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渾不在意:“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個會憐香惜玉的,就不要勉強自己了。”話音未落,迎面一掌擊中秦青側臉,她痛得齜牙咧嘴,口中道,“下次能不能不要打臉?”
詔蘭氣急:“你倒是會得寸進尺,你試試看我們會不會對你客氣。”
秦青對詔蘭道:“你湊過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詔蘭不疑有他,將臉湊到秦青面前,秦青張嘴一口老血噴了詔蘭滿臉,看着詔蘭錯愕的模樣,秦青大笑起來:“這麼多年,真是沒有長進。”
詔蘭憤憤,剛要發作卻被七夜拉住:“她骨頭硬的很,我明日帶了東西來,管她受不住痛。”七夜回身吩咐府兵,“今日起由你看着她,不得懈怠。”
秦青嗤道:“你們幾個都是太師安插在府裡的人吧,真是用心良苦,不過可惜,你們也終將無功而返。”
接下來的一日,七夜和詔蘭又來了幾次,七夜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刑具,將秦青折磨得暈死過幾次。稍稍清醒點的時候秦青就閉着眼咬着牙想,一定要撐到雲兮歸來。只要雲兮歸來,只要雲兮來看她,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夜裡,門栓有一聲響動,一個糾結的愁雲密佈的腦袋探進來:“黎姑你還好不?”
秦青掙扎着坐起身來,抹去矇住雙眼上的血痕向門口看去,是餘安。
餘安只看了秦青一眼就掉下淚來:“他們怎麼把你打成這樣?”
秦青見到餘安後有一絲欣喜,也生出一些疑惑:“他們怎麼會讓你來看我?”
餘安一聽此話,眼淚落得更加厲害:“黎姑,他們對你動了殺心,可能明日就要對你動手,所以準我今日做些你喜歡吃的拿過來……”
“是麼?”秦青打開食盒看了一眼,有蝦仁蒸蛋,烤雞腿,肉末茄子,蓴菜羹湯。她笑起來,“還是你瞭解我,真的都是我喜歡吃的。”嚐了一口,又道,“廚藝有精進,這府裡就數你和將軍對我最好,對了,詔蘭說將軍回來了,我不信,他回來是不會對我置之不理的。”
餘安默了一默,良久糾結地道了句:“將軍他,確實已經回來了……”
秦青吃了半口的蒸蛋,愣在了那裡:“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麼?”
餘安似有不忍,遲疑了下仍是點了點頭:“將軍都知道,他委託表小姐對你審問,還說……還說無論認不認罪,證據在那裡由不得你狡辯。”
秦青呆呆地放下碗筷,雲兮他,終究不信自己。她忍到現在不過是等着他回來,她那般信任他,可是他卻沒有信過她。
原來詔蘭沒有瞎說,以他的能力,他一定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黎姑,那姬的內線斷了,他正好可以利用她去聯絡,她在他的計劃之中,可以隨心起用隨心放棄。
如今,他是要放棄她了,原來在他心裡,她不過是個曾經有點利用價值的奸細而已。
餘安看見秦青傷心,更加不忍,他湊近道:“黎姑,能逃就趕緊逃吧,不能等到明日了。”他緊張地看了看門外,袖中的手遞出一枚瓷片,“我能幫到的就只有這麼多了,黎姑……對不住。”
秦青接過瓷片,感激地看了一眼餘安,道:“還是你好,謝謝你。”
餘安將門掩上,心情沉重地走了開去,在園中拐角處他被詔蘭攔下:“你有沒有按照我教你的話去說?”她問。
“說……說了。”餘安戰戰兢兢,“那你們可以放了我的家人了嗎?”
詔蘭笑起來:“你乖乖聽話自然什麼都會好的。”她滿意地看着餘安,“去吧,這件事你必須爛在肚子裡,等到將軍回來後,千萬不可讓他知道。”
見餘安退下後,詔蘭心情愉悅地回了房,她點起燈燭,駭然發現房中坐着一個人——七夜。
“你爲何讓餘安這樣做?有什麼必要呢?”七夜不滿道,“你爲什麼總是自作主張?”
