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時間來不及了。”
沒有解釋,只是一句話帶過,這讓馬辛更加好奇,也更想知道原因。
不過現在並不適合再問下去。
朱離已經解開了在樹上拴着的繮繩,牽了馬,走到馬車旁邊,向仍然思考的馬辛揮了揮手。
無奈,馬辛也跟上了。
而在朱離等人走後不久,這裡又來了三個人,吃了飯,男子過來收拾東西,其中一個人就向男子打聽道:“老闆,你這幾天有沒有來過一個叫朱離的人?”
“朱離?”男子停下手裡的活,仔細想了想道:“並未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是哪個村的?”
另一個人拿出一幅畫像道:“就這個人,你見過嗎?”
男子連聲道:“認識認識,剛走沒多久。”
“他們去哪裡了?有幾個人同行?”
最後這個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再加上質問的語氣,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一共有四個人,至於去什麼地方,我記不太清了。”男子笑了笑,把碗碟摞在一起,筷子收好道:“大概是蜀中地方,不過蜀中那麼大,誰知道他們要去什麼地方。”
三人對視一眼,聲音沙啞的人放下一錠銀子,陰沉地道:“我們來過的事情,你不要和外人講,記住了沒有!”
其餘兩個人很是時候的把袖子擼起來,露出發配的刺青以示警告。
男子誠惶誠恐地道:“小人明白,幾位大爺請放心,你們來過這件事,小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去的。”
待到三人走了之後,男子纔敢把銀子收走,心裡兀自跳個不停道:“這些人都是什麼身份啊!不是被別人追殺就是追殺別人,太不安全了,我看我還是歇業幾天,不要再收留客人了。”
卻說朱離等人一路向北行進,到了蜀地,在界碑處分開,吳荻龍從窗口探出頭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面,若是我要找你們,應該去哪裡?”
朱離拱手道:“在下四海爲家,居無定所,以後若是有事,直接去萬宅找馬辛兄弟更好一些。”
馬辛有點傷感,因爲萬宅現在已經被封,如此重大的案件地方官管不了,只能讓大理寺來協助調查,在大理寺官員來之前,那裡誰也不能進去,一草一木也不能被移動,以免被誰弄壞什麼線索。
吳荻龍看樣子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笑了笑道:“那是一定,像二位這種英雄,在下理應結交,不多時,在下就要與徐階徐大人的女兒成親了,請柬一定送與二位英雄,還望二位賞臉。”
“沒問題。”朱離道:“你請,我就去。”
說到這裡,朱離好像想起了什麼,失笑道:“吳大少只要不嫌我們粗人,不懂禮數,亂了婚宴就好。”
“怎麼會呢?”吳荻龍也覺得好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道:“看閣下的習慣做派並非普通人,想來與官家有些聯繫,怎麼會不懂禮數?曾兄說笑了。”
“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禮教,或許我學的與吳大少所知的有所偏差也不一定。”似是沒有聽出來吳荻龍的揣測,朱離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道:“先說一聲,等到真的出事了,吳大少也不能怪我不是?”
“總之請柬送去,在下便等候二位大駕來臨。”吳荻龍雙手伸出,拱手道:“再會了!”
朱離在馬上抱拳施禮道:“再會。”
袁瑞駕着馬車越走越遠,朱離的眼神也愈加深沉,好像烏雲裡又放了一塊鉛,壓抑而凝重。
馬辛還惦記着那件事道:“現在他們走了,你該告訴我爲什麼了吧?”
“我還不確定,一切也只是我的臆測罷了。”朱離御馬慢慢走着,沉吟道:“等到時機成熟再說。”
“喂喂喂!”馬辛趕上朱離,攔住他的路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話都說到這地步了還藏着掖着,知不知道你會憋死人的!”
“可是我說出來,怕你濫殺人。”朱離極其認真地道:“這件事你不能知道!”
“我怎麼會是那種濫殺人的人!”馬辛立馬否認道:“我甚至還沒有殺過人呢!”
“在某些特定的情況和情緒之下,人是會變的。”朱離調了馬頭,繞過馬辛道:“我並不希望你變成那樣。”
“我不信。”馬辛搖頭道:“像我這種心地善良的好人,怎麼會因爲其他事情而改變?你說說,有什麼能夠改變我?”
“仇恨。”兩個千古以來就存在的可怕字眼,朱離平靜地說了出來,並且帶上了它所給人間帶來的痛苦與折磨:“仇恨能讓親兄弟反目,恩愛的夫妻殘殺,和睦的鄰居成仇,這也就是爲什麼我不想把仇恨帶你的原因。”
馬辛還不甘心道:“可是……”
“不要再問了。”朱離嘆道:“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我們現在最大的責任是前往令狐族,調查萬員外的死因。”
“我想,這也是你最想做的事情。”
朱離說完最後一句話,催馬進了蜀中,馬辛猶豫了一下,想到萬家兄弟的仇還沒報,什麼疑惑和好奇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一甩馬鞭,恨不能飛過去,找令狐瑞算賬!
