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昊決定重新梳理一遍案件,將仵作、鄰人、藥店夥計等叫上再細細問上一遍,最終發現心裡一直存在的結其實便在仵作當時的一句話裡:“從屍體的情況來看,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不止一天,但也不排除天氣原因導致屍體變化加快。”
如果死亡時間在一天以上,那麼鄰人在發現屍體的當天早上看到死者出門買菜又該怎麼解釋?文昊將鄰人帶到現場,讓其盡力回憶當初見到死者的情形,模擬當時的光照,還原遇見時的地點,以及看到死者時二人的角度、站法。
“那個清晨,就像今天一樣,有些陰沉,好像要下雨的樣子。我見到大娘挎着籃子,穿着往常經常穿的綠色褂子在前邊走着,她大概在趕路,我喊了她兩聲她也沒應我,就朝我揮揮手急匆匆走了。”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看到她的臉?”文昊皺起了眉。
“她……好像側了一下臉……”鄰人突然變的不肯定。
“那麼,你有沒有看清她的側臉?”
“我……我……”鄰人有些窘迫,“其實我覺得那身形那衣服是大娘的,我叫她她也有反應,自然……自然不會錯的。”
文昊沉默了一會兒,對仵作道:“走,再去看看屍身。”
仵作將屍身又仔細檢查了一番:“從屍斑的情況看,還是覺得死亡時間應早一晚。”
文昊沒有立即答話,而是將視線轉向死者當時穿着的綠色褂子出神:“你說,死者最終的死因是被人用重物擊中後腦,那麼血跡是噴射狀的,在現場我們也發現了這樣的血跡,但是這件綠褂的背部卻沒有這樣的血跡,只有被浸染的大片血跡,這是不是太不合常理?”
仵作愣住:“大人是說這件衣服是死後被換上去的?”
“如果他們的死亡時間推後一天,那麼我們之前推斷的一切都要重新來過,比如原來沒有作案時間的人便有了作案時間。”
語墨按照約定時間到了廚房,廚娘暗暗問道:“明日裡文大人出行的路線沒變化吧?”
語墨點頭,有些不耐:“剛剛大人才和我說過,沒有變化。”
廚娘笑道:“你也用不着對我不鹹不淡的,這件事辦妥後你就能見到你師父了,我們也不會再爲難你,相反的你還會得到一大筆賞金。”
語墨訝異道:“真的?你們肯放我師父?你們明日到底要做什麼?”
“明日在文昊查案的路線上有一個酒家,他每次到附近查案都會到那裡用個便餐,明日酒家裡全部埋伏了我們的人,等他一進門就會動手,務求一擊即中。你要做的就是避免出現意外,一定要讓他進到酒家。”
“你們要對大人做什麼?!”語墨驚道,“把他綁走還是什麼?”
廚娘嗤道:“綁他幹什麼,他查到這麼多自然不能再活在世上了。”又拍了拍語墨的肩膀,“打起精神來,明日不要給我們捅簍子。”
第二日,文昊帶着語墨和其他幾個衙役去了覃桂香所在的藥店。覃桂香顯然沒有料到文昊的突然出現,方纔與旁人玩笑時的笑意還掛在臉上。文昊施了一禮:“看來苦主情緒已然恢復。”
覃桂香的臉變得煞白:“大人說笑了,其實夜裡還是睡不好呢。”
“那是自然,兇手一日不落網,本官也一日睡不安穩。”
文昊揹着手在藥店裡轉了轉,隨手捻起一種藥草,問道:“這種藥草有什麼功效?”覃桂香湊近看了看:“回大人,這種藥草正好可以安神助眠的。”
“唔,沒什麼味道,看來加在食材中也不影響食慾。”
覃桂香突然有些尷尬,搓了搓手沒有作聲。文昊眉毛一挑:“本官既然睡不好,就從你這兒拿一點這種藥草可好?”
“這……這……”覃桂香更加窘迫,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放心,不會短你銀錢的。”說着文昊已將藥草納入袖中。覃桂香張了張嘴終於什麼也沒有說。
踏出門的時候,迎面進來兩名濃妝豔抹身着豔麗服裝的女子,其中一名綠衣女子與文昊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甩着帕子一臉晦氣地對另一名粉衣女子道:“那個付彪真是討厭,昨晚又來找我了。長的膘肥體壯的,還窮的叮噹響,就是喜歡老纏着我。”
“那你不見他就是了。”粉衣女子不以爲然。
“今晚他還要來,說是他相好的給了他一筆錢,我怎麼也不能和錢過不去是不是?”綠衣女子笑道,順手招呼了覃桂香過來。
“你呀,就是賤!”粉衣女子也笑,“我看你今日可不能拿風寒的藥,還得拿點那種藥,萬一不小心懷了那付彪的種可就壞了。”
二女子笑成一團,覃桂香雖面色沉靜,可一雙抓藥的手卻抖的厲害,久久不能自持。
門外的語墨聽到付彪的名字不由一驚:“那付彪不正是覃桂香在外相好的男人?”
