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長弓被錦繡猛地奪過:“白澤,你今日是存心找茬是不是?!”她氣急敗壞地將羽箭丟在地上又補上兩腳,“你真是不可理喻,今天罰你不許吃飯!”
白澤也惱火起來:“你就爲了那小子跟我置氣?”
“是又怎樣?”錦繡看也不看白澤,只顧着給宋仲礎擦乾茶水。
白澤看着眼前一幕,終於什麼也沒有說,闊步離開了戲苑。
錦繡並未跟去,而是將宋仲礎扶進後院,招呼茶點給他壓驚。這番折騰之後,戲雖然唱了,但不夠盡興,宴席也擺了,白澤並未出現,一衆人也吃得懨懨。
宴席散後,宋仲礎只小坐了會兒便藉故有事離去,錦繡一個人練了會兒戲後也覺得無趣,便喚來一名小宮娥低聲問道:“駙馬爺午飯吃了麼?”
宮娥悶頭道:“似乎沒人給駙馬爺送飯食,應是沒吃。”
錦繡“哼”了聲:“明明是自己挑事兒,還賭氣不吃飯,隨他餓着去!”
然而到了晚飯時分還是不見白澤的影子,錦繡有些憤憤:“出去打一仗後回來脾氣還變大了,不理他,我們吃我們的!”剛扒了兩口飯,又擡頭問,“小龍人呢?一整天看不到人,他爹不吃飯他也不吃飯了麼?!”
門外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名宮娥,上氣不接下氣地跟錦繡稟報:“不好了不好了!駙馬爺走了,還帶着小殿下回了崑崙山。”
錦繡一口菜嗆在喉間,她一邊咳一邊急急問:“什麼時候走的?跟誰說了?”
宮娥道:“不知什麼時候走的,只留了張字條。”宮娥拱手將字條呈給錦繡,錦繡展開一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字條沒有稱呼亦沒有落款,只簡短的一句話:“我帶小龍人回崑崙山去了,不打擾你唱戲。”
錦繡咬了咬脣,半晌恨恨道:“走,去崑崙山!”
宮娥看了看外邊的黑天,小心翼翼地提醒:“公主要不要等到天亮再去?”
錦繡已取了外衣來:“等什麼等,現在就去!”
夜裡的光線不太好,錦繡走的又急,招了朵雲是朵雨雲,結果半道上雷電交加,下起傾盆大雨來,不一會兒這朵雲便散成了碎片。錦繡一着急,乾脆化成龍身一路向崑崙山而去。
崑崙山是神界聖地,即便是神仙也不能隨隨便便闖入,是以錦繡只得停在了崑崙山的入口處。
一向人跡罕至的崑崙山入口處有些不同尋常,不同尋常之處在於今日竟然聚集了不少人。
錦繡奇道:“怎麼今日有什麼盛會麼?這麼熱鬧。”
有一名地仙認得錦繡,忙上前施禮道:“錦繡公主,這哪裡是有什麼盛會,這是崑崙山出事了。”
錦繡心頭一緊,見崑崙山頂果然有黑雲繚繞。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小仙心事重重:“公主你有所不知,在十萬年前天界曾經出了一個妖獸,喚做猰貐,它本已修行成神,卻誤入歧途,後來因其殺戮太重神界便將它困於崑崙山的冰洞中,並設了結界防止它再出來害人。可不知爲何,最近這結界似乎有些鬆動,而這猰貐十萬年間妖力大增,大家都恐怕它衝破結界爲害三界,所以看到異象後都紛紛跑來了崑崙山。”
另一名地仙聽到這裡也插嘴道:“是啊,這猰貐要是跑出來可是非同小可,憑藉我們這些人的力量恐怕是無法抗衡的。”
關於地仙嘴裡提到的猰貐,錦繡以前也有所耳聞,不過對她而言這樣的傳說太過古老,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這樣的妖物能重新出現在三界之中。
傳說中,這隻猰貐的本事極大,又極兇殘,當年爲了將它制服,上古的幾個神仙聯手才把它困在了冰洞之中,並且指了白澤專門看守。如今要是再讓它跑出來,它必定集了萬年的怨恨,要給三界帶來一場災難不可。
“有沒有稟報天帝?”錦繡有點緊張,在崑崙山她並沒有見到白澤的影子。
“已經着人去稟報了,不過剛纔白澤上神回來,說是在結界上發現了一條裂縫,他擔心等天帝再派人會來不及,便自己飛進去了。”地仙憂心忡忡地又補充道,“白澤上神還不讓我們進去,說是太危險,但是白澤上神只帶了小殿下進去豈不是更危險……”
錦繡的臉色剎時變白,顧不上再問什麼就衝了進去。越往山裡走氣氛越沉鬱,在錦繡的印象中,崑崙山本身就奇詭的很,如今又多了猰貐的妖氣,便更是令人周身生出一種寒意來。
錦繡一步步小心地往裡走去,握着劍的手已經沁出細汗。作爲小字輩的龍族,上戰場的機會已經少之又少,她的幾個親戚中,也就數雲兮真正打過幾次大場面的仗,而她則是連戰場的邊都沒沾過,如今她作爲白澤的妻,自然要在旁邊幫襯一番,可是要怎麼打,她其實很懵懂。
接近崑崙山腹地時,錦繡已能清楚地聽見野獸的吼叫聲,崑崙山上空黑雲壓頂,電閃雷鳴。錦繡緊趕幾步想要上前看個究竟,卻被一道新的結界給擋了回去,這道結界她認得,一定是白澤爲了防止他人無意闖入而設。再往裡看還有另外一道古老的結界,那道結界已經破了一道口子,有隻長相兇悍的猰貐正在竭力擺脫白澤,一心想要衝出去。
