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要上課來不及了,改日挑個好天氣,咱們上山罷。看看風景也是好的,我整日窩在京都裡,無趣的很,”沒等夏湘開口,李毅便羞澀一笑,言不由衷地說道:“周先生許久沒去茶樓說書了,我和木頭都有些想念他,故而今日跟着一道來了,希望沒有打擾到湘兒妹妹。”
這小世子將將十歲就學會泡妞兒了?夏湘驚訝地望向周玉年,心想,是不是這貨把小世子帶壞了?
“這是哪裡話?說什麼打擾?你半年也就來這麼一次,算不得打擾。”夏湘呵呵一笑,不冷不熱。
李毅臉色越發紅了。
夏湘才搬來幾日,怎麼就知道自己半年纔來一次?難道這半年裡,自己就不能多來幾次?半年一次不算打擾,那兩次呢?
李毅的臉上頓時蒙了一層失落。
夏湘有些不忍,總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可是,若當真從了這小男孩兒……夏湘覺得自己更加殘忍。
她撇下李毅,朝周玉年走去。
葡萄架下有一張書案,並着個小矮几。周玉年坐在書案前教書,夏湘便坐在下首的小矮几旁打瞌睡。
李毅想了想,也跟了過去。木頭對讀書寫字沒什麼興趣,在院門口一處石墩上坐下,呆呆望着遠處成片的青青禾苗,不知在想什麼。
不一會兒,乳孃便將筆墨紙硯都拿了來,順便帶了張席子並着一個軟墊。
“世子爺您坐。”乳孃爲李毅鋪好了席子和軟墊,便袖手站在一旁了。
李毅收斂了紈絝子的做派,恭恭敬敬對乳孃說道:“勞煩您了。”言罷,挨着夏湘,端端正正坐了下來。
乳孃盯着眼前的小白臉兒世子是越看越歡喜,心裡想着,若真能結成這門親事,那真是美事一樁。
不說寧王府是何等尊貴,便說這世子爺,小小年紀生的粉雕玉琢,性子溫潤隨和,據說讀書習武樣樣不落,長大了定然錯不了。再者,瞧着世子爺對大小姐這情意,定然做不得假,一個十歲的孩子懂什麼?莫不是真的打心眼兒裡喜歡,怎會追到莊上來?
白晃晃的日光打在葡萄架上,被生生撕成無數細小碎片,從葉片間的縫隙散落下來。夏湘在光點中打着瞌睡,李毅怔怔地望着夏湘。
周玉年實在看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了兩聲。
夏湘驀地擡起頭,囫圇問了句:“該蹲馬步了?”
李毅忍不住地笑,越發覺着夏湘有趣了。周玉年卻恰恰相反,越發覺着夏湘可惡了。
“您睡醒了?”周玉年將書擱在書案上,雲淡風輕地問道:“大小姐,您是不是不耐煩學這些個詩經子集,對女誡女訓之類的感興趣了?”
夏湘立馬坐直了身子,精神抖擻地應道:“先生怎麼這樣說呢?湘兒何時不耐煩了?”
詩經子集確實無趣,可比起女誡女訓女則,詩經子集可有趣多了。她想了想,覺着應該賄賂賄賂周玉年。
“先生,湘兒給您備了份禮物,所以方纔有些心不在焉,您可千萬別惱我。”夏湘從袖子裡掏出那個扭曲醜陋的梅花絡子,死死捏在手心裡。
周玉年卻完全想到了別的地方去:“禮物?大小姐終於親自下廚了?”
夏湘一愣,旋即笑道:“湘兒會的事情多着呢,幹嘛非得下廚呢?我給先生打了個梅花絡子,算是全了學生多日來對先生的感念。”
竟不是吃的!什麼梅花絡子,男子用什麼梅花絡子?周玉年不由皺起了眉頭,可想想身上帶着塊兒玉,有個絡子襯着也不錯。
“什麼樣兒的絡子?襯着我那玉……”
周玉年還未說完,夏湘便獻寶似的將絡子拎在了手上。於是,周玉年下面的話頓時轉了風向:“……似乎不大合適。”
“哪裡不合適了,湘兒選得暗紅色混着黑絲線,男子也用得。”夏湘將絡子晃了晃,險些晃瞎了周玉年的眼。
這小妮子做得一手好菜,可針黹女紅打絡子這些事,還真是不敢恭維。
“這大紅色……與我這白玉犯了色。”周玉年望着夏湘手裡皺巴成一團的醜陋絡子,心想,若收了這物件兒,也不好扔在匣子裡了事。若夏湘問起,總不是個事兒。
可若戴出去,也太醜了些。
他正爲難着,忽然看到李毅清涼的目光正專注地盯着夏湘手中的絡子,竟隱隱有種羨慕的意味。
這樣好的機會,周玉年斷不會錯過。
“世子爺,還是您收了罷,系在汗巾上做個裝飾。”見李毅動了心思,周玉年又望向夏湘:“大小姐的心意先生我心領了,可這紅白相沖不能絡在白玉上,豈不可惜了這絡子?今兒我便借花獻佛,將這絡子送了世子爺罷。”
汗巾?虧他想得出!便是個穿越來的,夏湘也曉得,汗巾是個貼身的物件兒。李毅的汗巾上若繫了自己打的絡子,那真就說不清了。若不是李毅在,夏湘真想啐上一口好好數落數落這孟浪的先生!
“非要系在白玉上?等天兒涼了系在披風上不成?”夏湘狠狠瞪了周玉年一眼,提也未提轉送李毅的事兒。
周玉年嘿嘿一笑:“先生那點兒月俸,穿不起像樣兒的披風,白白糟蹋了大小姐的絡子。”
難不成送你個絡子還得給你加月俸?
“先生不稀罕便罷了,湘兒自個兒留着用。”夏湘也不惱,低頭將絡子收到了袖筒裡。
周玉年朝李毅眨了眨眼,李毅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湘兒妹妹,若不嫌棄,便送給我罷,我家裡有塊玉……不是白的,配這絡子顏色剛剛好。”
夏湘忍不住腹誹,周玉年到底是自己的謀士還是自己的媒婆啊?他是不是月老轉世啊?還是說……李毅給他買好吃的了?
“這絡子……”
夏湘正要婉言拒絕,可話說一半,門外便傳來一聲笑:“這樣醜的東西,怎能委屈世子爺?還是送我合適些。”
夏湘坐在葡萄架下,扭過頭望向院門外,看到一身黑衣的戴言站在門外,而木頭,正攔在他身前,做出一副忠心衛主的模樣。
“放他進來!”夏湘挺直了腰板兒,無所畏懼。
木頭在門口,先生在身旁,有什麼可怕的?他這般找上門兒來,不擎等着被自己罵的狗血淋頭嗎?
自己不願欺負小孩子,並不代表願意被小孩子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