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母尷尬地立在當地，隨即一頭鑽進屋子裡嚎啕大哭：“沒法活啦，你們合夥欺負我呀！…”
儘管囂母反對，但在顆手的鼎力支持下，虞舜終於成了瞽叟五口之家的一名成員。囂母總看着虞舜不順眼，時不時就耍一場脾氣。爲了儘量避免惹囂母生氣，虞舜在歷山腳下開闢出一塊宅基地來，給自己搭建了一間窩棚，依山傍水，背風向陽，倒也十分幽靜舒適。他每天一大早就起身勞作。先是到雷夏澤釣幾條魚送回家，並給二老請安，然後就到歷山上開荒種地。他用大象大雅拉犁，很快就開出大片耕地來，遵循農時節氣，播種菽、稷和菜蔬。一年下來，虞舜看到，土地上的收穫只能讓他那個大肚子弟弟填飽肚皮，要想修屋建房、造船買車，使家境殷實起來，還沒有指望，於是便利用農閒時間開始燒製陶器，製作家庭必用的一應什器，對外貨賣。這時，虞舜才深切體會到師父單卷的良苦用心。一個人活在世上，最起碼、也是最基本的責任無非有兩條，一是爲父母養老送終，二是把兒女拉扯成人。世道艱難，對於白手起家的人來說，想做個勝任的人子人父也是不容易的，但若能掌握一項技能，你就有了一條可行之路。
爲謀全家生計，農耕、漁獵之餘，虞舜也曾到過百里之外的負夏和頓丘做買賣。聽人說，壽丘人煙稠密，賺錢容易，虞舜於是秉過父母，打算遠赴壽丘開辦個什器作坊，產品就地貨賣。他提前十幾天就開始了準備工作，打點一應隨帶物品。顆手要求陪哥哥一塊兒進城，一連纏磨幾天纔得到囂母同意。囂母千囑咐、萬囑咐，要虞舜照顧好妹妹，“要是顆手出點事，我這輩子和你沒完！”她最後丟下硬邦邦的一句話。顆手高高興興地把自己的包放到大象的貨架上。虞舜打開一看，不過是幾袋各色各樣的顏料。她要在傢俱、陶器上繪畫，幫哥哥賣個好價錢。
壽丘就是如今的曲阜，是遠古時東夷的政治經濟中心。傳說黃帝出生在壽丘。如果此說還存在爭議的話，那麼，也被認爲是黃帝繼承人之一的少昊在這裡出生，卻是公認的。壽丘有少昊冢，生活着少昊氏後裔，因此也稱少昊之墟。
都市裡人多事雜，天天都有新聞。這不，就在虞舜兄妹到達壽丘前的不久，這裡就相繼發生了兩樁轟動全城的新奇事。
顓頊大帝有個孫女叫女修，嫁給少昊的後裔皋陶氏。一日，女修正在織布，忽有玄鳥臨窗，產下一卵，被女修吞食。女修吞卵後便有孕在身，十月懷胎，生下個男孩兒。孩子取名大業，但人們習慣以其所在的氏族之名呼之，即皋陶。皋陶青面鳥喙，生性耿直、聰慧，不習而知禮儀，不教而懂仁義。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額頭上長了一個肉瘤，是從孃胎裡帶來的。初時很小，尚無傷大雅；後來人長它也跟着長，越來越大，漸漸變成一隻沖天角，凜凜然頂在頭上，猶如異類，實在有礙觀瞻。女修遍請高人，
都不敢將它除掉，說是此角是皋陶生命的一部分，如若切除，怕危及生命。皋陶卻十分喜愛自己的沖天角。有了這隻角，連那些最霸道的大孩子也不敢招惹他。皋陶伸張正義，好打抱不平，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一羣追隨者，成了名副其實的孩子王。
一日，女修攜皋陶去尼山野遊，發覺一老翁總是跟隨身後，口中念念有辭：“獬豸獬豸，快來現世；救主護民，莫誤天時。”
女修是慧根極深的人，心知有異，於是拉着皋陶上前施禮，問道：“老神仙，您是在呼喚這孩子頭上的角嗎？”
“是的，它在你家寄生慣了，賴着不肯出山。”老翁請求說，“能讓我動手術把它取下來嗎？”
“那敢情好，”女修高興地說，“只是不要傷了孩子性命。”
“瓜熟蒂落，無礙，無礙。”老翁說着，隨手拔下一根鬍鬚，系在皋陶角上的根部，大呼一聲“下來！”那隻羊角應聲而落。皋陶額頭上光溜溜的，連個傷疤也沒有留下。女修的一塊心病落地，抱着兒子喜極而泣。
皋陶對羊角戀戀不捨，準備揀起來帶回去。這時，神奇的一幕上演了。羊角在地上滴溜溜旋轉，少時變做一隻羊羔；羊羔見風就長，旋而長成牛犢般大小的山羊。與普通山羊不同的是，它只有一隻角；這隻角，就是皋陶額頭上那隻沖天角。
