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陽山座北面南,狀若羊頭;左右兩脈突起,分別向前方延伸,恰似一對羊犄角。在兩脈相交的山岔上,有一方形祭壇,祭壇中央豎一牛角形圖騰柱,四周擺列五穀菜蔬。金鼎置於祭壇前方,熱汽滾滾,煙火直薄雲漢。各氏族聽說神農炎帝要親自祭天,到處響起鼓聲,人們奔走相告,趕着豬羊,擔着粟稷美酒,從四面八方趕來。從山腳到山樑,燭光映照夜空,篝火星羅棋佈;人們爆粟粒、烤豬羊,把煮過的酒倒在土坑裡,用手掬着痛飲。酒足飯飽後,就用草錘敲地,圍着篝火通宵狂舞。
祭天在冬至這天舉行。這時太陽最低,日影最長,天與地最爲接近。人們把帶來的美玉和三牲毛首埋在地下,跪地靜坐,等候主祭人炎帝俞罔的出現。圖騰柱日影移到正北方向,時至正午,從山南腳下涌出一隊武士,列隊兩廂,從山腳一直排到祭壇,個個挎弓背箭,持矛肅立。接着,一羣人身繪五彩圖形、頭戴六畜面具,手舞足蹈,呼喝而來。舞蹈隊伍之後,一人身形偉岸,頭戴平頂冠,身披黑色大氅,目*光,氣度威嚴,大步登上祭壇。他的後面緊跟着九位夫人並攜一嬰兒,大行伯和術器一左一右隨行護駕。
此君不是當今炎帝俞罔,而是共工氏句龍。他估計俞罔不會出席大會,便事先做好了齋戒和一切主祭準備。會前,左右向他報告說,俞罔已不知去向,於是乎,句龍就決定代行祭天。大多數人並不認識句龍,也不知炎帝是何等模樣;見句龍登上祭壇,還以爲他就是炎帝,四面八方,歡聲雀起,此起彼落。句龍居高臨下,向人們揮手致意,大有君臨天下的感覺。
“皇天在上,祖神有靈,各方神祉聽稟:共工氏不才之子句龍,誠惶誠恐,代炎帝首陽沸鼎,敬獻五穀三牲…”
“呔!住口!”句龍正在揹他的祭文,忽聽山後傳來炸雷般的怒喝,他回頭一看,只見一道怒氣直衝雲天,恰似一團疾風,呼啦啦捲上山來。術器快若閃電,掄起一對石夯撞上,響聲震天,首陽山頭也抖了三抖。怒氣消散,句龍見下面有一少年,頭大身矬,和術器一般模樣,左手盾牌等身,右手板斧如輪,頭髮直立,目眥盡裂,嗚呀呀大叫,與術器繞着山頭滾做一團。
事發突然。人們驚呆了,連句龍也一時手足無措。這時,西山坡上傳來一聲喝彩:“好樣的!”句龍循聲望去,只見一人凸脣猿臂,高約常人兩倍,耳朵上掛着兩條黃蛇,手裡還拿着兩條。他的身後站着一隊身高臂長的武士,每人抱着一塊牛頭大的石塊,虎視眈眈。句龍認識,這位大個子好漢是夸父氏之子夸父,他的爺爺老夸父,是炎帝的司天官,終年在夸父山上觀察天象,測定四時節令,指導春種秋收,被視爲神人,在諸部族中有很高的威望。
從夸父的態度上,句龍感到自己還難以服衆;這位少年不速之客能和術器打成平手,也是個非常之人,眼下
採取強硬手段決非上策。好句龍,舉起開山方便鏟迎風一晃,變得又粗又長,運動神力將術器和對手架開,把盾牌壓住。那少年“咣噹”一斧子砍在方便鏟上,火花四射,只留下一道白痕。
這位少年是邢天。他已經好長時間找不到炎帝爺爺了,聽說炎帝祭天,興沖沖地跑來,沒想到登上祭壇的卻是個討厭的傢伙句龍,頓時氣衝牛斗。此時,邢天翻着白眼望望句龍說:“我正要找你說話,卻被這個方頭哥哥攔住;你先等一會,我倆打完了再說。”邢天很少碰上對手,今遇術器,正要殺個痛快。
句龍笑了,說:“你是來找我說話的,還是來找他打架的?先說話,後打架,行不?”
“倒也行,只是不許你拉偏架。”邢天接着說,“我要嚴正聲明:你不是炎帝,你不能代表他祭天。你代表,還不如我來代表,他是我爺爺。”
句龍見邢天天真幼稚,哄他說:“我是炎帝水正大臣,是炎帝讓我替他的。”
“那你有什麼憑證?”句龍一怔,沒想到這個楞頭楞腦的小傢伙還知道要憑證,隨口反詰道:“你說炎帝是你爺爺,帶來證據了嗎?”
“沒有。既然咱倆都沒證據,那就誰也沒資格代替炎帝登壇祭天。”這句話又把句龍噎住了,他有些惱怒,大聲說:“那誰還有資格!這天就不祭啦?”
“炎帝不到,又沒有指派誰來主祭,這天不祭也罷。”夸父呵呵冷笑,他揮手招呼從人,“弟兄們,打道回國,咱們自己祭天去!”
