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秋緩緩睜開眼, 就瞧見了頭上一頂藕荷色的帳子,她心頭一喜,心想, 看來已經回來了, 雲狄呢, 他是不是也在這裡?她轉過臉, 卻看見了趙振一臉關切的坐在牀沿上, 默默注視着她。
“青兒,你醒了?”趙振許是在這裡坐了太久,聲音儘管驚喜, 卻充滿不盡的疲倦。
木青秋不禁有些失望,“雲狄呢?”她開口說話後, 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不是在修羅古道中與山神交換, 失去聲音了嗎?怎麼還可以說話,不對, 嗓音怎麼變得如此沙啞乾澀,木青秋尋思一會,莫非我並沒有失去聲音,只是聲音變得難聽了?
趙振也不禁愣住,“青兒, 你, 你嗓子怎麼了?”
木青秋慌道:“我, 我, 我現在嗓音是不是很難聽?很嚇人?”
趙振忙搖頭, 安慰她道:“沒有,沒有。”
木青秋坐起身來, 道:“對了,趙振,我怎麼會在這裡?雲狄呢?他在那裡?”
趙振忽然有些悽惶,因爲她心心念唸的只是那個人。他遲疑了會,道:“是這樣的,我接到陳昂的書信,說你與世子在路上遇到了危險,便帶兵去尋你們,後來便在雪地中找到了你。”
木青秋皺眉思索一會,尋思,看來從修羅古道中出來後,自己便又回到了大漠中,遂又問道:“那雲狄呢?你們有沒有找到他?”
趙振道:“還沒有,你當時凍僵了,昏迷不醒,我就先帶你回了天水關,你放心,我留下大軍在那裡繼續尋找,陳昂跟錦衣衛的人也都在,趙王在京中得到消息,也派來了不少人,一有消息我便告訴你。青兒,你嗓子,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受傷了?還是生病了?我去找個大夫給你瞧瞧吧。”
木青秋忙道:“趙振,不用了。”
趙振愣了下,轉而又道:“青兒,那我去給你倒點水。”
木青秋略微點了點頭,抱着膝蓋坐在牀上,心裡對朱雲狄的安危甚是擔心,一時思緒如麻,他會不會還留在修羅古道?他會不會是出來後遇到了什麼危險?他會不會是受了傷沒有氣力又被雪埋住了才使得他們尋不見他?我那晚真不該不說一聲就自己跑掉,他如果還在那裡,找不到我該怎麼辦?越想越是心傷。
趙振端着盅茶疾步走來,“青兒,先喝點水吧。”
木青秋一把推開他的手,“不行,我要去找雲狄,我要去找雲狄。”
趙振手中茶盅滾翻,內裡熱騰騰的茶水盡皆撒到了手上,手背上立馬起了道紅色的燙痕,木青秋才意識到撞翻了杯子,忙道:“趙振,你沒事吧?”
趙振彎腰拾起碎裂的瓷片,順勢將手隱在了袍袖裡,莞爾一笑,道:“我沒事,青兒,你,你有了身孕,大夫說你在雪中昏迷幾日,元氣大傷,已動了胎氣,現在需要好好休息調養,不然,只怕胎兒會保不住。”
木青秋愣了一下,有些羞赧,道:“趙振,你,你都知道了?”
趙振神色更是掩飾不住的悽惶,他勉強一笑,道:“對啊,我都知道了,青兒,恭喜你,還有王爺。”
木青秋苦澀的一笑,道:“可是趙振,我真的很擔心他。”說着眼角便淌下淚來。
趙振心疼的看了她一會,從袖中抽出一塊帕子,遞到她手裡,問道:“青兒,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木青秋悵然的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趙振,你先幫我去問問好嗎?問問現在有沒有云狄的消息?”
趙振忙道:“好,我這就去,你好好休息,王爺他武功高強,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木青秋靠在枕上,摸索着從腰間取下竹笛,橫在脣邊,奏的仍舊是《蒹葭》。只是同一首曲子,同一個人吹奏,心情不同,所奏出的笛音便千差萬別。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木青秋吹了這幾句,便已是淚流滿面,哽咽不能爲續,念起朱雲狄先前吹奏這首曲子的情形,更是傷心欲絕。只悔當初不辭而別。
趙振立在門外,聽了兩句,眼中也滾下一粒熱淚,躊躇一會,轉身向院子裡走去。
一個侍衛大步走上前來,躬身道:“總兵大人,這是錦衣衛指揮使陳昂的書信,請大人過目。”
趙振神色一凜,心想,莫非世子有消息了,忙伸手接了過來,道:“好了,你退下吧。”
“是,大人,小的還有一事稟告,方纔有幾個弟兄在街上巡查,抓到了個偷東西的小賊,他卻口口聲聲說認識大人你。”
趙振思索片刻,道:“有這種事?他現在人在那裡?”
侍衛道:“已經下獄了。”
趙振道:“先把他帶過來吧。”
“是。”
趙振拆開書信,匆匆看了一遍,心卻沉了下去,陳昂信中說只在大漠中尋到世子配劍擎天,人卻是生死未卜,說趙王震怒,令錦衣衛擴大搜尋範圍。
趙振不禁朝窗口望了一眼,心裡想,這可怎麼跟青兒說呢?
