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救回來,還是好的。”
伊格爾已經記不清他們在回撤的路線上,到底是第幾次與敵軍交火了。雖然到目前爲止,他們還能夠組織起有效的反擊,找退或消滅敵人的小股力量,不過再這樣下去,要是真的碰上了敵軍的主力部隊,那可就糟糕了……想到這裡,伊格爾也不禁皺起眉頭。結在他臉上的冰霜遇到熱氣融化爲雪水流下來,可是沒過多久,他的臉上又開始出現白色的結晶。雖然全身上下都包裹在厚厚的衣物中,可是隻有那張臉,仍舊暴露在外。伊格爾下意識地把包住下巴和脖子的女式圍巾拉上一些,遮住自己凍得裂開數道口子的嘴脣,一邊注視着前方那些部下們的搜索。
在搜查時,弗裡茨把從敵人身上得來的戰利品放進口袋裡,一邊查找着有沒有什麼可用的情報。他一站起來,就看到旁邊有個士兵,左右張望,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弗裡茨走過去問:
“你怎麼了,找到什麼沒有?”
“他……他……”
那年輕的士兵見對方詢問,馬上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又緊張起來,指着面前那個歪靠在樹上的敵人,語不成句地說着。弗裡茨彎下腰,正想去敵人身上搜刮一番,卻聽到身邊這個士兵好不容易冒出一句:
“他……好像……還活着……”
弗裡茨吃了一驚,剛想把垂下的槍口對準敵人,卻看到那個本已奄奄一息的路軍士兵手在大衣底下摸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這兩個奧軍士兵。他一眼看到那大衣下略微鼓起的物體,連想都不想,就揪着身旁那個士兵跑開幾步,迅速臥倒,同時嘴裡大喊:
“臥倒!手榴彈!”
跟弗裡茨喊聲一同響起的,還有轟隆的爆炸聲。伴隨着這聲爆炸,旁邊有幾具屍體被掀翻,而跟這些屍體一起被氣浪掀開的,還有兩三個奧軍的士兵。周遭大部分士兵由於弗裡茨的喊話而逃過一劫,不過也被弄得滿頭滿臉是雪。爆炸過後,那些臥倒在地或是在大樹後躲起來的士兵們又紛紛鬆開護住頭部的雙手,驚疑不定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沒事吧?”
“你怎麼樣?”
“這邊沒人受傷!”
“我這兒也是!”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這才讓士兵們懸起的心稍稍放下。與此同時,那些痛苦的呻吟聲也在他們耳邊響起。有的士兵趕緊上前,看看同伴的傷勢,還有的則朝後面喊,叫救護兵過來。伊格爾他們從荊棘叢中伸出頭,見此情形,便傳令數名士兵跟自己一起過去,幫忙把傷員擡回來。
弗裡茨爬起來,看到那邊被爆炸波及的士兵正在雪地上打滾,身下流了一窪子鮮血。他看向身旁那個愣住的士兵,抓着他的領子朝他吼:
“他***!你爲什麼不一槍打死那個混蛋!居然讓他拉響了懷裡的手榴彈,要是再晚些,你就鐵定得送死!”
“……”
欣克爾幫着救護兵舒爾茨,抱着一個口裡氣若游絲的傷員,看着救護兵給對方打嗎啡。他一眼看見弗裡茨質問烏爾哈特,便喊道:
“得啦,看看你們自己有沒有受傷吧。”
弗裡茨這纔想起,剛纔離爆炸最近的,就是他們二人。於是他趕緊看看自己身上,沒地方見紅,這才放心。他又瞪着身邊的人,罵道:
“這回算你小子走運!以後再碰到這些狗雜種,就該先給他們一槍,管他們死了沒有!聽見了嗎?!”
“……”烏爾哈特從適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嘴脣顫抖,盯着弗裡茨,好像連說話的能力也被嚇得不知丟到哪兒去了。“……我……我只是……見他還有氣,想……想……”
“怎麼?想看看能不能救他?”弗裡茨被他氣得咧嘴一笑,只是這一笑跟剛纔得到戰利品的笑完全不同,顯得那樣惡狠狠。“告訴你,你不開槍,他們就要你的命!這就是最好的例子!”
弗裡茨一手指着那具被炸得不成樣子的屍體――現在那名路軍士兵可真的成爲一具屍體了――它的四肢有好幾部分都不知所蹤,身體中有的部分則掛在樹枝上或是被甩到老遠的雪地上,紅的紅黑的黑,慘不忍睹。烏爾哈特只看了那兒一眼,便捂着嘴巴想吐。他好不容易纔抑制住反胃的感覺,垂下手,卻看到手上也是一汪血。他嚇得趕緊檢查自己的臉,沒有發現傷口,可是臉上卻沾着鮮血。那不是他的,而是來自於剛纔那名引爆手榴彈的敵人的。烏爾哈特張大嘴巴看着這些血,好像連作出反應的能力也失去了。
伊格爾走到士兵身旁,低頭看看那個躺在欣克爾懷裡的士兵。是薩克森,他雙眼緊閉,臉色比身下的積雪還要蒼白。救護兵舒爾茨雙手壓住對方腰部的傷口,已經弄得滿手是血,可是即使如此,薩克森還是沒能醒過來。舒爾茨檢查了對方瞳孔和脈搏,無奈地朝伊格爾搖搖頭,說:
“他死了。”
沒人作出回答,欣克爾將粗糙的手掌放在薩克森眼睛上,幫死者合上眼。伊格爾吩咐舒爾茨去救助另外兩名傷員,自己則把薩克森的士兵標識牌摘下來,作爲陣亡的印記。他又看看周遭那些還在喘氣的士兵,說:
“檢查一下身上,沒受傷的話,就準備撤退。”
“是。”
有的士兵把從敵人身上搜到的地圖或是命令交給伊格爾,有的則幫救護兵擡傷員。剛纔那次突如其來的爆炸,使得四排有兩名士兵死亡,一名重傷。而與爆炸點最近的弗裡茨和烏爾哈特,卻奇蹟般地逃過一劫,沒有受到半點傷害。亨利希拍拍弗裡茨的肩膀,安慰他說:
“夥計,你真大命!”
“是啊,要是那小子能早點說出來,咱們都能大命地撤退!”
弗裡茨忍不住又瞪了他口中所說的那個“小子”一眼,而後者卻還是沒回過神來,渾身直打顫,看着已經陣亡的同伴。他現在纔開始意識到,他們會有如此下場,都是因爲自己沒有及時除掉敵人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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