上哪有一個女子能讓整個地方瘋狂起來的事情!
或許讓人們瘋狂的不是女子,而是名利。
一羣執着於名利的人,眼前就只有虛無縹緲的利益,哪裡還能管其他的?
所以當袁瑞將一百萬兩銀票遞上去的時候,那家人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然後鄙夷地道:“你知不知道,現在這裡的地價,一天就漲一百萬銀子。”
袁瑞沮喪的回來了,他知道這些人已經瘋了。
吳荻龍的輕功很好,這件事沒有人知道,所以他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不爲人知的地方,也總能在袁瑞回來報信的時候,先他一步趕回來,坐在車上,好像剛剛遊玩回來一樣。
這件事袁瑞沒有做好,吳荻龍並沒有怪他,他也知道人渴望利益的時候會有多瘋狂,這已經是小兒科了。
所以他的語氣很和緩,這是真的和緩,不是裝出來的。
“你的樣子很沮喪。”吳荻龍道:“失敗了對嗎?“
袁瑞低下了頭,依舊沒有多說什麼,更沒有做任何辯解,這是他的天性,不愛說話。
吳荻龍隨即下了馬車,看向冷月小築道:“你認爲我有可能再見到她嗎?”
袁瑞開口,吐出了一個字道:“會。”
徐瑕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出冷月小築,她又不是犯人,這裡又不是監獄,只要她想出來,就一定能出來,而那時,吳荻龍就能再見到她。
“呵呵。”吳荻龍嘴角一揚,陰冷地笑了兩下道:“那你信不信我會讓她給我敬酒,還服飾我在枕邊?”
袁瑞又不說話了,因爲他認爲吳荻龍比那些買這裡房子,坐等升值的人還要瘋癲。
吳荻龍忽然又透露出了一個消息道:“那日救了歐陽姑娘和徐姑娘的人,是叫馬辛吧。”
袁瑞站在吳荻龍身後,也不管吳荻龍是否看得見,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既然他幫了我這樣大的忙,我應該宴請他,不然怎麼對得起我的仁義之名?”
袁瑞又點頭,認爲他說得對。
“那麼歐陽姑娘是不是也要來,感謝馬辛的救命之恩?”
還是點頭。
“既然如此,徐姑娘如果不來,會不會顯得不太好?”
袁瑞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不太明白,所以沒有點頭。
吳荻龍轉過身,遞給袁瑞一千兩銀牌道:“你說,這些銀子夠不夠買一些上好的合歡香?”
袁瑞終於明白了,所以很識相的收了起來,扶着吳荻龍上車。
馬辛拿到請帖,還不知有詐,只認爲是歐陽德和吳荻龍真心而爲,但是他心裡有點擔憂,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小下人而已,去見他們,是不是不太好?
所以他去詢問萬家那兩個兄弟。
萬里程直接道:“當然要去了,你不要擔心那些事情,誰沒有個地位底下的時候?就只當大家都是皇帝的百姓,莫管其他的。”
馬辛心生感激,準備前往赴宴,萬里徵則拿了一身上好布料做的衣服給他道:“拿去穿,不要折了我們萬家的臉面。”
馬辛拿上,千恩萬謝的離開了,前往赴宴。
在宴會上,歐陽德居主位,吳荻龍落座其側,馬辛也有樣學樣,坐在另一側。
三人剛開始只是敘舊,然而馬辛跟他們不熟,也沒什麼可聊的,歐陽德就讓歐陽凝兒從屏風後面出來,給馬辛敬酒。
馬辛登時站起身,推託道:“在下不敢受姑娘的謝意。”
吳荻龍道:“怎麼能不受呢?你可是救了凝兒姑娘,這杯酒你應該喝。”
歐陽德也附和道:“不錯,若壯士不喝小女的酒,那便是不拿老夫我當做一回事了。”
馬辛無奈,喝了下去。
敬酒過後,歐陽凝兒退去了。
吳荻龍又道:“說起來馬大俠還真是厲害,爲了救一個不知名的人,甚至不惜去拼命,真乃當世楷模。”
歐陽德讚歎道:“不錯,現如今的人啊,就是幫自己的恩人都要想好半天,哪有這位好漢仁義?”
“不錯,就是區區在下也比之不及。”吳荻龍嘆道:“我幫助歐陽兄,那也只不過是因爲大家都是至交的緣故而已。”
這幾句話說得馬辛臉上通紅,實在是不好意思,所以說自己在府裡還有事情要做,就離開了。
在屏風後面,徐瑕笑這個馬辛道:“這個人,真是過不慣好日子,好好的大魚大肉請他他不吃,偏偏要回去做苦力活。”
歐陽凝兒卻很欣賞他的品格道:“不好玉杯醴液,一心只想着管理自己分內之事,這樣的品德,若是再讀上幾年聖賢之書,恐怕也是個聞名遐邇的文士。”
“對他有這樣高的評價,難道你喜歡他不成?”徐瑕笑道:“快說說,你都喜歡他什麼?”
歐陽凝兒臉上微紅道:“哪有的事情,不要亂說。”
這時吳荻龍正在說話,歐陽凝兒指着他道:“你看他,生的英武不凡,又學富五車,你可看得上眼?”
“還算一般。”徐瑕倒是傲然道:“不過還是比不上李青蓮、蘇東坡。”
歐陽凝兒道:“不管如何說,他還是幫了我們,我們兩個去謝一下他吧,以免以後再出事端,欠他一個人情。”
徐瑕點了點頭,隨歐陽凝兒步出了屏風,一人給他敬了一杯酒。
歐陽凝兒的酒,吳荻龍就那樣喝了下去,道了一聲謝,至於徐瑕的敬酒,他可是恭恭敬敬站起來,喝了下去。
低頭喝酒的那一瞬間,吳荻龍的眼睛忽然變得異常陰冷,心中閃電般出現一個念頭——這件事我做到了,下件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