—— —— 《上古五行錄》 —— ——
不多時,便有幾個侍衛押了那小賊送來,如趙振猜測那樣,正是沙中飛。
沙中飛見了趙振,便極其不滿的嚷嚷道:“喂,小白臉,好大的神氣,老朋友來了你就這樣招呼啊?”
趙振忙去鬆開他身上繩索,笑道:“我可不知道是你來了,再說你來了直接到府裡找我就是,幹嘛又去街上行竊?”
沙中飛哼了一聲,大剌剌在一旁坐下了,道:“你倒是問我,你府上那些人,個個神氣十足,任憑小爺說破嘴皮子,也不讓小爺進來,小爺能有什麼轍,只能出此下策了。”
趙振忙拱手道:“原來是這樣,趙振給你賠不是了,真是對不住。”
沙中飛跳起來道:“別,別,我也就隨口說說,對了,我找你有急事,老魏跟木一劍都丟了。”
趙振道:“青兒已經找到了,現在就在我府裡,魏先生你們不是在一起嗎?出了什麼意外?”
沙中飛喜道:“你說木一劍在你這裡,太好了,太好了,唉,你不知道,那個冰塊壞透了,我們想劫走木一劍,他派人來殺我們,後來打着打着就全部走散了。”
趙振一時聽的糊里糊塗,心想,這件事情的始末原委,只怕只有青兒最清楚,還是回頭問她好了,便也不再多說,道:“小飛,今天晚了,你奔波這麼多日,想是累了,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帶你去見青兒。”
沙中飛一臉老大的不樂意,“我不累,你現在就帶我去見她吧。”
趙振爲難道:“青兒她身子不大好,這會只怕不方便見人。”
沙中飛急急說道:“那我更要去看看她了,她怎麼不好了?受傷了?還是生病了?不對,小白臉,不會是你欺負木一劍了吧?老實說!”
趙振忙擺手道:“沒有。”
沙中飛叉着腰道:“那木一劍到底是怎麼了?”
趙振躊躇片刻,本就不擅撒謊,只好直言,道:“她有了身孕,身子太弱,大夫說要好生靜養。”
沙中飛十分誇張的大呼一聲,“什麼?身孕?你你你……好你個小白臉啊,你竟敢趁人之危,真是看不出來啊,你你你,你居然跟木一劍,跟木一劍……”沙中飛一臉哀絕的神色,痛心疾首的指着趙振的鼻子,大概是過於激動,一時不知如何措辭。
趙振臉上一紅,忙解釋道:“小飛,你誤會了,是世子。”
沙中飛又是一聲大叫,“什麼?冰塊?天啊,老天爺怎這麼不長眼,怎麼會就讓他得手了呢。”沙中飛一時頓足捶胸,仰天長嘆。
趙振聽沙中飛吵嚷了會,因他說的不倫不類,也不便插言,等他情緒平靜下來才說道:“好了,小飛,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明日帶你去見青兒。”
沙中飛胡亂點了點頭,垂頭喪氣道:“我也不見人了,你走吧。”
趙振道:“小飛,你沒事吧?”
沙中飛搖頭道:“沒事,我很好,很好。”扶着桌子緩緩向內堂走去。
—— —— 《上古五行錄》 —— ——
暮色四合,朔風凌厲。
趙振推開門,就看見木青秋一身秋水色衣裙,赤着雙足站在窗前,窗外一枝紅梅,正迎風傲放。
趙振忙走上去道:“青兒,怎麼不穿鞋子就下牀了?”
木青秋茫然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下雙足,淡淡一笑,道:“屋子裡燒了炕,又籠這麼多火爐子,不冷,也就忘了。”
趙振從牀前腳踏上將木青秋的鞋子拿過來,說道:“就算不冷,你現在也該多注意身子纔是,來,先穿上吧。”趙振彎腰便要替木青秋穿鞋子。
木青秋忙跳開一步,道:“我自己來吧。”說着扶住趙振胳膊,擡起一腳,套上羅襪,再穿上鞋子。
她一手攀着趙振胳膊,身上淡淡體香便縈繞在兩人之間,趙振心神一蕩,身子有些僵硬,忙定了定神,又一眼瞥見木青秋一截白皙纖巧的小腿,臉上微微一紅,匆匆轉過了臉。
木青秋穿好鞋子,衝趙振淺淺一笑,眉宇間卻仍舊是難掩的愁容,“趙振,雲狄有消息了嗎?”
趙振愣了下,答道:“沒有,陳昂方纔來信,說正在全力尋找,放心吧,想必不日便會有信兒的。”
木青秋略點了點頭,嘆口氣,道:“可是我總是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覺得他會出事。”
趙振忙寬慰她道:“青兒,不要胡思亂想了,大夫說你現在不易進補藥,我便叫廚房給你煮了雞湯,先趁熱喝點吧。”
木青秋輕輕搖了搖頭,“趙振,我一點胃口都沒有,你不用爲我擔心了,我身子自己知道,沒事的。”
趙振遲疑了下,點了下頭,道:“那你有什麼事讓人去叫我,我還有些軍務,要去處理一下。”
木青秋點頭道:“好,你也不要太勞累了。”
趙振莞爾一笑,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