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場上的青年男女不知何時起人人手中都捧着一籃水果,雲雪岸也被塞上一籃,他莫名地看了看眼前的水果,轉身又去尋剛纔的身影。
“雲哥哥!”金珠妮笑顏如花地出現在他面前,“雲哥哥接着!”話音剛落一隻紅彤彤的蘋果從她手中飛出,直直落在雲雪岸面前的果籃裡。雲雪岸繼續茫然地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個匆忙的笑,道了句謝後返身又要尋去。
金珠妮在身後着急地大喊:“雲哥哥你不扔水果給我嗎?”
旁邊的苗疆青年們跟着起鬨,雲雪岸無心戀戰,隨手從果籃裡揀了只柑橘扔了回去。
周圍爆發出一陣鬨鬧聲,轉眼間便將雲雪岸和金珠妮團團圍住,簇擁到了草場邊的一處房子前方纔散去。
金珠妮面帶羞澀,拉着雲雪岸進了屋。雲雪岸掛念着草場上的那個身影,心中焦急,並未留心到金珠妮的變化。
金珠妮面上紅暈更深,走上前來拉住雲雪岸的手,羞赧道:“我就知道雲哥哥是喜歡我的。”
“啊?”雲雪岸一驚,迅即抽出手來,“姑娘這是何意?”又瞅了瞅身邊的果籃,“這裡什麼風俗?”
金珠妮詫道:“你竟不知?”她有些慌,將雲雪岸抽出的手緊緊抓住,“花山節上女子若是向自己喜歡的男子投擲蘋果則表示有意於他,而男子如果也屬意女子就可投回一隻柑表示接受。雲哥哥你若是不喜歡我又如何專門挑了隻柑給我?”
雲雪岸恍然,道:“我並不知這裡的風俗,至於這隻柑,我真的只是隨手揀拾,並未有其他意思。”
金珠妮急道:“這麼多人都看到了,我爹爹肯定也會知道,雲哥哥你難道要不承認嗎?”說着竟落下淚來,“雲哥哥你不喜歡我嗎?”
雲雪岸語氣和緩了些:“小姑娘,我喜歡你,但這只是一種哥哥對妹妹的喜歡,並無男女之情。至於今日的誤會……真的只是誤會而已,在下完全不知投擲什麼水果代表什麼意思,如果有所冒犯,在下願意接受懲罰。”雲雪岸看了看窗外的黑暗天空,憂心道,“青兒已經一天沒有消息了,我很擔心她,我現在要去找她。”說着掙開金珠妮的手走至門口,拉門的瞬間,聽見身後響起金珠妮泫然欲泣的聲音:“雲哥哥,你喜歡的人是不是蘇姐姐?”
雲雪岸的腳步頓了頓,終是什麼也沒說拉門離去。
蘇青桐在外邊逛了大半天,夜幕降臨時總算覺得心中不那麼憋悶,聽見草場附近人聲喧譁,便湊過來看個熱鬧。
花山節是苗寨一年一度的大節,場面上自然好看的很,愛看熱鬧的蘇青桐正瞧得津津有味時,擡眼看見了不遠處身穿一襲白衣的雲雪岸,她定了定心神,正想上前去招呼一聲,自己卻被人羣給衝散了。
本想要撥開人羣走過去,卻聽見前方傳來一陣歡呼,身畔的苗族青年興奮莫名,那一句兩句順着風聲灌入耳中,大意是說雲雪岸接受了寨主女兒金珠妮的示愛,估摸着很快寨中就要有喜事了。
蘇青桐剛要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她有些茫然,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她絮絮叨叨地對自己說:“真是餓了,餓的居然連路都走不穩了……”又摸了摸心口,“哎呀,餓得這裡都疼起來……”
逆着人羣的方向,蘇青桐退到了草場邊緣。這裡寧靜清新,她深深吸了口潮溼的空氣,覺得整個心情都變得潮溼起來。她低着頭沿着草場邊緣漫無目的地走,越走越冷越走越孤寂,待再次揚起頭時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進了附近的山裡。
本來朗朗的月色,到了山裡居然有些迷朦,四周不時升起的霧氣讓蘇青桐恍惚起來,她覺得疲累,彷彿走過了千山萬水仍不知道終點在何處。她蹲下身來,腦中混沌一片,在堅持了短暫一刻後,終於不爭氣地倒下了。
雲雪岸在四周找了個遍,可是哪裡有蘇青桐的影子,回到住處,碧落和二叔也均表示沒有見到她。
哪兒哪兒,都沒有她。
雲雪岸開始慌張,心內沒來由的忐忑不安,碧落安慰道:“蘇姑娘是個成年人,不會跑丟的,可能還在草場那邊看大家跳花,公子別太擔心了……”
雲雪岸一張臉青青白白,冷着臉向前院走去。寨主對於本地顯然比自己要熟悉很多,如果有他幫忙勢必會事半功倍。
然而,他剛剛拒絕了金珠妮,倘若寨主因爲此事怪罪於他……雲雪岸猶豫了一瞬,仍是繼續向着前院而去。
遠遠地便看見金珠妮迎了出來,她看見雲雪岸的剎那有一刻愣怔,隨即正了正神色,着急道:“阿良剛纔跑來說找到他師父了,他師父方纔在山裡揀到個昏迷的女子,看形容像是蘇姐姐……”
“現在她在哪兒?”雲雪岸急急問道。
“在阿良的師父家。”金珠妮指着不遠處的阿良道,“我們跟着他去就行。”
話音未落,雲雪岸已越過金珠妮拉着阿良跑了開去。
蠱真人衣努正坐在一盞豆油燈下看着昏迷的蘇青桐,冷漠渾濁的眼在看到蘇青桐時竟泛出溫柔來。
“婉兒——”衣努蒼老的聲音響起,“二十年了,你終於回來了……”
門栓在此時響起,阿良畢恭畢敬地探進半個身子:“師父,這位姑娘的朋友來了。”
衣努重新回覆了冷淡神色,道:“讓他們進來吧。”
雲雪岸進門來匆匆喊了一句“青兒”後,轉向衣努道:“衣努師父,她的毒到底怎樣?”
