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內,一切似乎如常,卻又隱隱有種不安的氛圍。將軍府已經閉門多日,每日採買雖然正常,府兵們也依舊兢兢業業,但是雲兮也確然許久沒有露面。
秦青一直等到夜黑,尋着一處隱蔽院牆處跳入了府中。
時隔多日再次回到這裡,秦青只覺得內心翻涌,難以平靜。雲兮的臥房黑着燈,了無人聲,秦青駐足片刻便向前院而去。書房中倒是亮着燈,有人影晃動。秦青探窗而看,見秦蕭然與府內總管正愁眉不展,偶爾交頭接耳幾句,也俱是搖頭嘆息。
秦蕭然擺不平的事,看來的確是一個麻煩事。落離說的時候只說了個大概,秦青並不十分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到底是個什麼樣,心中焦急下,決定想個辦法得單獨見一次秦蕭然才行。
夜深,心事重重的秦蕭然回到自己在雲府的客房,他剛剛打開門,便被一個人捂住嘴給拖進了屋內。秦蕭然掙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扭頭看了一眼,眼前驀地出現一張俏麗面孔來。
他的心情隨之激盪了下,含糊問了句:“姑……姑娘,你要劫色?”
秦青緊張地看了看窗外,輕聲道:“我不是壞人,你別嚷。”
秦蕭然委屈道:“我沒嚷,不過姑娘你深更半夜的到我一個孤身男子的房中,是怎麼個意思?”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雲兮呢?”秦青急急問道。
秦蕭然警惕狐疑,盯着秦青問道:“你幹嘛這麼關心雲兮?你是誰?”
秦青將雲兮老師交付的玉佩在秦蕭然面前晃了晃,秦蕭然驚訝地轉過身:“你、你怎麼會有這個?”
“我叫秦青,這是你的老師給我的,他現在很安全。”秦青道,“你現在能信我了麼?”
秦蕭然自然深知這玉佩的意義,他伸手接過,低聲答道:“雲兮去了墨葉山莊至今未歸,現在摸不清裡面的情況,我現在想去見老師,和老師商議一下如何做。”
“好。”秦青點頭,“你想什麼時候出發?”
“就現在。”說話間秦蕭然已到了門前,“快帶我去。”
“馬上?”秦青擡頭看了看墨黑的天空,“這麼晚?”
“對,馬上。”秦蕭然一刻都不想耽擱,這樣等待未知的日子他不想再過一個時辰,他必須有所突破,現在得知老師暫時安全,並未作爲他人的人質,秦蕭然心中多少安定了一些。
二人各牽了一匹快馬,往東海邊的漁村趕去。深夜中的山路晦暗不明,外加上道途險阻,馬兒的速度降低了不少。秦青深知夜間行路狀況更多,因此打足了精神不敢懈怠,還時不時地觀察一下週邊是否有可疑狀況。
秦蕭然走着走着便聽見身後一聲響動,回頭望了望,緊張道:“怎麼回事?”
秦青輕描淡寫道:“一個尾巴,已經被我解決掉了。秦公子平日裡培養的那些人怎麼連尾巴都追不上抓不住,實在是給你丟臉。”
秦蕭然瞠目:“姑娘你好像很瞭解我?”
秦青一策馬超過了他,嘴裡丟下一句:“不過一個紈絝,有什麼瞭解不瞭解的?”
秦蕭然心裡一動,望着前方秦青的背景,心頭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東海邊,漁村內。
雲兮的老師已經焦急等待了幾日,當看到小龍人抱着旋龜風一般刮過來,嘴裡喊着“青姐姐回來”時,他稍稍鬆了口氣。
秦蕭然剛剛跳下馬,便看見自己的老師穿着當地土布衣服守在門口的樣子,他趔趄了一下,忙三步兩步衝上前去,扶着老師的肩左看右看了半天后方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果然是活的老師,不是易容的,老師,請原諒學生營救不利,讓老師受苦了。咦?老師您看上去好像還胖了點……”
老頭兒一巴掌拍下去,秦蕭然疼得咧了咧嘴:“老師打的好,更有勁了!身板更硬朗了!”
“還不是我每天做麪點給他吃,又讓他天天曬太陽,才把他養的這麼結實?”秦青走上前來,從小龍人手中抱過來的旋龜正委屈地偎在她的懷裡。
“麪點?”秦蕭然心中又是一動,突然伸出手遮擋住秦青一半的臉,那雙露在外邊的眼睛無比熟悉親切,“你……你……”他指着秦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什麼你?”秦青一把打掉他的手,“火燒眉毛,還不討論正事?”
