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將軍府。
秦青正興奮地海棠花樹中躥來躥去,這幾株樹當時被她捯飭得不錯,現在花開得正豔,她正琢磨着能釀多少壇酒。
雲兮站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切,他覺得眼前徜徉在花海中的女子很美好,突然很想讓她入到畫中來。他開始明白原來自己從來不畫人像,只是因爲還沒有等到合適的入畫之人。
雲兮畫中的女子身着極淡的青色衣裙,彷彿是天際一片流雲,在豔麗海棠花中靈動非常。她的笑容很美,洗盡鉛華的樣子。雲兮曾經以爲,這世間的每個人都沾有塵埃,可如今卻發現唯有她純淨得如同清風明月。
女子笑嘻嘻地從花叢中跑出,一雙鞋沾上了泥,她索性脫了鞋赤腳向雲兮跑來:“小白,你在畫畫?這園中美景這麼好看,確實應該成畫。”她探頭朝畫上看了一眼,結巴起來,“你……畫、畫的是我?”
“好看不?我要掛在我的書房中。”雲兮滿意地將畫拿起,興致勃勃地走了開去。
迎面碰上剛剛進府的秦蕭然,他好奇地瞅了一眼雲兮手中的畫,愣住了:“是小蘑菇?”
“是啊是啊!”秦青抱着一籃子剛剛收集的海棠花,興奮道,“紈絝你看畫的像不?”
秦蕭然默了默,半晌答:“像,畫的真好看。”
看着雲兮和秦青雙雙離去,秦蕭然的心中有淡淡失落。他認識雲兮這麼多年,從未有見過他對哪位女子如此上心過,或許雲兮終於喜歡上一個姑娘,而這個姑娘也恰巧喜歡雲兮。他覺得,這真是一段美滿的情,而他秦蕭然,其實只是一個遊離在外的看客而已。
廚房裡,雲兮煮粥,秦青做着麪點,她覺得有種幸福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微妙,它並不濃烈,但雋永清新。她想着想着嘴角就禁不住露出笑意,雲兮看的有趣,問:“你一個勁兒的傻笑做什麼?”
秦青回過神來:“我哪有傻笑?你看花眼了。”
“你說起瞎話來眼睛都不眨。”雲兮笑起來,“不過臉倒是有點紅,暴露了。”他趁秦青不注意,冷不丁抹了點麪粉到她臉上,煞有其事道,“嗯,這樣就把紅暈遮住了。”
秦青被抹了一臉面粉,自是不肯善罷甘休,也抓了一把麪粉追上去,雲兮逃的快,轉身躲過,麪粉正撒在從門外進來的秦蕭然身上。
秦蕭然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一身麪粉,再看了看手上還抓着麪粉的秦青,無奈道:“小蘑菇,你……你,唉,你做什麼都行……”
秦青拿過一條毛巾,往秦蕭然的臉上胡亂抹了抹:“真對不住,本來是要撒小白的,結果小白閃的快。”
秦蕭然抹了把臉,看了看房中的雲兮,輕輕道:“哦,你們聊你們聊。”他轉身就往外走,結果一個不留神又撞在門框上,他疼得抽了口氣,卻只是一聲不吭地揉了揉額頭便擡腳走了出去。
秦青轉頭看向雲兮,莫名道:“紈絝今日怎麼了?”
雲兮望了望秦蕭然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白日無事,秦青提議去東海邊寧海村去一趟,心忖着帶雲兮去見見錦繡白澤。
到了寧海村時,白澤錦繡正在熱火朝天地打架,而小龍人搬了張長凳坐在旁邊一邊啃着一隻烤蝦一邊喊加油。秦青一腦門子黑線走過去,逮着小龍人問:“爹孃打架,人家家的小孩盡忙着哭了,你倒好,吃的這麼香還喊加油,你這是幾個意思?”
小龍人看見秦青,興奮地抱住她,道:“青姐姐你來啦!快陪我一起看熱鬧。你有所不知,我爹孃今早有個約定,他倆去海上捕魚一個時辰,回來後看誰捕的魚多,若是我娘輸了,她以後就得跟我爹學做菜,不再每頓都燒番茄炒蛋了。若是我爹輸了,他以後就得包下全家的針線活,分擔我孃的負擔。”
秦青的嘴角抽了抽:“你娘那針線活也好不到哪裡去啊……”
小龍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結果數完魚,我娘比我爹的魚少一條,她不服氣,非說我爹偷了她的魚,於是就打起來了。反正他倆誰贏誰輸都對我沒什麼影響,而且他倆隔個半年就要打上這麼一次,不用緊張。”他往旁邊挪了挪地方,“青姐姐坐!”一擡眼又看見雲兮,奇道:“咦,姐姐今日帶了客人來?”他爲難地看看並不寬敞的長凳,道:“好像坐不下三個人哎,要不這位公子坐我腿上?或者,坐青姐姐腿上?”
雲兮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將小龍人一把抱起,笑眯眯道:“還是你坐我腿上,我和你青姐姐一起坐。”
小龍人正要掙扎,忽看到錦繡手上的擀麪杖脫手飛出,直向着面門而來,他驚呼一聲,急忙用雙手捂臉。擀麪杖在半空被雲兮用兩指截住,小龍人目瞪口呆:“哇!這位哥哥的功夫真好!”
秦青湊上去跟小龍人耳語:“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我認識一位真龍麼?這位就是,他厲害吧?你知道了後要替我保密啊!”