文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傳給她一個肯定的微笑:“山雨欲來”。
幾人走出藥店,向熱鬧的街市走去,文昊偏頭看向語墨:“餓了吧?前邊一個路口拐進去有個晚晴樓,以前辦完案子都會去那裡打個牙尖,那裡的羊肉湯不錯,今日我帶你去嚐嚐。”說着文昊便拉着語墨向前走去,轉眼到了路口。
語墨突然住了腳,文昊拉了兩下沒拉動,詫異地回頭:“怎麼了?”
“我……我這會兒還不餓。”語墨囁嚅道,腳步已不由自主地後退。
文昊沒有鬆開她的手:“不餓的話就少吃點。”說着又要拉着她向前。
語墨驚地抽出手:“不不不!我還是不去了!我……我覺得今日累的很,啊,頭也有些疼。”文昊沉默了一瞬,終淡淡地笑了一下:“想請你吃頓飯都不行。也罷,你就先回去吧,等我回衙門談案情。”
語墨站在街口,望着文昊一行人往晚晴樓的方向愈行愈近,她彷彿已經預見到即將到來的那場殺戮,也許只是片刻,這座小小的縣城就失去了一位心心念念爲百姓着想的父母官,而對於她則將永遠失去一個守護的人。
語墨,突然間,心裡很疼。
文昊的腳步不緊不慢,終於在晚晴樓前停了下來,眉頭蹙了很緊,手心有細細的汗水。
“大人,我們進去吧?”有衙役問道。
“嗯。”文昊點點頭,再次邁出了腳。
“大人——”有個聲音由遠及近,是語墨,喘着氣的聲音裡有急切,有緊張,還有義無反顧。
文昊住了腳,蹙着的眉頭倏忽展開,寬袖一擺,已面向語墨站定。
“大……大人,我突然……突然又想吃飯了。”語墨跑的急,喘着粗氣道。
“那正好,一起進去喝羊肉湯吧。”文昊作勢就要往門裡跨,二樓埋伏好的鋼刀被正午的陽光晃出一道光影,語墨的臉色煞白,緊緊抓住文昊的袖子:“我不想喝什麼羊肉湯,也不想在這家吃。”
文昊笑道:“那你想去哪裡?”
“去……”語墨隨手一指,“那邊再過兩個街口有家鋪子,挺……不錯的。”
文昊拍拍手:“既然如此,我們就跟着你去。”
自然的,語墨帶着一行人繞了半個時辰也沒見到什麼“不錯”的鋪子,最後只得到一個露天的面檔草草吃了碗素面,奇怪的是,文昊比誰都吃的香。
語墨沒有和文昊回衙門,而是推說身體不適直接回了家。剛剛進到屋中,語墨便愣住了。屋內有兩個人,一坐一站,坐着的是斗篷人,站着的是自己的師兄吳涯。
斗篷人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吳涯陰鬱着臉,隱隱有着怒氣。語墨有些膽怯,沒有再往屋內走。
“跪下!”吳涯喝道,“你可知你今日做了什麼?!”
語墨乖乖跪下,心內雖然慌亂,面色卻沒有多少變化。斗篷人淡淡一句:“違逆我,按規矩就得死,你看你是自己動手,還是讓你師兄動手?”
話音未落,吳涯已“撲通”跪倒:“求主人網開一面,語墨畢竟沒有經驗,臨場慌亂做了錯事,求主人再給她一次機會!”
主人?語墨猛的擡頭:“師兄,你……”
斗篷人嗤道:“吃驚嗎?現在告訴你也不晚,你師兄早就是我們的人了。”
語墨眼中隱隱有着怒意:“所以說師父被抓,師兄你是知道的?!”吳涯低頭,“語墨,我回頭再跟你慢慢解釋。”
“你們到底是誰?!”語墨突然站起身來,“爲什麼要做這些事?爲什麼……”語墨的話還未說完,頸部被一個手刀劈中,暈了過去。
華燈初上。覃桂香將藥店的最後一塊門板架上,匆匆離去。走過幾個街口,前方出現了付彪的身影,覃桂香沒有出聲喊住他,而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邊。拐角處,一個綠衣的明豔女子閃出,將付彪攔在面前。略帶醉意的付彪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笑眯眯道:“美人兒,你是來找我的嗎?”
“死相!裝什麼裝,昨晚不還來看我的嗎?”綠衣女子將胳膊搭上付彪的肩膀,“今夜還去我那兒玩不?”
付彪“嘿嘿”一笑:“美人兒,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咱們說走——就走!”說着已攬上綠衣女子的腰肢。兩人相依着未走上幾步,便被身後的覃桂香攆上。
“你可對得起我嗎?”覃桂香的聲音裡帶着哭腔,“我爲了做了那麼多事,你竟然揹着我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
綠衣女子見勢不妙,瞅了個機會就要逃走,不料剛跑出兩步便被覃桂香抓住,動彈不得。“你這個狐狸精敢勾引我男人,你信不信我能剝了你的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