“它叫獬豸，能夠分辨是非曲直。”老翁左手握着羊角、右手摩挲着皋陶的頭說，“獬豸是你抱大的，是你的分體，以後就唯你是從了。去吧，它可做你的坐騎，賽過良駒。”
皋陶“撲通”跪下，說：“謝謝爺爺！”然後骨碌爬起來，跨上獬豸一溜煙衝出去。
“小心點！”女修跨步要追上去，回頭和老翁告別，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皋陶的獨角神羊着實厲害，接下來的幾天裡接連識破了幾個奸人，轟動全城。皋陶一夜成名，騙子、惡人聞風逃避。
壽丘城的第二件新奇事，是從外地來了一位算卦先生。這位先生小頭大嘴、蛇腰長頸，走起路來一搖三擺。他的這副怪相已經相當可觀了，還打出了一副更加引人注目的對聯。上聯：卜骨算卦技壓伏羲；下聯：擒妖捉怪勝似軒轅。橫批：天遺神算。看來，天遺就是這位先生的大名了。這天遺神算不光口氣大，還真是有些神通，進城的當天就在鬧事中揪出一個人模人樣的水怪，當場施法，把它打回原形，原來是一隻螃蟹。
天遺神算一炮打響，名聲大噪。市民們奔走相告：壽丘有了獨角神羊和天遺神算，大家可以高枕無憂了。
這天，天遺神算早早地來到一個什器鋪附近溜達，似是在選址設攤，卻沒有舉着他那招搖過市的對聯。什器鋪是最近纔開張的，小老闆就是虞舜。此時虞舜正忙碌着收拾鋪面，顆手在精心裝飾門楣，雙手盡是顏料。天遺神算的出現並沒有引起
兄妹倆的注意。
“大司馬和嫦娥來了，大家快來看呀！”對面忽然傳來一聲呼叫。人們聞聲駐足，翹首觀望。
大路上走來一簇人馬，爲首的正是身材高大的羿。他依舊步行，身上揹着從不離身的彤弓和那隻長矛般的赤金箭。嫦娥素衣素裙，騎在一匹青馬上，靚麗耀眼。逢蒙手持長弓，緊隨馬後，雙目警惕地掃視着兩旁，隨時都準備彎弓射箭。
此時虞舜端着一盆污水走出門來，擡頭一看，嫦娥正微笑着走過門前。一個遙遠的、熟悉的身影在虞舜腦海中浮現，忽然放大、定格，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虞舜一怔，水盆“啪”的一聲落在地上，跌了個粉碎。他全然不知，懵懂懂地跟着嫦娥往前走。
這一幕被天遺神算看了個真真切切。當虞舜悵然若失地往回走時，他迎了上去。
“小夥子，那嫦娥漂亮吧，被迷住啦？”天遺神算戲謔地問。
“不，不，…她好象是過去的一個熟人。”虞舜打量着眼前這個怪人，羞紅了臉說。
“怎麼不上前打個招呼呀？”天遺鼓勵說。
“我後來仔細想一想，打記事兒起就沒有遇見過這麼個人。”虞舜老實回答。“剛纔大概是一種幻覺吧。”
“今生未遇，會不會是前世緣分呢？”天遺用算命先生的智慧點播道。
“前世？”虞舜困惑地反問，“前世的事兒誰能知道呀？”
“我知道！讓我看看你的掌紋。”虞舜一猶疑，被天遺一把抓住手腕。虞舜頓時感到渾身發麻，再也運不起氣來。他感到不妙，穴道已經被人封住了。
“你、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虞舜厲聲發問。
“你把我忘記了，才使我落到這種地步；我對你可是刻骨銘心。”天遺陰笑着說，“咱們過去有一筆交易，現在該算清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
現在該交代一下天遺神算其人了。他就是弱水水怪窫窳。（yāyū）我們在上部書中提到過，窫寙本是天帝的一名心腹大臣，受派遣到人間調查一項機密事件，不幸遇害，變成一個水怪被困在弱水裡。天帝曾空降不死藥救它重返天庭；不幸的是，不死藥誤被一條青蛇搶食。青蛇變成了飛天神龍，就是那位後來擊殺蚩尤的應龍，而倒黴的窫寙卻依然在弱水裡飽受磨難。
注（1）《太平御覽》九百十五卷引《括地圖》：“孟虧人首鳥身，其先爲虞氏馴百獸，夏侯之末世，民始食卵。”
（2）《世本•作篇》雲：“顆手作畫。”（以上兩條錄自袁珂《中國神話傳說詞典》）
又：宋羅泌《路史•後記十一》注：“世傳瞽叟和象每欲殺舜，其妹每爲之解。”
（3）《史記•五帝本紀》：“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愛後妻子，常欲殺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