衣努的眼皮跳了跳:“你方纔喊她什麼?”
“青兒啊。”雲雪岸莫名道。
衣努皺着眉發起愣來:“青兒?”
雲雪岸有些着急:“師父,她的毒可有的解?”
衣努緩緩坐下:“她來的有些遲了,我給她服過丹藥,可以讓她很快醒來,不過此毒……”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與不忍,“此毒深重,這些年發作的愈加頻繁,要想根除已十分困難,看她現在的情形恐怕也就是一年半載的性命……”
朦朧中的蘇青桐恰恰在醒轉前聽到了最後一句,心裡狠狠一沉。
同樣狠狠一沉的還有云雪岸。他的聲音有些啞,正努力用着輕鬆的口吻問衣努:“師父,您可是看錯了?她這麼年輕,大好年華……”
衣努瞧着蘇青桐,道:“我也希望是我看錯了,可這個毒,是我下的……”
秦青紮在雲兮懷中,用手捂住眼睛道:“司命想出蠱毒這種招已經很狠辣了,如今只給她剩了一年半載的命,小白你說咱們的前世會不會是不好的結局,是不是最後你的前世守着一抔黃土孤寂一生?”
雲兮道:“依司命的性子,英年早逝這種命格已經算是個好的命格了,我覺得他不會那麼善良。”
秦青抖了抖,顫巍巍擡起頭:“你是說他還會使出要生不能要死不得的招數?”
雲兮將她摟的緊了些,半晌道一句:“難說。”
秦青惆悵地繼續捂住眼睛:“一定要是悲劇麼?小白,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久於人世了,你千萬別傷心,去喝壺忘川水,把我忘記好了。”
雲兮將她的手從眼睛上扒拉下,聲音中有隱隱怒意:“胡說,有我在,不許你死!”
不待雲雪岸發作,蘇青桐已經睜開雙眼:“師父,我從未見過您,也從未來過苗疆,您怎麼給我下毒?”
衣努看着她:“婉兒是你什麼人?”
蘇青桐詫異道:“您怎麼知道我孃的閨名?”
“你娘真是和你長得一模一樣。”衣努嘆道,“你娘現在好嗎?”
蘇青桐落寞道:“您是我孃的舊識麼?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娘在山中採藥時突然暈厥,不慎掉落懸崖過世了……”
衣努在瞬間如凝滯一般,聲音顫抖道:“婉兒,你爲何要騙我,你爲何寧可死去也不來找我爲你解蠱毒?婉兒,你就這麼討厭我?婉兒,你到底有沒有聽見?婉兒……”衣努如瘋癲般奪門而出空留下一屋震驚的人。
阿良嘆息着解釋道:“師父在二十年前曾喜歡上一個來到苗疆的漢人女子,可那女子對師父卻一直不冷不熱,那女子離開的時候,師父怕她再不回來,就在她的身上下了一種情蠱,這蠱毒並不烈,但是長久不解還是會傷人性命,而且帶毒女子的後代身上也會帶有這種毒且毒發更早解的方法也更加複雜。”
蘇青桐袖中的手輕輕握緊:“這麼說娘就是因爲中了蠱毒纔會暈厥落崖,是他害死了我孃親是嗎?”
阿良歉意道:“師父本意並非如此,且加諸在你孃親身上的蠱毒可以撐上四十年,所以師父纔會每當有漢人女子來苗寨都會去看上一眼,如今弄成這樣師父心中必然也是愧疚難當……”
“雲呆呆我們走罷。”不待他說完,蘇青桐已一把拉過雲雪岸,“讓這樣的人解毒,我寧可死掉!”
走出屋子,被山間的冷風吹了個猝不及防,蘇青桐打了個寒戰,加之一天沒有吃東西,腿腳便有些發軟。雲雪岸見狀默默地將長衫解開對着蘇青桐兜頭罩下,又半蹲在她面前,輕輕道:“上來吧,我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