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中寧靜,除了遠處打更外便再無一絲聲響。樹影婆娑,在院牆上落下斑駁圖案。秦青扶着牆,指着牆上一直勉力上爬的蝸牛“咯咯”直笑:“你這麼努力幹什麼?是爲了讓別人對你多看兩眼,還是被你的堅持感動?”小蝸牛滑了一下,片刻之後又繼續往上爬去。
秦青嘆了口氣:“你果然是一根筋,算了,爲了鼓勵你,我唱首歌給你吧。”秦青扯開嗓子唱起來,唱得抑揚頓挫餘音繚繞,唱得院牆裡的住家實在耐不住,開了二層小樓的窗劈里啪啦地扔來一串西紅柿。秦青暈乎着腦袋忙着躲閃,儘管動作迅速,仍是被最後一隻西紅柿砸中了腦門。
秦青仰起頭,指着小樓的窗口正要質問,餘光忽見身側多了一道身影。她轉頭去看,只見雲兮正神態不明地望着自己。
“你……你怎麼來了?”秦青的舌頭有點打結。
雲兮上前一步,皺起了眉頭:“你喝酒了?”他一把擼起秦青的衣袖,“受傷了還喝酒,你是不想好了是吧?”
秦青忽地覺得很委屈,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將手臂抽回,恨恨道:“不要你管!”想想覺得氣勢還不夠,又補充道,“死了也不要你管!”
雲兮將她抽回的手臂重又拉回:“疼麼?”見秦青呆呆地望着自己不作聲,又道,“一定很疼是不是?”他背轉身,“來,我揹你回去。”
秦青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是手疼背疼,我的腿不疼。”
雲兮無奈地看她:“扶牆走,還是我揹你走,你選一個。”
秦青從善如流地往雲兮後背一趴:“小白您辛苦了。”
寂月皎皎,雲兮揹着秦青沿着小巷靜靜前行,偶爾兩聲蟬鳴也是懶洋洋的。“黎姑,你是哪裡人,怎麼會來到臨安的?”雲兮輕輕問。
“來找你的啊,小白。”秦青覺得安心,睏意襲上心來,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來。
雲兮似乎笑了一下:“你不要和我說是慕名而來,我可不信,不過我有時確實覺得你讓人覺得很親近,也許我們以前真的見過也說不定呢。”
“那就是見過的囉。”秦青更加地困,嘟囔一句,“小白你好囉嗦。”
雲兮不以爲杵,刨根問底:“那你且說說看,你我曾經在哪裡見過?”問了半晌,背後卻沒有聲音,雲兮扭頭一看,見秦青已然熟睡過去。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方池塘,池內白蓮次第開放,散着淡淡清香。雲兮放緩了腳步,他覺得這條路太短,他想走的慢一點,再慢一點,也不知是因爲這蓮太美,還是背上的人讓他覺得親近。
回到府內房中,雲兮將秦青輕輕放於榻上,正要轉身離去時瞥見她臉上的面紗,突然就很想看一看面紗下的那張臉。他伸出手去,修長手指在秦青的頰邊停了停,終於緩緩收回,什麼也沒有做。
這一覺秦青睡得很香,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轉,眼睛一睜便是驚嚇,秦蕭然的臉毫無徵兆地出現在面前,一雙眼正骨碌碌地盯着秦青看。
秦青駭了一跳:“你怎麼又出現在我房裡?”
秦蕭然憂傷道:“你爲什麼好像很討厭我的樣子。”他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我昨晚可是找你找到半夜,你就不能安撫我一下下麼?”
“找我?”秦青納悶道,“發生什麼事了?雲兮昨晚也找我的,後來我就是被他找回來的。”
“還不是不放心你?”秦蕭然的眼神變得柔和,“你傷成那樣,雲兮還讓你去接近那姬,而他自己卻在那兒放風箏,我氣不過……”秦蕭然捏緊了小拳頭,“我氣不過就把他給罵了,然後他就和我出來找你了。”
秦青坐起身來,滿不在乎道:“你們那麼緊張幹什麼?是我自己主動要去接近那姬的,不關雲兮的事,再說那姬也未必能動的了我分毫。”她湊近秦蕭然,“在大明山,那麼大的一條蟒,臉就跟廚房裡最大的那柄鏟鍋一樣大,不一樣臣服於我了麼?”說完伸手揮了揮,“讓讓,讓讓,姑奶奶我要去洗漱了,半天沒去點卯,怕表小姐那邊要怒了。”
“雲兮幫你請假了。”秦蕭然有些心疼,“你今天就在屋裡歇歇,哪裡都別去,我來照顧你。”
秦青剛喝進嘴裡的一口水噴出來:“你?照顧我?”
秦蕭然難得的一臉嚴肅:“我的樣子看上去是在開玩笑麼?你就不能認真地聽我說說話麼?”
秦青頓了頓,乾脆拉了張凳子坐下來:“好吧,紈絝少爺,你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對本姑娘說?本姑娘洗耳恭聽。”
秦蕭然張了張嘴,話未說上半句,臉先兀自紅了。他低頭理了理並不亂的衣袖,低聲道:“小蘑菇,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嗯……你可以不用像現在這般辛苦的……”
房門被敲得“砰砰”響,餘安出現在了門口:“黎姑,雲將軍在廚房煮了燕窩粥,讓我過來看看你醒了沒有,啊正好你醒了,跟我過去喝粥吧?”