朱離到令狐族的時候已經晚了,令狐瑞完全佔據了上風,令狐知微和令狐擎漢都被關押在了地牢裡。
芸兒在祠堂裡,令狐瑞不敢擅動,但說回來,一個小小婢女能有什麼本事,能掀起多大的浪?
所以令狐瑞沒有管她,而是強迫大長老交出族長印信,並且宣佈他是新的族長。
大長老並不同意,帶着擁立令狐知微的一小撮人死守祠堂。
令狐瑞想了很久,決定效仿趙惠文王,餓死趙武靈王!
雖然不過三天,祠堂裡祭品還多,大家都還熬得住,可是六天後呢?九天後呢?十二天後呢?
大長老有點不敢想了,一向愛乾淨的他,現在爲了省水,已經不再洗澡,也不洗手,這對於熟悉他的人而言,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九歌!
如果不是他泄露了消息,令狐知微也不會在家裡就被困住,令狐擎漢也不會還沒到孤鴻堂就被擒拿。
只要一想到九歌的所作所爲,芸兒就恨的牙根癢癢。
這一切朱離開始是不知道的,直到走在大街上,一個小孩子送給他一封信,他才知道。
信上詳細的寫了令狐擎漢和令狐知微被關押的地方,芸兒和大長老的處境,並且提醒朱離要避開街市上的耳目,到釣魚城的同瑞客棧等候下一步行動計劃。
馬辛湊過來看了一眼,詫異地道:“這個人怎麼知道那麼多內情,會不會有詐?故意引誘我們去陷阱,然後將我們一網打盡?”
“字跡娟秀,是個大家閨秀。”朱離想起了錢靈兒,會心笑道:“想不到孤鴻堂這麼多漂亮的美人。”
馬辛眯着眼睛,鄙視地看着他道:“你不能單憑一張紙就斷定對方是女子,還很漂亮。”
“能用的起薛濤箋的不是一般人家,能寫出這樣齊整字跡的更是世家子弟。”朱離分析道:“一個有涵養,並且知書達禮的女子又豈會醜陋?”
“不一定。”馬辛與之唱反調道:“萬一她就是一個鼻孔朝天,滿臉斑點的醜八怪呢?”
馬辛話未說完,一顆石頭不偏不倚地就砸在了他的腦門上,登時就起了一個大包,痛的他齜牙咧嘴的。
至於朱離,早就已經順着石頭拋來的位置了上去。
司空千易本來只是想給朱離提供線索,好讓他見機行事,沒想到聽見馬辛說自己丑,一時氣不過扔了塊石頭。
可還沒到離開,就被朱離堵住了。
司空千易氣呼呼地道:“你竟然還好意思來找我?你那是什麼朋友!怎麼能在背後議論人呢?”
“不要管他,更何況他已經受到了懲罰,這位姑娘就消消氣如何?”朱離賠笑道:“只是我也很好奇,姑娘是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情的?”
司空千易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臉向旁邊一扭道:“你只要自己小心就好,不用管那麼多。”
朱離忽然道:“你和九歌是什麼關係?”
司空千易頓時大吃一驚道:“你怎麼知道!”
“看樣子你在孤鴻堂的地位並不低,九歌也不低,你在信上說了事情的大概,就連芸兒也說了一遍,但唯獨沒有寫九歌的狀況,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朱離笑道:“像他那樣英俊的男人如果沒有姑娘喜歡那將是更奇怪的事,你是不是喜歡他,而他身邊又有很多追求者,你一氣之下,不願意寫他的事情?”
司空千易變得很失落,輕聲一嘆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但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行嗎?”
這還是朱離第一次感覺到疑惑,以前所有人只要他一看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是他看不透司空千易,實在是搞不懂她的情緒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少女的心事本來就是全天下最難讀懂的,朱離敗在這一陣,不虧。
司空千易臨走之時道:“不管你怎麼想,記住,九歌他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雖然現在他的所作所爲很奇怪,但你聽他的話做事就可以了。”
馬辛已經走了過來,聽到了這番話,他捂着頭上的包道:“這女子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朱離沒有回答,而是看着手裡的信,沉思着。
司空千易回到了令狐知微原來隱居的宅子裡,現在這裡的主人是九歌。
換了主人,這所宅子也被改名成了清素園,裡面的陳設也變了,原來的舊傢俱要換新的,九歌甚至還準備挖個池塘,養幾尾魚,再有幾隻鴛鴦最好。
——七十紫鴛鴦,雙雙戲庭幽。
這豈不是最好的風景?
九歌現在就站在已經被清理乾淨,騰空的園中央,似乎真的在考慮什麼鴛鴦最好。
還有幾天工人就要來了,不提前想好怎麼能行呢?
司空千易走了過來,小聲地道:“他已經知道了。”
九歌也只是輕輕點頭,沒有再理會她,而心裡卻在琢磨:“朱離是嗎?你不死,我不能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