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詔蘭落水,秦青抓住她胳膊的那隻手還懸在半空。
此時的雲兮正站在秦青的身後,面上表情不明。
秦青回身,對雲兮道:“我……”
雲兮沒有看她,而是徑直走向小池塘,將還在水中撲騰着的詔蘭給撈了出來,詔蘭渾身溼透地偎在雲兮懷中,氣息微弱:“多謝殿下,求殿下不要責怪秦姑娘,許是我先言語衝撞了她,她才一時錯手將我推下。”
秦青震驚:“你胡說!”
詔蘭並不理會她,繼續道:“本來我可以用仙法避開水,但是事發突然,我又天生對水有種恐懼,所以才忘記施法,如此狼狽讓殿下見笑了。”
雲兮“嗯”了一聲,說:“趕緊回屋換件衣服,否則要着涼了。”
秦青眼睜睜看着他二人相攜而去,只覺得心頭五味雜陳,委屈傷心憤怒一時間升起,相互糅雜交錯,竟落下淚來。秦青邊抹眼淚邊往回走,路遇白澤,秦青仿若未見,白澤詫異,喊了聲“青妹”,秦青只失魂落魄地前行,絲毫沒有留意到他。
雲兮將詔蘭一直送至屋內,並未離去的意思。詔蘭紅着臉,道:“多謝殿下相救,詔蘭這便要去沐浴更衣,殿下若是方便,可否幫詔蘭煮一壺薑湯?”說着便打了一個噴嚏。
雲兮並未理會,只冷着聲問:“仙使爲何要故意落水?”
詔蘭剎時白了臉,眼神更是愁腸百轉地望住雲兮,切切道:“殿下這是說詔蘭栽贓陷害?詔蘭與秦姑娘無冤無仇,爲何要構陷於她?”
“我也想知道。”雲兮靠在門邊,語氣淡淡。
“殿下既然不相信詔蘭,詔蘭也無從辯解,只是清者自清,詔蘭也不便再留殿下,殿下還請自便。”詔蘭漲紅了臉,伸手就要逐客。
雲兮笑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條藍色髮帶遞了過去:“今日本來是想還了這個,不料竟撞上這麼一齣戲。”
詔蘭兀自站在對面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爲冷還是因爲其他,她頓了半晌,終於怔怔地接過髮帶,使勁地,揉進手裡。
雲兮道了句“告辭”,人已到了門口,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住了腳:“對了,青兒心性單純,從來不會害人,若有何處莫名得罪了仙使,還請仙使遷就一二。”也不等詔蘭反應,徑自出得門去。
回到房中,秦青給自己灌了兩大壺水方纔略微冷靜下來,她覺得平日裡最討厭的便是被人冤枉,更何況這種被人蓄謀陷害,於是冷靜的秦青認爲應該到詔蘭屋中與之理論一番,當然,詔蘭學識好,在“論”上秦青恐怕不佔優,但就一個“理”來說,秦青覺得此事的理完全是由自己佔着。當然她也想過,萬一詔蘭不和她講理,她打不打的過詔蘭的問題。不過這個問題還沒周全地想出個所以然來,秦青已風風火火地衝到了詔蘭門外。
“秦姑娘連門都不敲就闖進來,似乎不是來向我致歉的。”詔蘭坐在桌邊正不緊不慢地飲着一碗薑湯。
秦青冷笑:“現在就我們兩個,再演便沒意思了。”
詔蘭頓了頓,揚起臉慢悠悠道:“好吧,就算是我故意栽贓你的,你又能如何?”
秦青沒有想到詔蘭連辯解都沒有就直接承認了,秦青氣急反笑:“仙使倒是爽快,這麼看來仙使是故意與我過不去的了?”
“那又怎樣?”詔蘭的臉上充滿挑釁,全無平日裡溫婉如水的模樣。
只感覺到一陣風,詔蘭鬢邊的一縷發便飄落下來,再看時,秦青已將短劍收入袖中。
詔蘭大驚,站起身來指着秦青:“你竟敢……”,說着指尖已騰起天火,秦青還未及閃開,詔蘭突然自己收了法術,冷笑道:“你一個下等小仙,還不值得我動手。”
秦青也不示弱,道:“你不動手可別指望我也會手下留情,這次是幾根頭髮,下次可不定是什麼。”
詔蘭臉色變了變,很快又回覆如常,她輕輕甩了下袖子,眼神回到桌上的薑湯,輕笑道:“我不和你口舌之爭,世子殿下不喜歡那樣,太粗魯太沒有教養。你走吧,我不和你計較,殿下囑我早些休息,他說他明日裡還要來看我。”說着詔蘭的臉上騰起一朵紅雲,“說起來,殿下還真是體貼。”
秦青聽見詔蘭提起雲兮登時有些發呆,結巴道:“你這樣欺騙小白好麼?也不怕我告訴他你栽贓嫁禍?”
