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雲狄徑直把木青秋拉到湖旁一處高聳的山頂, 才停下來,此處可俯視整個蓮湖,遠眺蒼茫羣山。視野開闊之極!
會當凌絕頂, 一覽衆山小!
“青兒, 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木青秋思索了一會, 道:“冬至, 今天是冬至。”說完兩頰便紅了, 莫非,莫非朱雲狄是要在這裡與自己成婚?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嫁給他, 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朱雲狄靜靜的注視她一會, 懇切的說道:“對, 今天是冬至,是我們成親的日子, 青兒,你願意嫁給我嗎?”
木青秋意外之餘,心潮澎湃,猶如鹿撞,看了他一眼便忙低下了頭。搓着腰間流蘇, 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雲狄等了一會, 仍不見木青秋答言, 遲疑了一下, 聲音有些緊切, 追問道:“青兒,你不願意嫁給我嗎?”
木青秋對上他緊張的眸子, 忙搖了搖頭。
朱雲狄嘴角露出絲笑意,“那就是願意了?”
木青秋暈紅雙頰,輕輕點了點頭,她本不是靦腆之人,一時卻是又激動又歡喜又害羞,百感交集,竟然說不出話來。
朱雲狄一把將木青秋擁入懷裡,“好青兒。”
木青秋趴在他肩頭,嘴角露出絲甜甜笑意,忽然不知想起了什麼,臉色一沉,緩緩道:“可是雲狄,如果,如果你以後做忤逆犯上的事情,我還是,還是會阻止你的。”
朱雲狄眸子漸漸暗沉,沉默一會,緩緩答道:“好。”
木青秋遲疑片刻,又含淚說道:“如果我查出,爹孃的死,確實跟趙王有關,我也會,也會替他們報仇的。”
朱雲狄眸子又是一暗,良久,言道:“好。”
木青秋伏在他肩頭,淚水漣漣而下,不知道是幸福,還是傷悲。
爲什麼,他們的幸福要承載這麼多沉重的東西?
朱雲狄目光漫無邊際的飄蕩在遠處雲海之間,緩緩說道:“不管日後如何,我永遠不會後悔。”
“今日朱雲狄與木青秋結成夫妻,天荒地老,永不離棄,若違此約,人神共厭。天地日月爲證,歲月輪迴爲證!”
說着,屈膝跪倒在地。
這是他第一次屈膝,曾經,連當今聖上他都不曾跪拜,卻第一次,爲了她,跪拜在天地的面前。捨棄他一切的尊嚴,榮耀,驕傲!
木青秋將頭深深的埋進他的胸前,輕輕的抽泣着,淚水染溼了他的衣衫。
—— —— 《上古五行錄》 —— ——
山下生長着參天的古木,一條雪白的瀑布飛流直下,一池清澈的湖水平靜如鏡,宛若嵌在山麓下的一顆琥珀。
木青秋坐在湖邊的青石上,看着朱雲狄爲她伐木造房。
他從未做過木工,做起來卻並不顯得生疏,他用擎天劍砍倒幾株橡樹,削掉枝杈,用樹幹先打好地基,接着做牆壁與屋頂。擎天劍是絕世利器,用來砍樹可謂輕而易舉。他做事的時候神情很專注,木青秋坐在一邊看着,只覺得是一種享受。
不過一個多時辰,房子的大致輪廓已經出來,整間屋子都是原木修葺而成,木頭的白屑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芒,看上去純淨美好。彷彿是未來幸福的預兆。
他在房前做了道木梯,可以爬到屋頂,又在房頂窗臺等處做了些細緻的修飾,讓整個屋子變得圓潤,不顯得粗糙。最後他從一旁引來幾株青藤種在窗下。
房子便建好了。
木青秋從青石上跳下,提着裙裾跑到他面前,掏出絹帕踮着腳尖拭去他額頭的細汗,“歇一會吧。”
朱雲狄淡淡一笑,回頭看了眼屋子,道:“就是房子小了點。”
Wωω▪Tтkā n▪℃o
木青秋拉着他一起在梯子上坐下,“我很喜歡你給我的這個家。”說罷,頭歪在朱雲狄肩上,輕聲道:“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朱雲狄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擁入懷裡,“以後每一天,都會比今天更幸福。”
林子中忽然響起一陣悅耳的笑聲,木青秋見朱雲狄微微閉着眼,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便由他抱着,仍舊將臉埋在他胸口。也不去理會是誰來了。
這一刻,有彼此已經足夠了!還管他世事如何呢?
不多久,那笑聲便到了近前。
木青秋只好睜開眼,可是看見來人,她卻不由得萬分吃驚,竟然是那日渡他們過河的兩個女子。
打漿的女子許是見他兩個親暱的偎依在一起,顯得甚是害羞,推了推那日奏笛的女子,輕聲道:“阿姐。”
吹笛的女子便笑着上前道:“聽聞兩位在此喜結連理,我與村裡的鄉親們一道來給二位賀喜,祝兩位新人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說着朝身後林子裡一招手,便當先奔出幾個孩子來,孩子們一邊嬉笑着一邊喊着,“看新娘子咯,看新娘子咯。”後面跟着十幾個二十出頭的男男女女,個個喜上眉梢,衆人推着一輛大車,車上堆滿了大紅色的物事,都是婚禮上用的。
木青秋一邊衝她點頭微笑,一邊推了推朱雲狄,“雲狄。”
兩人相視一眼,眼眸中都是濃濃情意。朱雲狄挽着木青秋的手站了起來,淡淡道:“多謝諸位。”
那兩個女子相視一笑,笑眯眯的上前來挽住木青秋左右手臂,道:“好妹子,過來。”
木青秋臉上微紅,道:“不知兩位姐姐怎麼稱呼?”
