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咋還真來了?”王安貴見了夏湘,慢慢直起了腰,轉而跟大姑子說道:“姐啊,你咋也跟來了?”
大姑子笑道:“咋?我不能來?我來跟大小姐學學怎麼種地,等上秋兒有個好收成!”
這會兒,兩個莊稼漢並着三個莊上農婦經過,笑着請了夏湘安,轉而笑道:“小書他爹,今年你家的稻苗真好!哪兒買的稻種?”
王安貴嘿嘿一笑:“就青河裡買的,咱都一樣兒的稻種。”
“那俺們稻苗兒咋沒你的好?”
王安貴瞅了眼夏湘,夏湘微微一笑,並沒阻攔,王安貴便笑了:“大小姐見多識廣,把塊地養得極好,自然長出了好稻苗兒,我沾光兒弄來點兒,嘿嘿。”
那幾個佃戶瞠目結舌,轉而望向夏湘,忍不住脫口問道:“大小姐會種地?”
夏湘搖搖頭:“不會,正跟乳孃學呢。但是……我有些小竅門兒,能讓土壤變肥沃,讓水質變好些。”
幾個佃戶本是不信的,可看了眼王安貴手上綠油油的稻苗兒,又有些動搖。
大姑子一撇嘴:“去去去,忙你們的去,甭在這兒呆着。”若大小姐真有什麼妙法,最好別讓旁人聽了去。
夏湘自然知道大姑子的想法,卻不以爲然,笑道:“別走了,都來聽聽,若覺着可信,就依我的法子試試,若覺着不可信。不信也罷。”
聽夏湘這樣說,幾個佃戶少不得客氣幾句:“大小姐說可信,那就一定可信。大小姐見多識廣,不像咱們,就知道悶頭兒揚鎬頭。”
話雖這樣說,夏湘卻也清楚,讓他們相信自己會種地,並不那麼容易。
原本,夏湘想要下到田裡去幫着插秧的。如今身邊跟了幾個佃戶,便不好下水了。另外走的匆忙,也忘了換鞋。這會兒,只好站在田埂上給大姑子和幾個佃戶科普如何肥地、如何蓄水排水、如何墊高地勢、如何授粉等等。
大夥兒聽的摸不着頭腦,半信半疑。卻也記在了心裡。管它好不好用呢,反正莊上的地已經這樣了,死馬當活馬醫,能鼓搗成了最好,若這些法子不管用,也沒什麼損傷。
只是,這漚肥的事兒,得快些着手了。
夏湘又問了問上游孫家村築壩攔水的事,大姑子臉酸。一提這事兒就氣不打一處來:“孫家村?孫家村就沒一個好心眼子!一個個的專趕着旱天攔水,去年雨水多就不見他們做這缺德事兒,年年兒用水的時候她們就出那壞道道兒。打青河的主意!”
看大姑子義憤填膺的模樣,想來兩村爭執已久,且大姑子大約是王家村重要的戰鬥力組成。
夏湘琢磨日後養蚌的時候,若趕上大旱,上游攔了水,把自家一個個寶貝的珍珠蚌都曬乾巴了可不好。這事兒不解決妥當。夏湘安不下心來養蚌。
更何況,上游村跟下游村因着爭水。矛盾由來已久。爲了莊上有個好收成,這青河水的問題也亟待解決,誰知道今年夏天是不是大旱呢。
這事兒得找兩個人:里長或夏府在莊上的老管事。
申正時分,地裡活兒便幹完了。孫氏扶着許氏走到田埂上:“真是……爲了自家這點兒地,讓姐姐受累了。”
許氏搖搖頭,輕輕拭去額上的汗珠兒,溫柔笑道:“咱都一個院兒的,說這些就見外了。”
夏湘望向許氏,發現許氏柔柔弱弱長得面白如雪,舉止嫺靜溫婉,一點兒不像莊上農婦,倒像個閨閣千金。
總之,許氏長得很美麗,便是粗布麻衣,也遮不去眼角眉梢那一段風/流姿態。
不知戴言的父親長成什麼樣子,想必也是個美男子,不然,怎會得了許氏的芳心,又怎會生出戴言那樣俊美的兒子?只是可惜了,聽說戴言的父親早早便過世。想想許氏和戴言孤兒寡母,也挺可憐的。
夏湘一路胡思亂想,跟着王安貴、許氏一行人回了宅院。
吃過晚飯,夏湘帶着幾樣小吃和點心去了莊上老管事的家裡。按理說,上游村和下游村爭水,若老管事和里長說說,上游村總不敢這麼放肆。想來,如今這狀況也因爲管事和里長不作爲。
里長對這種事大多放任,可管事總該管管罷。所以,夏湘舍了里長,打算儘快攻略老管事。
從乳孃口中得知,老管事原是上游孫家村的人,難怪暗中偏袒呢。老管事叫孫成武,剛過七旬,已經不太管事了,莊上賬目大多交到他兒子孫越的手上。
上游村和下游村離得並不遠,夏湘帶着採蓮和乳孃徒步走了不一會兒便到了老管事的宅院。
甫到院門口,夏湘有些驚訝。
這老管事的院子不比自己的差啊,要說自己那院子,原是祖母在世時避暑的住處,沒想到,這老管事竟在莊上置辦了這樣好的住處,想來,兜裡的銀子少不了。
夏湘瞧了瞧食盒裡的小吃和點心,撇了撇嘴,看來,人家不一定看得上看不上自己這點兒東西呢。待會兒得好好看看這老管事的態度纔是。
乳孃叩門,不多時就聽到有人喊:“來了來了。”
大門被拉開,夏湘瞧見一個僕婦打扮的四旬婦人,站在門口笑道:“呦,這不是安貴媳婦兒嘛。”
乳孃將手裡的食盒遞過去,笑道:“大小姐來莊上也有些日子裡,今兒得了閒,來看望看望老管事。”
那僕婦一聽,連忙朝乳孃身後望去,看到小小的夏湘帶着採蓮正微笑站在後頭,哎呦一聲就給夏湘請安:“奴婢該死,沒瞧見大小姐,奴婢給大小姐請安。”
夏湘笑的溫和:“不必多禮。”
那僕婦偷偷打量夏湘一番,低眉順眼地說道:“奴婢去通稟一聲。”又望向乳孃孫氏:“帶大小姐去正房花廳罷。”
說完,那僕婦便轉身去稟報主子去了。
夏湘忍不住冷笑一聲:“好大的架子!”誰知道他家花廳在哪兒?就把個大小姐扔在門口吹冷風?