句龍火冒三丈,正要發作,忽聽半空傳來話說:“說話的那位想是夸父大哥吧?莫急,莫急,主祭人來也!”隨着話音,一人象鳥一樣從半空飄落。
來者是蚩尤。句龍氣不打一處來,開口罵道:“夷方野種,你又來攪局,炎帝族祭天,輪得到你嗎?”
邢天見到蚩尤,高興得跳起來:“舅舅,你來的正好!”接着一頭向句龍撞去,大聲怒喝:“不許你罵我舅舅!”
蚩尤拽住邢天,說:“句龍兄與我同朝爲官,對他要尊重些。”又笑嘻嘻地轉向句龍,“炎帝委託我代行其事,決非謊言,現有赭鞭爲證。”說着從腰間抽出一支笛子,向空一劃,變做赭鞭,神光灼灼耀目。句龍一看,果然是炎帝寶器,也不答話,手臂暴長三丈,向赭鞭抓去。蚩尤何等機敏,將赭鞭閃過,刺出酋矛,被句龍抓個正着,二人扭打在一起。邢天掄起板斧砍向句龍,被術器接住撕殺。黎奔、宿沙上前助戰,大行伯招呼共工將士一擁而上,雙方混戰一場。
夸父站在圈外高叫:“句龍兄,夸父氏向以炎帝命令是從;炎帝不在,唯以赭鞭爲憑。如今赭鞭歸屬尚有爭議,夸父無所適從,就此告別,歸山去也!”夸父帶着他的隊伍走了,其他部族也紛紛撤離。
兩條飛龍出現在空中,駕龍的句芒大聲呼叫:“東
夷大軍已向共工丘開去了!”句龍驚魂未定,又聽空中叫道:“祝融氏人馬在山南出現,馬上就要攻山了!”
原來,少昊鷙與西嶽領兵西進,偵知共工國人馬大部隨從句龍去了首陽山,城中兵微將寡,看守防水大壩的人也不多。二人報仇心切,先下手爲強,首先突擊搶佔大壩,以防決堤放水之患,而後率軍殺向共工城。在另一方,朱明的心腹倍氓,千里迢迢從積石山取回琅玕,在藍田關被大行伯截住,騙到首陽山。倍氓見不到炎帝俞罔,琅玕被全部收繳,還被關進窯洞,才知上當受騙。倍氓精通土遁之術,借土遁逃出禁閉後,便四處尋找琅玕的下落。琅玕沒有找到,卻發現了俞罔,倍氓護送俞罔渡過大河,便回國訴說了自己的遭遇和句龍準備祭天的消息。朱明大怒,立即召集人馬,渡河北上。大軍含枚疾走,趕在祭天這一天,兵臨首陽山,發起攻擊。
句龍見形勢危機,縱身躍上山顛,振臂高呼:“有請諸位山神現身助陣,句龍將年年鼎祭,歲歲獻牲!”那些牛首馬面、驢頭羊角的山神們,望着金鼎中熱氣騰騰的肥豬,早已垂涎三尺;見幾位不速之客壞了自己的好事,怒火中燒,無奈礙於人神不得雜糅的古訓,誰也不願先出頭。此時見句龍許下重願,再也顧不得清規戒律,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爭先恐後,各顯神通。只聽得大地隆隆作響,煙塵遮天閉日,霎那間,句龍的人馬一個都不見了,山頭四周巨石滾滾,碰撞壘疊,冒出百尺高牆,這是他們聯合擺下的壘石陣。蚩尤見事不妙,雙腳騰空,躍上牆頂。搭眼望去,只見南面旌旗招展,鼓角震天,祝融人馬鋪天蓋地殺來;東北方向,句龍率領人馬急急忙忙奔回共工國;西南方向,術器和大行伯護送老少女眷,向中條山一帶撤退。高牆裡面,宿沙、黎奔和邢天,東碰西撞,哇哇吼叫。山神們心存良善,並不想加害他們,如果落井下石,此時三人早就沒命了。
“蚩尤老弟,快快上來!”蚩尤束手無策,正在焦急,忽聽上空傳來雷震的呼叫。他聞聲彈起,跳到半空,只見雷震龍身人首,肚皮鼓脹,口中噴出一串串汽泡,象彈丸一樣射向石牆。接着,下面傳來陣陣沉悶的爆炸聲,百丈高牆,象多米諾骨牌似地轟然倒塌。蚩尤急忙落地,發現石牆全都倒向外側,邢天等三人安然無恙,一個個捂着耳朵、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雷震依然龍身人首,大呼大叫:“大行山的牛頭馬面們,都給我滾出來!”山神們從廢墟中鑽出來,個個灰頭土臉,失聲叫道:“雷大哥,怎麼是你?我們還以爲是天神炸了壘石陣呢!”
雷震呵呵冷笑:“天神炸得了,我就炸不了?他天神怎麼樣?你們看看,我又怎麼樣?”說着,身子一晃,變成一位威風凜凜的金剛,手提兩枚黑不溜秋的大疙瘩。這一下,山神們更加吃驚了:“哇!大哥何時修成真神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