錦繡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她長這麼大都沒有看見過上神打架,自從嫁給白澤後,白澤修身養性的時候偏多,他燒的菜倒是吃過不少,正兒八經打一個架錦繡真是沒見過。
結界中的猰貐幾番掙脫都被攔了回來,轉而大怒,咆哮着向白澤撲去,白澤並不躲閃,揮劍向猰貐劈去,猰貐身形靈活,一縮一躲竟鑽到了白澤後方,尖爪對着白澤後背迅速一抓,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便呈現出來。錦繡還未驚呼出聲,白澤已經反手用劍將身後的猰貐給戳了個血窟窿。猰貐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展開了更猛烈的進攻。
白澤依然戰得很有章法,絲絲入扣,那猰貐見佔不到便宜,竟撇開白澤又向結界衝來,結界原本就已破損,在它的撞擊下轟然倒塌。眼看着猰貐向着錦繡的方向狂奔而來,而錦繡面前臨時設的結界根本不可能長時間擋住猰貐的巨大沖擊,她一時間竟有些傻了,握着仙劍的手感覺沉重無比,腿腳也如灌了鉛般半點挪動不了。
白澤在同時看見了錦繡,他一驚之下迅速擲出手中長劍,長劍沒入猰貐的後頸,猰貐吃痛,奔跑的動作慢了下來,白澤趁機跳上它的背,徒手與它戰在一起。
猰貐哪裡肯讓人擺佈,左扭右擺想要將白澤給甩下來,白澤一個不防,被猰貐的長尾甩中,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他硬是撐住了身子,將猰貐扭轉了方向。
眼看着白澤受傷,錦繡不由痛呼一聲,白澤回頭看去,喊道:“快走!”說完便扭着猰貐向相反的地方而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不知過了多久,結界中的戰事似乎平息下來,結界也在同時消散。錦繡心中擔憂,急急忙忙向前衝去,行出去不多遠便看見地上有斑斑血跡,越往前走血跡便越深重。錦繡怕極了,腳底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有一陣小孩兒嚶嚶的哭聲從近旁的山洞中傳來,旋即跑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出來,直撲到錦繡懷裡:“孃親孃親!”
錦繡看了一眼衣衫破損沾滿血跡和塵埃的小龍人,心悸道:“怎麼了?”
小龍人泣不成聲,語不成句:“裡面全是血……死……死了……”
“誰死了?”錦繡腦袋“嗡”地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
“爹……爹爹……”小龍人剛出了個聲,錦繡已經拔腳向洞中衝去。小龍人抽噎着繼續道,“爹爹把那個怪獸打死了……”
錦繡一路流淚不止,她恨恨道:“白澤,你沒問過我,你怎麼敢死!”她已下了決心,呆會兒看見猰貐,哪怕是拼個同歸於盡,也要爲白澤報仇。
洞內深處,有豆大的一點火光,光影下的地面正倒伏着猰貐那頭巨獸,已然沒了聲息。巨獸旁邊坐着的正是風神俊朗的白澤上神,此時在一圈一圈地往身上的傷口處纏上白布。
錦繡愣了,結結巴巴道:“你……你沒死?”
白澤轉身看到她,道:“你這麼希望我死?”
錦繡沒回答,衝上前去將白澤緊緊抱住:“你若是敢死,我就把你打死!”
白澤被錦繡的話給氣笑了,反手擁住她:“你怎麼來了,這麼危險。”
錦繡嘟囔道:“你也知道危險,居然單槍匹馬地就與那猰貐戰在一塊兒,哦不對,你怎麼還把小龍人也帶進來了?那麼小的孩子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辦?”
白澤正色道:“我白澤的兒子應該從小就讓他多多見識各樣的戰事,這樣將來才能成爲一條所向披靡的真龍。”
小龍人也跑進來,抱着白澤的手臂對錦繡道:“就是就是,今日我還幫了爹爹一把,將那妖獸的視線引開才讓爹爹一擊即中。”
錦繡吃驚道:“原來今日將猰貐制服還有你的功勞,真是了不起。”
白澤踢了踢地上的猰貐:“雖說將這妖獸打死了,但是它沒過千年便能再復活過來,所以還是得趕緊挪到冰洞中,然後再請幾個上神一起來重新設個結界。”
詔蘭點點頭,道:“我來幫你。”
白澤瞥了她一眼:“你不用趕着回東海跟你那個宋仲礎學唱戲麼?”
錦繡憤憤道:“你這個小氣鬼,我去學唱戲,是因爲你的生辰快要到了,我想要學好一段,到時給你一個驚喜,你卻是吃的哪門子醋?”
白澤愣住了,望着錦繡緩緩道:“原來是這樣……”
錦繡委屈極了,眼淚也迸出來:“不然你以爲是怎樣?”
白澤轉身抱住錦繡,深深吻上她的脣:“娘子,是我錯了,我罰自己爲你做一年的飯。”
“還有一年的針線活。”錦繡抽抽噎噎道。
“任你驅使。”他再次溫柔地吻下去,帶着無限愛戀。
小龍人一把捂住眼睛,口裡喊着:“非禮勿視,少兒不宜!”逃也似地逃出了洞口。
崑崙山上的陰霾一掃而光,雨後陽光透出雲層,溫和照在山脈上,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