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寂靜、無人煙的破敗小巷子裡, 堆放着人們不要的雜七雜八的廢舊物品,還有一棟搖搖欲墜的小木樓,柱子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被蟲子蛀得離倒塌似乎不遠了, 門窗斜斜的耷拉着, 房樑上大片灰濛濛的蜘蛛網。木樓裡掛着殘破的灰白色幔帳, 地上厚厚的一層灰, 散亂的堆着竹筐子、腐朽的木板和枯黃的雜草。
這樣的小木樓就算是無家可歸的乞丐都不會來,萬一一個不小心木樓塌了,估計就要橫着出去了。
木樓的一個小角落裡, 一塊地板突然動了動,接着從地下被掀開, 一個男人狼狽地從地下通道里鑽出來, 連連咳嗽, 手在口鼻處扇動着趕走討厭的灰塵。
突然,他停止咳嗽, 警惕的望向四周,然後手腳並用爬起來小心翼翼的走到門口向外面張望了一圈。
外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喧鬧聲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閔君德長吁一口氣,癱坐在地上,有袖子擦擦沾滿了污垢的臉。
他原先都計劃好了, 若是單弘失敗了, 就讓人帶着遺書殺了刺史大人, 把一切罪過都栽贓到範啓身上, 讓姓範的去當替死鬼, 然後等事情平息下來後他捲了鋪蓋到別處找生計去。
可是偏偏不巧,皇上竟然在今天就突然出現在淮思樓裡, 使得他不得不趕忙提前進行,親自上場幹這等殺人的買賣。當他看到天空中出現煙花訊號後,知道單弘失敗了,他氣得一掌拍散了小茶几,同時也清楚的知道範啓踏上了黃泉之路。
但姓範的是白死了。
現在可好了,不僅人沒殺成,反而引禍上身,被一羣侍衛團團圍住,困在了淮思樓裡,幸好他當初買下這處地產時,悄悄的挖了幾條密道以防萬一才躲過了追捕。
但是地道再長也長不到城外去,小木樓也不能肯定真的沒人會來,他現在還被困在長燕郡內,多逗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險!
“他奶奶的,害死老子了。”閔君德咒罵道,不甘的捶着腐朽的地板。
一步錯,步步錯,他無路可退了,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怎麼混出應該已經守備森嚴的長燕郡逃命去。只要出了長燕郡,一路向北很快就能到達北齊的邊境,到時候端國這邊縱有再大的本領也抓不到他了。
“嘖嘖,是誰吵了我的好夢?”安靜的木樓裡響起說話聲,閔君德心裡一驚,暗自握緊了袖子裡的匕首,緊張的觀察灰暗的木樓。
一陣窸窣聲,一個人從閔君德對面的稻草堆裡爬出來,年紀大約三十不到,穿着灰色的棉襖,衣襟上髒兮兮的,頭髮散亂的束着,夾雜着幾根稻草,相貌一般,只能稍微算得上端正,個頭不高,手腕很細,十根手指蠟黃細長,像雞爪子似的。
看這副打扮,閔君德稍稍放鬆下來,應該是無處可去的乞丐,聽口音該是外地來的。
乞丐從地上站起來,拍掉身上的雜草,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然後笑嘻嘻的看着閔君德,走過來。
閔君德被乞丐看的心裡發毛,渾身寒毛都要豎起來了,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了,他連滾帶爬的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這麼急着走做什麼?”乞丐一個箭步上前,攔住閔君德的去路,笑得陽光燦爛,毫無惡意。
閔君德皺起眉頭,伸手就去推乞丐:“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在下有要事還麻煩小兄弟讓個路。”他很着急所以手上力氣不小,可以一推之下瘦小的乞丐仍然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
“哎呀呀,萍水相逢算是緣分,做個朋友嘛。”乞丐擡手抓住閔君德的肩膀,像個認識了多年的老朋友。
閔君德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毫無血色,他預感到乞丐絕非善類!
他掙扎着想要擺脫開乞丐的手,但是對方的手越來越緊,尖利的手幾乎要連着骨血衣服一起洞穿了!