那吹笛的女子道:“我叫小蓮,這是我妹子,叫小荷。好妹子,成親是姑娘家一生最最重要之事,怎麼如此草草,來,讓我們姐妹給妹妹莫打扮一番,好做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那幾個孩子便也圍上來拍手笑道:“新娘子,新娘子。”
木青秋臉上不禁又一陣紅暈,小蓮衝後面的幾個女子招手笑道:“快把喜袍拿來。”
當下那幾個女子便捧着大紅的喜袍並一頂璀璨的鳳冠送到屋子裡去,又有個年輕男子送了一面銅鏡並幾個妝盒進去。
箱籠幾乎堆滿了半邊屋子,木青秋心中感激不盡,不住的衝忙碌的村民道謝。
一時,小蓮與小荷請出衆人,關上門,按着木青秋在銅鏡前坐下,便動手幫她更衣梳妝。
木青秋瞥了眼窗外,見餘下的幾個小夥子推着朱雲狄也向一邊走去,不知要做什麼。另外幾個姑娘則在門前忙來忙去,爬上爬下,在窗櫺上張貼大紅的喜字,在門楣上掛紅色的燈籠。
木青秋忽然想起一事,道:“小蓮姐姐,爲何我們那日從山神廟出來後,便看不見你們村子了?”
小蓮咯咯一笑,道:“許是山神娘娘使了障眼法,故意不教你們看見吧。”
木青秋仔細一想,是啦,雲狄盛怒之下,毀掉廟宇,山神娘娘怕他遷怒附近村民,才故意施爲,好保護村裡鄉親。
“小蓮姐姐,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木青秋對這裡的村民好奇之極,滿腹疑問。
小蓮愣了下,道:“我們世代就在此生活,至於祖先最初怎麼來的這裡,就不知曉了。”
木青秋略點了下頭,小蓮與小荷皆心靈手巧,不多時便將木青秋裝扮了好,木青秋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鳳冠紅袍,果然經他們打扮之後,平添了許多喜氣。
小荷幫着幾個姑娘從外頭擡進來一張大牀,懸上大紅的帳幔,鋪上大紅的錦被。又拿出兩根紅燭,放在牀頭的高臺上,原本空蕩蕩的屋子經他們這麼一佈置,儼然便是一座喜堂了。
小蓮拿出一面紅帕子在木青秋眼前晃了晃,“妹妹,要蒙上蓋頭了。”
木青秋淺淺一笑,點頭道:“有勞小蓮姐姐了。”
小蓮將大紅蓋頭蒙在她頭上,挽着她的手將她送到牀前坐下,柔聲道:“好妹妹,等着新郎官來挑蓋頭吧。”便悄悄退了出去。
一時房間裡漸漸安靜下來。
外頭卻熱鬧起來,大人的說笑聲,小孩子的嬉鬧聲,還有喜樂之音,爆竹之音,似乎還有人圍着篝火在跳舞,歌聲也響了起來,還有烤肉的香氣也若有若無的飄進屋子裡。
不知過了多久,連外頭也安靜下來。
屋子裡不知他們燃了什麼香,淡雅清新,香菸嫋嫋,燻人欲醉。木青秋獨自坐着,心裡漸漸緊張起來,她雙手互相交握,盯着腳尖。
門忽然響了,燭影閃爍,木青秋嗅到他身上特有的清茶的香澀,知道是朱雲狄進來了,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緊張,他們雖自幼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可一個是守禮君子,一個是名門淑女,兩個不過是牽手相擁,從未有任何過分親暱的舉動,木青秋想到洞房花燭,心裡似懂非懂,稍稍朝那方面一想,便覺得煞是難爲情,羞紅了耳根。
朱雲狄身上穿着大紅的喜袍,從木青秋與他相識起,他一直都是石青色的錦袍,今天也是第一次見他穿其他顏色。他似乎有了幾分醉意,踱進屋子,反手關上門,緩緩走到牀前,道:“青兒。”
木青秋深吸了口氣,才說道:“雲狄,他們呢?”
朱雲狄淡淡一笑,道:“天黑了,他們都回去了。”
木青秋默默點了點頭,心頭更加緊張。
朱雲狄在木青秋身旁坐下,“青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木青秋輕聲道:“記得,一輩子都不會忘。”那日的夕陽是那麼紅,水是那麼綠,他的袍子是那麼青,她第一次發現生命的色彩如此燦爛,雙目第一次被燃亮。
朱雲狄緩緩揭開木青秋頭上的蓋頭,喜帕滑落,燭光下,木青秋眸子靈動如水,盛滿無窮的情義。雙頰暈紅,容顏嬌美無雙。朱雲狄一時竟有些無法直視她,目光相撞,匆匆轉過了臉,木青秋也害羞的垂着頭,兩人一時都相對無言。
靜坐良久,朱雲狄才柔聲說道:“青兒,現在都害羞,接下來,怎麼進行呢?”
木青秋心頭狂跳不已,臉上更紅,頭也垂的更低。
朱雲狄俯下身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吻,將她擁入了懷裡。
夜風拂過,帶來和煦的清涼,月色更加朦朧,在窗臺上結下一層薄薄的輕霜。屋子裡的紅燭搖曳着溫馨的光芒,紅色紗幔微微飄動,捲起別樣的柔情。
夜深了,秋也深了。
情意卻愈久彌新,醇的像是經年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