“燕窩粥?給我的?”秦青指着自己的鼻尖有些不敢相信,“是喊我去喝麼?”
“當然!”餘安高興道,“還不快去,這麼高級的粥,還是將軍親自煮的,你磨蹭個啥?”
秦青趿着鞋,興沖沖地拉着餘安:“走走,再不去粥就冷了!”走前還不忘喊上一聲秦蕭然,“喂!要不你也來吃點?”
秦蕭然半截話硬生生地吞回肚中,長嘆一口氣後也慢吞吞地跟了過去。
廚房裡,除了雲兮在還有詔蘭。看見秦青出現,詔蘭似帶着萬分歉意地走上前來握住秦青的手:“說來我真是慚愧,你是我屋裡的人,你受了傷我居然都是從表哥口中聽說的,我是不是太不懂得關心人?”
秦青憋了半天,方從嘴裡憋出一句“哪裡……”
雲兮在屋裡招呼:“都過來趁熱吃吧!咦?蕭然你怎麼也來了,沒煮你的份。”
秦蕭然知道他存心擠兌自己,板着臉道:“我不吃,小蘑菇有的吃就行。”
詔蘭謙和一笑:“表哥他開玩笑呢,大家都有的吃。”她就着雲兮的勺盛了一碗出來,端至秦青面前:“這些燕窩連我都很少吃到,也就是將軍府上有,來,這都是我親自挑的,全是上好的血燕,你快嚐嚐,身上的傷也好的快。”
雲兮從詔蘭手中接過碗放在桌上:“你自己也去吃點吧,忙了一上午了。”
詔蘭臉一紅:“能跟着表哥精進廚藝,詔蘭求之不得。”
秦青對面前的情景恍若未見,只埋頭抱着粥碗猛喝一氣,喝完後說了聲“好喝”後便打算回頭就走,不料雲兮伸手將她一攔:“吃完了跟我來一趟書房。”
書房內,雲兮肅然着臉,對秦青道:“以後別去那姬那裡了,蕭然說的對,爲什麼要讓你擔這麼些風險。”
聽見雲兮居然在擔心自己,秦青只覺得心花怒放得已經不成體統,好不容易壓制住內心的澎湃,狀似十分平靜地道了句:“沒有什麼風險。”又道,“是我心甘情願去做的。”
心甘情願這四個字說得慎重又深情,讓雲兮心中某處被莫名觸動,他擡眼看着她,有一絲遙遠的感動。
“所以,小白你千萬不要覺得過意不去,能與你並肩作戰我求之不得。”秦青笑眯眯地望住雲兮,可不是,他是她的夫君,本就該共同進退。
未等雲兮表態,外邊響起了敲門聲:“表哥在裡面麼?我有幾句詩詞看的不夠透徹,想請表哥與我講一講。”是詔蘭。
秦青看了眼雲兮,輕輕道:“那我先出去了,你忙。”
雲兮還想要說什麼,門已經開了,詔蘭的眉眼似乎已經重新描畫過,顯得既嫵媚又嬌俏:“表哥,你們談完事兒了麼?”
秦青低頭行了個禮,未置一詞,只靜靜地退了出去,詔蘭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了奇怪的念頭。
因爲放假,秦青無活可幹,便有意無意地去了翠雲閣附近,如果那姬對她產生了信任,必然會想辦法跟她聯絡,這個時候,她不打算過於主動,但是也要讓那姬的人方便找到自己。
果然,當秦青假意在路邊看一條絲帶時,有個人有意無意地撞了她一下,離去的時候手中多了一張字條,秦青展開看去,上面只有三個字:“速來,翠。”
“翠”應該指的是翠雲閣,那姬終於耐不住要找自己,秦青的興奮之情幾乎難掩,當下不敢耽擱,快步向翠雲閣方向而去。
就在經過一條衚衕時,有個身影悄悄轉出,靜靜看着秦青離去的方向。
翠雲閣內,那姬取出一隻錦盒來,錦盒內裡三層外三層包裹着的是一本兵書。秦青探頭瞅了一眼,驚呼道:“這……這不是將軍府上的兵書麼?”
“你見過?”那姬狐疑道,“你不過一個普通下人,怎麼會見過?”
秦青始才發覺自己的情緒醞釀的有點過,遂迅速沉靜下來道:“自然見過,不僅我見過,去過雲將軍書房的人估計都見過,他就放在書檯上,很顯眼。”
“果然——”那姬眯起眼睛,“看來他故意將一本假的書放在外邊,就是爲了誤導我們。幸好我留了一個心眼,請我們的人仔細看了一看,終於看出裡邊故意設計的陷阱。雲兮他,果然心思深沉,不可小覷。”
“這書是假的?”秦青難以置信地將書翻過來倒過去地看了一遍,問,“怎麼看出來的?”
那姬睨她一眼:“這個你不用懂,你若是想和我合作,就不要問那麼多,幫我想辦法找出真的書即可,你記住,真的兵書一定不會放在那麼顯眼的地方,你好好查查將軍府內有沒有什麼暗道之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