“小兄弟,你我素昧平生,還請讓個路。”閔君德忍住痛,客氣的向乞丐拱拱手。
乞丐嘻嘻哈哈的臉色在閔君德話音剛落的同時變得陰森可怕,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閔君德,他伸出猩紅的舌頭一舔乾裂的嘴脣,好似一隻看到肥美兔子的惡狼。
氣氛在詭異的變化着,遠處的喧鬧聲不知何時消失了,沒有一絲風,空氣彷彿凝固了。
閔君德嚥了口唾沫,想要說話,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顫抖着。
“嘻嘻,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很着急呀,”乞丐說,聲音很尖,隱隱的刺的人耳膜生疼,“我們坐下來聊聊吧,好久沒人願意和我說說話了。”
乞丐也不管閔君德是否願意,拽着他來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前,將他扔在臺階上。
“你到底想怎麼樣!”閔君德掙扎着坐直了身子,拼盡全力大叫道。
“和你聊聊天啊,別急着走嘛。”乞丐又恢復了笑眯眯的表情,站在閔君德身前,俯視着他。
閔君德滿臉怒容,叫道:“老子沒空搭理你這個瘋子,給老子讓開,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了!”他覺得自己十有八九是遇到了腦子有問題的傢伙。
乞丐歪着腦袋瞅着他,饒有興趣的問道:“怎麼個不客氣法呢?”
閔君德暴怒,跳起來揪住乞丐的衣領:“你他媽的沒事耍別人玩去,老子沒空陪你!”
乞丐的笑容僵住了,他握住閔君德的右手手腕,只聽輕微的“喀噠”一聲。閔君德驚恐的尖叫起來,整隻右手無力的耷拉着,疼痛感在眨眼間傳達到心臟,他差點就要昏過去!
“真是個無趣的人,本以爲可以多玩一會兒呢。”乞丐抓抓散亂的頭髮,又打了一個哈欠。
閔君德顧不得痛,慌忙地向門衝去。
乞丐一伸手拉住他的後領子,把人給拉回來,懶洋洋的問道:“你要去哪裡?我還沒說你可以走吧?”
閔君德心裡連連叫苦,誰料到會在偏僻的小木樓裡遇到這樣瘋癲奇怪的乞丐?!
“我看你不止是想聊聊這麼簡單吧?是想要錢才能放我走?好,我給你錢!”閔君德完好的左手伸進懷中掏出幾張銀票扔在乞丐臉上,“這些錢足夠你盤一個小店做生意過安穩日子,可以放我走了吧?”
乞丐不看銀票,任由它們飄落在地上,他向前跨出一步,正好一腳踩在銀票上。
“我要的不是銀票,而是……”乞丐眯起眼睛,笑得猙獰,“你的命,你的血。”
閔君德驚駭的連連倒退:“我與你無怨無仇,你,你……爲什麼要殺我?!”
“殺人不需要理由。”乞丐聳聳肩膀。
“你究竟是什麼人?”
乞丐搖搖頭:“你不需要知道……”乞丐的眼中寒光一閃,只見他的手臂快如閃電的劃過閔君德的胸口,後者根本就來不及躲閃!
鮮血噴涌而出,濺在灰黑色的地板上,綻放出紅色的花,乞丐興奮起來,他伸出舌頭舔着刀刃上的血跡,滿意的咂咂嘴巴,目光幽幽的望向閔君德。
倒在血泊中的人衣服前襟破裂,一道血紅的傷口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右側腰部,鮮血在不斷的涌出,濡溼了衣衫,帶走人的生命。
強烈到無法承受的疼痛讓閔君德處於半昏迷的狀態,他看到乞丐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動,他張了張口,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除了鮮血他的嘴巴里什麼都吐不出來。
乞丐蹲在閔君德不停抽搐的身體旁邊,俯下身舔舐着鮮血,鮮紅的液體將他的嘴脣染成了妖異的顏色,稱着他慘白的臉,越發的恐怖。
“真是美味啊……”乞丐愜意的說道,閉上眼睛細細的品味着。
許久都沒有嘗過新鮮血液的滋味,真是令人無比的嚮往和懷念,今天總算是有一隻獵物送上門,讓他好好的嘗一嚐了。
閔君德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漸漸的消散,眼前的光亮越來越模糊、遙遠,他好像墜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難道毫不容易擺脫了追捕,他最後卻要死在這個無名乞丐手中嗎?
這就叫報應吧,在做了無數的壞事後?
太不甘心了……
在意識徹底消散前,他斷斷續續的聽見乞丐在喃喃自語:“呀,這麼就要死了啊……實在太可惜了,人死了就不好吃了,唉——你之前問過我是誰對吧?趁你還沒死,我就好心告訴你,讓你死的瞑目。
“我叫……”
就在乞丐要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閔君德的身體猛得一抽搐,意識徹底消失,一動不動的躺在血泊中。
“咦?”乞丐推了推冰冷的屍體,失望的嘟囔:“死了啊?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可惜可惜了。”
乞丐從閔君德身上扯下一塊布,草草的擦掉嘴巴上的血跡,猶如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哼着小曲向外面走去。
走出破舊的小木樓,乞丐仰望了一會兒天空,從懷裡掏出火摺子,眨巴眨巴眼睛回頭看看小木樓,臉上又出現了最開始的那種笑嘻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