小龍人吃驚地瞪大了眼,旋即又用胖胖的小手捂住嘴巴,鄭重地點了點頭。
白澤錦繡循聲望來,見是秦青,立刻停止了糾打跑了過來。
“秦青姑娘!”錦繡奔到跟前,“疏通了筋骨真是舒服!”
白澤慢吞吞地走過來,顴骨上還帶着一塊青紫,他氣惱道:“不是讓你不要打臉的麼?”
錦繡白他一眼:“今日算你贏了還不行麼?”
白澤眼睛一亮:“那今晚你就和我學做菜,正好來了客人……哎,秦青姑娘,這位是?”
雲兮站起身來:“在下臨安府雲兮。”
錦繡一拍手:“怪不得感覺那麼眼熟,原來是雲將軍!”
“你什麼時候見過雲將軍的?”白澤納悶道,“不過話說回來,我也覺得眼熟。”
秦青在一旁默默地笑,看着這幾個其實認識了萬年的朋友,心中溫暖一片。
在嬉嬉鬧鬧之間,一大桌的菜上齊了。小龍人因爲被雲兮的身法所折服,一晚上都纏在他的身邊。“青姐姐說我以後會變成一條真龍,變成真龍後能和將軍哥哥有一樣好的身手嗎?”
“真龍?”雲兮笑起來,“這世上若是有真龍的話,一定比我那幾下要厲害得多。”
“真的嗎?”小龍人的眼睛裡充滿了期許:“我要奮鬥我要努力我要變真龍!”
白澤一邊招呼着衆人落了座,一邊對錦繡的表現給予了肯定:“你看你一直不肯學做菜,今日做出來的不是挺好?”
錦繡看了看一桌的美食,心滿意足道:“原來我錦繡對烹飪還是有些天分的。”
衆人添了酒,正要動筷,秦青覺得腳邊有什麼動了一下,她低頭看去,見是正翻着白眼的落離,忙俯身將它抱起,落離喘着氣輕聲道:“你們出來也不帶我,我趕死了。”
小龍人眼睛尖,一看到落離立刻從凳子上彈起來:“師父——”轉眼的功夫,落離就從秦青的手中到了小龍人的手中,“我好久沒見師父你了,師父你現在就教我法術吧!”落離一口肉也沒吃着,便被小龍人給抱離了飯桌。
這一頓酒足飯飽,雲兮和秦青又與白澤錦繡聊了許久纔打道回府。走在靜謐的漁村小道上,雲兮道:“青兒,你知道麼?我很少有像今日這樣和這麼多人一起吃飯,怎麼說呢,我覺得很溫暖,就像是家的感覺。”他頓了頓又道,“我是個孤兒,從小就無爹無娘,天生天養,後來被老師撿到後帶到府裡教養纔有了今日,如今我成了將軍,可是偌大的將軍府裡總覺得太過寒涼,沒有家的感覺。”
秦青聽得有些心疼,安慰道:“我曾經去過一個叫做東山的地方,東山腹地有一處竹屋,竹屋周圍開滿了各個季節的花,那裡的湖水清澈見底甘甜爽口,是個很好的地方。”
雲兮眼睛亮亮的:“有這樣好的地方?下次你帶我去,不過竹屋裡住着什麼人?不知道能不能借宿?”
“那裡是我的家。”秦青輕輕道,眼中有些徘徊不去的淚。
回到臨安,經過街角的柴火鋪子時,雲兮拉着秦青走了進去。正在包餛飩的老者十分驚喜:“將軍您可是好久不來了。哎?這位姑娘你也來了,我就說你還會回來的吧?”老者趕緊拖來兩張凳子,“二位先坐,我去煮餛飩。”
餛飩還是那個餛飩,心情卻完全不同。老者笑起來:“將軍最近似乎心情不錯,來我這裡這麼多次,今日的將軍是最開心的。”他又看看秦青,“姑娘這次也不哭,你看,哭鼻子哪有笑起來好看?”
雲兮道:“您就不怕我們心情好的時候不來您的鋪子了?”
“不怕。”老者道,“你們都開心纔好,只要別忘了我這個老頭兒就行。”他給雲兮和秦青各加了一勺湯,接着道,“將軍您還未娶親吧,我瞧着您和這位姑娘就很登對,我看着就喜歡。”
秦青被一口餛飩嗆住,咳個不停,雲兮一邊給秦青順氣,一邊對老者俏皮一笑:“這姑娘害羞了。”
有朵漣漪在雲兮心中化開,盪出一波一瀾的波紋,揮之不去。
秦蕭然從將軍府離開後,一整天都泡在酒樓裡,他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它從不會拒絕自己,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喝多了以後心情纔不至於那麼鬱結。秦蕭然又倒滿一杯酒湊近看了看,突然笑了:“小蘑菇,你怎麼在杯子裡啊?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想喝酒啊?來來,我們一起幹一杯!”他舉起酒一口喝乾,又頹廢道,“不對,你現在一定是和雲兮在一起呢,其實你和雲兮在一起特別登對,我看着都羨慕,雲兮也一定會對你好的,可是、可是我這心裡怎麼就這麼難過呢?”
一直喝到夜深,酒樓打烊,秦蕭然方纔搖搖晃晃地離去。走在寂靜的巷中,秦蕭然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走着走着,他發現在自己的影子旁似乎還多出來一條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