乳孃和採蓮也皺了眉頭,採蓮問:“小姐,咱是在這等着,還是……”
“等!就在這等!”夏湘蹙着眉頭想主意。
等了有一會兒,一個身穿寶藍色團花直裰的七旬老人晃晃悠悠從屋裡走了出來,扶着他的是一個三旬婦人,和一箇中年男子。打頭兒是剛來應門的僕婦。
乳孃低頭跟夏湘耳語:“老管事和他兒子兒媳。”
夏湘飛快地點了點頭,換上一張溫和笑臉,向前快走了幾步,徑直走到老管事跟前,奶聲奶氣地說道:“孫伯,您怎麼親自來迎了?快進屋,快進屋歇着!”
老管事心中腹誹:我不親自來迎,你這小妮子不進院兒啊!
然臉上卻笑的謙卑,語氣也透着惶恐:“可折煞老奴了,大小姐親自上門,老奴可不敢託大。”
不敢託大?夏湘心中冷哼,住着高門大院兒,家裡還僱了僕婦,可莊上的事卻半點兒不作爲。大小姐親自上門,您這麼半天才出來,看着臉色紅潤氣色很好,走起路來卻晃晃悠悠,任誰瞧了都知道在裝模作樣。您還不敢託大,那誰纔是託大?
“您上了年紀,我來看您是正理兒。”夏湘客客氣氣笑着。
老管事的兒媳馮氏接茬兒笑道:“大小姐真是客氣,來便來了,還帶了東西。”說着,掩脣笑了起來,說的是夏湘帶來的食盒,那食盒僕婦已經送到屋裡去了。
老管事眉頭一皺,狠狠剜了兒媳一眼。
孫越曉得自己媳婦兒說了過頭話,連忙笑着打岔:“看,大小姐是貴客,可別站在院子裡吹風,快進屋兒罷。”
“對對對,”馮氏臉一紅,便把夏湘往屋兒裡讓:“咱們進屋聊。”
夏湘彎起嘴角,望着馮氏笑眯了眼:“下次來便不帶東西了,等您賞我些東西就是了,到時……還望您不要捨不得好東西。”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沒有主子給奴婢送禮的道理,更沒有奴婢賞主子的道理。
老管事驀地望向夏湘,目光中透着疑惑、驚訝和一絲狠厲。然而,萬萬沒想到,他這一眼,竟剛好撞上夏湘意味深長的目光。
一老一小這樣遙相對望,夏湘微微笑着,眼中透着一絲從容,一絲瞭然於胸的自信,硬生生將老管事的狠厲壓了下去。
孫越瞪了馮氏一眼,想再打個岔過去,卻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話兒來。
正此時,老管事十歲的孫子從房裡跑了出來,遠遠喊了聲:“祖父!”算是幫了老管事一家的大忙。
老管事尷尬地笑了笑,夏湘便抿着嘴,望向跑過來的男孩兒。
“祖父,祖父……那食盒裡的東西哪兒來的?真是好吃,我還要!”這小子一邊兒說一邊兒吧嗒嘴,嘴角還掛着油水兒,臉上一副吃不夠的樣子。
只是,他這話一出口,老管事一家,包括那僕婦在內,心裡都“咯噔”一聲。
這小子,把大小姐帶來的東西給吃了?!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又把話頭兒給扯了回去!
夏湘呵呵笑出了聲:“還要?沒有嘍,下回換成你娘賞我了,呵呵……”
這下氣氛更尷尬了。
馮氏一聽,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掉!本以爲這妮子才*歲,不必把她當回事兒,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