詔蘭看着她彷彿在看件稀奇的事物:“殿下他自己看見你推搡我下去的,難不成你說不是就不是?更何況我是仙使,所有人都知道仙使是不會說謊的。”
秦青湊近她的面前,一雙眼怒意陡升,詔蘭驚覺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襲來,竟沒來由地心中膽怯了一瞬,猶豫膽怯氣便短了一截:“你、你還想做什麼?你就不怕我會告訴殿下你的作爲?”
秦青哈哈一樂:“我爲什麼要怕?我又不是你們這些整日裡要討好小白的女子。”
詔蘭嗤道:“也是,反正殿下也不會喜歡你,你自然不用花功夫去討好他。”
秦青的心上莫名被撞擊了一下,有點隱隱的疼。
雲兮剛剛繞過池塘,迎面便撞見了白澤,白澤緊張兮兮地湊上去:“你和青妹吵架了?”
雲兮:“啊?”
白澤一臉擔憂:“虧你和那丫頭認識那麼久,都不知道她不開心嗎?”
雲兮皺了皺眉:“青兒怎麼了?”
白澤伸出手指蘸了點口水往頰上一點:“我剛纔看見她的時候正在哭鼻子呢,我喊了她半天都不肯理我……喂!我還沒說完呢……”
雲兮推開秦青的房門,門內空空如也,秦青並不在房裡。桌上攤着雲兮收到的那些情詩,旁邊還有一張秦青沒有臨摹完的詩,雖是臨摹,卻也有些詞句改了改,雲兮細細讀來竟覺得別有趣味,他想了想,將詩疊起收好,妥帖地納入袖中。
牀邊的包袱沒有繫好,有一截藍色的東西露在外邊,雲兮走到近旁將它輕輕抽出,是一條水藍色點綴着細碎白色的髮帶。雲兮握着髮帶楞了半晌,想了又想後終於展顏笑起來,整間屋內的燭火都彷彿溫暖了一瞬。
秦青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詔蘭房中離開的,只覺得明明是一鼓作氣興師問罪去的,卻怎麼在聽到雲兮的名字後,就泄了大半的氣,以至於如今惆悵萬分地在院中晃盪。逛了半晌後秦青覺得有點累,又不想回房,索性尋了棵枝繁葉茂的樹打算掛一晚上,掛着掛着便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秦青卻發現自己睡在房中帳裡,她茫然地回憶了一下昨晚的情景,覺得自己一定是夢遊了,並且爲夢遊也能有這麼明確且準確的目的地而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欽佩。可惜這種欽佩沒能持續太久,因爲她看見了出現在她牀頭,帶着盈盈笑意的雲兮。
“你怎麼在我房裡?”秦青覺得自己的舌頭有點打結。
“不然呢?”雲兮似乎忍着笑,“若不是我抱你回來,難道你認爲自己是夢遊回來的?”
秦青噎住。她起身倒杯水打算給自己壓壓驚,一擡頭竟見到雲兮束起的發上挽着自己買的髮帶,禁不住嗆咳不止。雲兮過來一邊給她拍着背順氣,一邊問到:“怎麼樣?我的髮帶好看吧?”
秦青繼續咳。
“青兒的眼光不錯,什麼時候買的?我竟不知。”
“那個,咳咳!仙使不是給了你一條髮帶嗎?比我這條做工好多了。”
“是嗎?”雲兮似乎想象了一下,“沒覺得,那條已經被我還掉了。”
“咳咳……”
晨曦之中,院中的石桌邊,雲兮正從懷裡掏出一張臨字,攤開,抹平,煞有其事地指指點點,秦青紅着一張臉在旁邊似懂非懂地聽着。
“這個詞用的不對,你看原來這樣寫就表現出怯怯不敢言說的感覺,你這樣一改過於直接了。還有這裡,改了後意思變反了。諾,這裡也是……”雲兮的笑意深達眼底,如暖陽,如春風拂面。
“殿下——”身後突然響起詔蘭的聲音,詔蘭向雲兮手中的臨字看了一眼,“原來殿下其實是懂這些詞句的,只是——”
“只是看不懂仙使拿來的那些詞句罷了。”雲兮站起身來,淡淡接道,面容無波,似乎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詔蘭面上失了血色,嘴脣顫動着終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只略略施了個禮便離去了。遠遠看着這一切的白澤和錦繡捧着肚子笑了半天,錦繡跑過來推了秦青一把:“聽我的沒錯吧?咦?那粉衣服怎地沒穿出來?”
雲兮恍然:“原來是你的主意,我說呢……”轉頭又瞧瞧秦青,“我覺得青兒這樣就很好,以後少聽錦繡的。”
青兒聽話地“唔”了一聲,雲兮滿意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一旁的錦繡瞠目結舌:“這……這是說我的壞話嗎?當着我的面?”白澤忙上前攬住她:“大清早的,不氣不氣,咱吃早飯。”
院門外啃着大餅慢慢踱進來的文昊突然站住:“啊?聽你們說我這裡的早飯難吃,今天就沒做你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