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我沒有放手,依舊處於擔憂焦慮之中,跟這麼多章之前的我,根本沒有任何區別。還有那些人和事,不停在我腦子裡吵吵。我嘴上說着要斬殺,其實只是跟角色玩遊戲罷了。
將死亡推開,因爲恐懼而不敢讓目前的生活有丁點變動。我還有什麼好失去的?既然什麼都不擁有,那還在擔心什麼呢?
爲什麼我總是假裝自己擁有很多東西?而且這種假裝已經達到極致,因爲我從來不會懷疑我真的擁有這些東西。車子、房子、星艦、地位、金錢……我真的擁有嗎?
我要如何證明我的記憶是靠譜的?我記得小時候怎樣,我記得曾經的輝煌,我記得老媽曾經如何,我記得跟妻子的幸福甜蜜……我要如何確認這些記憶的內容是真的呢?
我唯一能夠確認的是,此刻我正在翻閱我的記憶,但根本無法確定記憶內容是否真實。甚至,我只是覺察到“我正在翻閱我的記憶”,這個翻閱的動作都是屬於角色的。
利用記憶來權衡,利用記憶來選擇,這本身就變成了一種荒謬。就算世界是真實的,就算我真的從小長大到現在,那麼我能記得的東西又有多少?
既然無法記得所有細節,那我完全可以認爲,我能記住的只是我想記住的、我願意記住的。那麼這種東西的靠譜性,又有多高?依據記憶行事,難道不是一種扯淡嗎?
隨着時間的流逝,記憶越來越模糊,能記住的都是角色需要的。而角色需要的,都是虛假的東西。我爲什麼就是抓住這些不放手呢?
讓事情自己展開,不要讓我的小腦袋參與進來,這件事情有這麼難做嗎?
難道感受不到嗎?那種自身的擴展,那種隨波逐流的輕鬆感,那種毫不費力的生活,難道我感受不到嗎?
明明就能感受到,卻依舊不敢放手。而一旦我不放手,那些感覺就會漸漸消散,這似乎成爲角色的誤導證據。“看,幸好沒放手,否則怎麼輸的都不知道!”
我在幹什麼?
聽不見死神的鐘聲嗎?滴答滴答,每一秒過去,就再也回不來了。我究竟還有多少時間?
不知道,我總是假裝我今天不會死,明天也不會死,總是假裝死亡離自己很遠。一點都不遠,甚至比我的呼吸還要靠近我。
就這麼讓角色操控我的人生,直到死亡?
悲哀啊,我就是那可憐的爬蟲,被恐懼肆意驅趕。雜音,都是雜音。曾經的我竟然不會嫌棄腦子的嘈雜,還有那擔憂,猶如被狗屎籠罩全身之後散發的陣陣氣息。
這就是我的生活,一個完全不明白在做什麼的生活,一個被角色操控被恐懼驅趕的生活。我完全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還活着?只是恰好沒有死亡嗎?
自殺不是勇敢,不自殺才是真正的勇敢。那麼多虛假的自我定義,那麼多讓人扭曲的看法,竟然還有心思歡聲笑語,這纔是真正的勇士。
可惜,我不是。
我要親手將生活弄得粉碎,讓生活變得一塌糊塗,要麼我死,要麼角色死,沒有第三種可能性。
是啊,美好的人生,美好的事業,哪怕穿插着種種不愉快,但總體來講生活是美好的。抱歉,這種美好我不要。
我的腦子是多麼有問題,纔會選擇丟棄這種祝福。跟朋友聊天吹牛、逗逗孩子、手忙腳亂的照顧孩子、跟妻子鬧脾氣或者牽手甜蜜、跟老媽團聚吃飯、跟同事之間吵鬧或者擼串。
這些東西,都即將離我遠去。
恐懼還在那裡,緊緊抓住我,讓整個身體都處於繃緊的狀態。腦子裡還有各種聲音,那些人和事不停歇的一直吵吵。
我能結束嗎?我有能力斬殺這一切嗎?多少章了,我一點希望都看不到,似乎遠處就是漆黑,連一絲洞口的光亮都沒有。
不停的轉移注意力,不斷的繞圈子,然後自以爲自己大步邁向真實。角色的操控能力,又豈是如此簡單就能破除的呢?
這麼多年來的洗腦,我甚至連接觸洗腦的程序都做不到。總是喜歡站在某一方,然後指責另一方。總是要強調自己是對的,總是要炫耀自己以得到他人的認可。
這種模式套在我身上,連一絲打碎的可能性都看不見。就算我現在離開了帝國,就算我沒有跟同類更進一步的接觸和交流,但我腦子裡的幻想卻從未停歇。
不斷的幻想場景,不斷的說服對方,要麼動用武力,要麼展現出自己瞭解真實的一面。
狗屎!
我就是被角色操控的傀儡,看見手臂上的絲線了嗎?擡起這隻手臂的是誰?又是誰在認定事物的重要性?
物以稀爲貴,這句話不僅解釋了東西爲什麼貴,還解釋了人類是如何承認東西的價值。這就是人類價值體系的運作,我身在其中根本沒有任何週轉的餘地。
想要跳出想要斬殺,卻根本看不見前方的道路。
沒有用的,想要了解前方本身就是一種掌控。只有角色纔會想要掌控,纔會想要做出各種不同的計劃。我要放手,讓生命之船自己找到航向。
那些人和事無法在控制我,事實上,我是在努力想要控制他們,所以纔會任由他們在我腦子裡吵吵。我想戰勝他們,我想控制他們,所以不停的在腦子裡各種模擬。
讓他們自己走吧,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麼好留念的。
袁長文內心深處涌起一道悲傷,不自主的眼淚滑出眼角,順着臉頰落下。
我是註定要被毀滅嗎?而且還是自我毀滅?
這樣下去,我遲早要瘋掉。
對,就是要瘋!如果想要打破情緒的外殼,穿透角色深入“無我”,除了瘋狂還有什麼辦法!
我還沒瘋,理智依舊佔據着上風。事實上,並不是理智,而是那些虛假的自我定義,讓我不敢放手瘋狂。
“咳咳!”
看着眼前的人,這是誰啊?怎麼在我面前?好像之前那個誰來着?
袁長文不記得了,只是搖搖頭不說話。
老張涵養頗好,就算這樣也沒有生氣,而是如同老大哥一樣問候:
“你還好吧?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一會笑一會悲傷,是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錯,是裡面,我感覺我的內心裡面一定是腐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