詔蘭灌了自己一杯冷茶,恨恨道:“我就是不喜歡她,她難過失望我便開心,再說她撐到現在也是因爲相信表哥,如今一番打擊說不定她便不願守着秘密了,你問起話來也方便些。”
七夜冷冷地:“但願!不過若是下次再讓我知道你自作主張,就算我不計較,太師也一定不會放過你。”
詔蘭渾身禁不住抖了抖,葉太師的手段她不是不知道,當下便覺得寒意頓起,再無別的話。
秦青自知一切無望,留下來也只是坐以待斃。她試了試瓷片還算鋒利,便勤懇地開始割腕上的繩索,足足割了兩柱香的時間才把手上的束縛解開,秦青快速鬆開腳腕上的繩索,輕輕移步到門口。
門外的府兵只有一個,正是七夜帶來的一個,此時已是深夜,府兵正偷閒打着盹。房門從外鎖上,秦青無法打開,她思忖片刻,回身推倒了屋內一張凳子,發出“哐當”一聲響來。
府兵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驟然清醒,忙不迭地朝屋內一看,正見到秦青倒伏在地。府兵慌張之下打開房門,幾步衝到秦青身邊,就在他俯身查探的當口秦青翻身而起,一個手刀將府兵悄聲無息地放倒在地,又行雲流水般迅即離開了囚禁自己的小屋。
離開將軍府前,秦青還需回屋拿上自己的仙劍,路過雲兮書房時她擡頭看了一眼,書房內亮着燭火,有影影綽綽的身影在屋內踱步。秦青定定地看了片刻,有幾隻螢火蟲落在秦青發上,彷彿眷念,久久不去。
進屋拿好了仙劍,又瞅見藏好的那本假兵書,秦青猶豫了下,終是將兵書放入懷中。即便雲兮並不信她,但是她應允過雲兮的事,她仍會一一做到。
夜更深重一層,沒有月光,天空黑如濃墨。秦青帶着一身傷痛,從園中一處高牆逃了出去。不知是因爲傷口太疼,還是心裡太痛,臉上不斷有淚蜿蜒流下,秦青不停歇地跑,不停歇地哭泣。這麼多年來,她無數次遇到險境,受過無數次傷,哪怕是天雷火炙,哪怕是被天梯靈氣所傷,她都沒有哭過,眼也不眨一下地撐過去,可是這一次,她卻撐着撐着便覺得撐不下去,終於不可抑制地傷心痛哭。然而即便這麼難過,她也是無從怨責的,她之於這一世的雲兮的,不過是個陌生之人,是她心裡有了逾越的念頭,怨不得旁人。
那姬看見半夜出現在自己屋內的秦青,不由嚇了一跳。她匆匆將栽倒牀前的秦青扶起,問道:“怎麼會這樣?”
秦青緩過一口氣來:“被發現了,好不容易逃出來,不過我拿到了真的兵書。”她從懷中取出兵書交到那姬手中,“他們應該很着急,正在到處找我,我得先走了。”
不等那姬反應,秦青已跨出門去。那姬的侍女走上前來:“被打成那樣,她跑出來也不容易。”
離開翠雲閣後的秦青有短暫的猶豫,在這幽幽深夜,她不知要去哪裡,她來到這裡,是爲了找到雲兮,爲了護他周全。可是,如今他不要她,她又該何去何從。
沿着街邊漫無目的地走,街角那間柴火餛飩鋪居然還未打烊。一碗熱氣騰騰的清湯餛飩端上來,味道還是那個味道,可是身邊的那個人卻不在。秦青悶頭吃着,眼中再次蒙上了一層霧氣。
“姑娘,可是遇上什麼難過的事情了?”老者一邊熟練包着餛飩,一邊關切道。
秦青抽了抽鼻子:“其實也沒什麼,是我誤會了別人,表錯了情而已。”
老者輕嘆一聲:“姑娘原是爲了一個情字啊。人生三百六,青絲換白頭,凡事不可太過執着,以後若是遇事想不通了,到我這裡吃碗柴火餛飩,再回去睡一覺,第二天就好啦!”他頓了頓又道,“不瞞你說,靈的很哪,就連雲將軍不開心的時候也喜歡來我這兒坐坐。”
秦青手中的勺停了下來:“雲將軍常常會來這裡麼?”
老者點頭:“是啊,多半是他一人來,要麼就是和秦公子一起來,哦對了,有一次他帶了一個戴面紗的姑娘來過,不過自那以後便沒再來了。”
秦青埋頭將剩下的兩隻餛飩悉數撥進口中,把湯也喝個乾淨,臉上露出淺淺笑容:“您說的對,凡事不可太過執着,吃飽喝足再睡一覺,等到太陽從東邊升起,一切都不算太壞是不是?”
老者從秦青手中接過銅板,笑呵呵道:“姑娘能想開就好,以後想吃餛飩了再來。”
秦青看了看墨色天空:“我要走了,也許還會回來,也許再不回來……”
將軍府雲兮的書房被打開,府內總管沉着臉出現在門口:“七夜,爲什麼你會在將軍書房?你在翻什麼?我只是讓你幫助詔蘭小姐審問黎姑,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七夜神色冷淡:“黎姑交代她在將軍書房偷了一本兵書,我過來看看是不是這麼回事。”
總管將書房門大開,做了個“請”的手勢:“無論審到什麼都必須告知我,至於該怎麼做我自會安排。”他看着七夜緩步踱出門口,又補充道,“不要以爲你救了詔蘭小姐,就可以仗着自己有功爲所欲爲……”
總管的話未說完,七夜突然轉頭冷冷看了他一眼,眼中寒意徹骨,竟讓總管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