三個人頭碰着頭緊張地商量如何應對,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墨葉山莊是葉太師的另一處隱蔽宅院無疑,雲兮目前很可能已經被困在山莊之內。葉太師之所以拿雲兮的老師來誘雲兮,是因爲雲兮的老師是一名死囚,且是個舉足輕重的死囚。爲今之計只有將老師的冤情雪了,葉太師便沒了把柄在手,雲兮以後處事也便順當許多。
在當年,雲兮的老師魏參知政事其實正是皇帝任命,地位僅次於葉太師,其所處的位置其實是用於制衡葉太師所設,因此,葉太師對於他並無任何好感。他曾嘗試着拉攏過這位魏參政,意思是有肉一起吃,有錢一起分,你不要管我,我也對你客客氣氣。期間葉太師投其所好地往魏府送上奇珍異寶,美人無數,然而魏參政爲人偏偏完全沒有圓滑可言,對葉太師拋來的橄欖枝不但沒有接的意思,還特別鄙夷地啐上兩口再扔回去。葉太師好歹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魏參政居然這麼不識好歹,自然惹得他氣憤難當。
然而最氣憤的是魏參政這個制衡監督的工作還做得特別到位,沒多久他就擬了份單子呈了上去,細數葉太師往外送的禮物和往裡收的禮物單子。聖上爲了此事大爲光火,將葉太師傳到宮中足足數落了一個時辰,好在這次僅僅是數落,沒有落下其他的不好,但是他二人的樑子算是實實在在地結上了。
再後來,突然便有了一封告密信送到了宮中,信中歷數魏參政與敵國互通往來的種種,且言辭肯定,又有多個人證物證佐證,魏參政在這突如其來的誣陷之下一時之間竟沒了應對。下獄之後,魏參政才漸漸明白這其實是葉太師做的一個大局,爲的就是將他置於死地。儘管包括雲兮在內的許多學生積極奔走蒐集反證,然而人微言輕,魏參政因爲在朝中爲人低調內斂,平時無常來往的同僚,到最後竟無一人在朝堂之上爲他叫屈。
雲兮和秦蕭然無奈之下最終選擇鋌而走險,決定劫獄。這個動靜其實鬧得挺大,宮中天牢走水,十幾年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次,卻在魏參政行刑前一天發生了。儘管後來勘驗中沒有勘出什麼異常來,但是在葉太師心中,這次走水一定是有人故意而爲,在獄中死去的那個參政一定是冒牌的魏參政。
多年以來,雲兮將老師藏於家中暗道,一刻都沒有放棄有朝一日平反的念頭,雲兮前些日子已經聯絡了當年的許多舊部,一些同窗也已在朝爲官,說話有着一定分量,因此先要聯合這些人奏請聖上同意重審當年的謀逆案,通過完整的證據鏈爲老師平反,同時將當初誣陷老師的幕後黑手葉太師給端到檯面上來。
翻案這個事求個一擊必中,此時翻案其實有些倉促,然而情勢所迫,葉太師已經掌握了許多信息,倘若再不出擊必會再生出許多難以預料的局面來,因此不得已他們現在就要全面出擊。
另一方面,秦青自告奮勇去墨葉山莊營救雲兮,兩件事齊頭並進,爭取將局勢爭取到自己的手上來。秦蕭然不放心,半試探半疑慮地問:“你見過雲將軍麼?你隻身前去會不會風險太大?”
秦青沒說話,悶着頭擦拭仙劍,仙劍劍身寒光一片,讓秦蕭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魏參政在一旁看着,安慰秦蕭然道:“你放心,之前她已經去過臨安城,暗地裡幫雲兮解決了一些麻煩,我信得過她。”
秦蕭然吃驚道:“老師您現在這麼容易相信人?”
老頭兒悶聲咳了兩聲,剛要答話,錦繡端着小龍人的洗澡水往屋外一倒,接話說:“那是,讓你家老師相信人只要抓住他的胃就行了。”
秦青是去救人,心急火燎,沒有什麼多餘的行李要帶,見分好工後提着仙劍就要出發。身後落離“吧嗒吧嗒”跟上來:“這次你不能丟下我。”
秦青剛要說話,落離又眼巴巴地說:“我不要天天去鬥那些不開化的爬行動物了,再說那個紈絝來了,紈絝是有手下的,足夠保護小老頭兒了,我不管,我要跟你走。”它乾脆躺倒身子,四隻爪子在空中亂劃,撒潑一樣,“我不管我不管,你就要跟你走。”
秦青蹲在它身邊哀嘆一聲:“老人家,你今天多大了,還和我撒嬌?好吧,你要是一定要來,就慢慢爬,什麼時候追上我了再說。”
秦青走後,秦蕭然懷着一肚子疑慮去到小龍人的房間,在秦青沒有帶走的一堆行裝中翻了翻,一個孔雀石手串掉落出來。
秦蕭然雙眼發亮,他舉着手串笑道:“小蘑菇!我就知道是小蘑菇!我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她是!”他開心了片刻後突然苦下臉來,默默言語道,“小蘑菇出門都不戴着我送她的手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