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輕出了臥房,左右看看,拽住一個正好路過的家丁:“幫我弄碗醒酒湯過來,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家丁怯生生的看着臉色稍微有些可怕的二少爺,問:“少爺,您又沒醉要醒酒湯做什麼啊?還有,您嘴巴上破了,淌了好多血……”
“叫你去就去,那麼多廢話幹什麼。”慕輕板起臉來,“悄悄地去弄,然後去我房裡餵給賀謙之喝,不許告訴其他人知道嗎?否則本少爺叫你滾出塗家!”
“是,少爺。”家丁被慕輕這麼一嚇,撒腿就往廚房跑。
正要轉身走,驀地想起一件事情,慕輕又叫住家丁:“回來,回來。”
“少爺您還有何吩咐?”家丁一張苦瓜臉,畏畏縮縮地又走過來。
“我……我爹去哪裡了?”
“老爺下午和大少爺帶着聘禮去城東徐家提親了,在徐家吃過晚飯纔會回來。”
“提親?”慕輕低聲驚叫,轉頭望向自己的臥房門。
難怪今天賀謙之看上去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痛苦,甚至哭了,原來是他那個已經三十多歲還未婚娶的哥哥終於要向某家的小姐下聘禮了。
以前慕衍還在帝都的時候,年紀尚輕所以沒有和哪家的小姐定親。後來,慕衍被派到了邊疆,爹堅決不同意他娶一個外鄉的普通女子,親事就一直被耽擱下來。前兩年回到帝都後,又一直忙於公務,更沒有這個閒暇功夫。
如今眼看着慕衍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再不成親是不行的了,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斷袖,塗家的香火就全寄託在慕衍身上了。
慕輕緩緩地搖了搖頭。
賀謙之真是傻透了,爲什麼會指望着大哥和他一樣是個對女人不感興趣的人呢?
相處了這麼多年,其實他一點都不瞭解慕衍,只是心中虛妄的幻想着,僅此而已吧?
算了,從此他們一刀兩斷,從前的事情會全部淡出記憶,賀謙之會如何不是他所能管得了的。
“你快去吧。”慕輕對傻站在身邊的家丁揮了揮手,家丁一溜煙地跑掉了。
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帕子抹掉了嘴脣上的血跡,慕輕大步走出塗府,徑直向匯賢樓走去。其實他這時候哪兒都不想去,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待着,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往明熙那裡跑。
想想看,或許只有明熙能讓他現在心中的鬱結解開,徹徹底底地望掉以前的事情。
而且,肚子好餓,更想吃明熙做的飯菜了!
慕輕匆匆地往匯賢樓趕,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街市上掛起了燈籠,橘黃色的光芒照亮了街道。一些商販還沒有收攤子,叫賣聲絡繹不絕。路過一個小玉佩的攤子時,慕輕瞄見了幾樣不錯的東西便停下腳步,拿起這件看看又瞧瞧那個。
挑揀了半天,慕輕拿起一塊淺刻着竹子的玉佩,在火光的照耀下玉顯得玲瓏剔透,握在手心有一絲涼意。
“這位公子好眼光啊,竹子有平安之意,也代表節節高升,步步高昇啊!”小攤子的老闆笑呵呵的說道。
“我要了。”慕輕越看越喜歡,掏了錢付給老闆。正準備離開,他無意中瞟見一個有些熟悉的人影匆匆的從小攤販們身後的空隙走過,那人警惕的向四周張望一眼,繼續走在別人不容易注意到的陰影處。
藉着燈光,慕輕在那人查看周圍情況的時候,看清楚了他的臉——竟然是顓孫澈非!
“又出來微服私訪?”慕輕自言自語,好奇心趨勢他跟了上去。
依舊穿着紫色錦衣的顓孫澈非毫不知曉身後有人跟着他,快步轉到另一條街上,在一個賣佛珠的攤子上詳裝買東西,偷偷的打量一眼周圍後,閃進了一旁的酒樓裡。
慕輕從牆角處跳出來,擡頭看看酒樓的招牌。
所謂的微服私訪就是爲了到帝都最普通的一家酒樓吃飯?要說宮裡的御廚們山珍海味、地方特色、風味小吃、精細麪點、鹹菜蘿蔔哪一樣做不出來,偏偏非要冒着被太后教訓、刺客暗殺的危險跑出宮來?
不過換個角度想一想,宮裡氣氛實在壓抑,難得跑出來透透氣,像普通老百姓一般坐在酒樓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何嘗不覺得是件痛快的事情呢?
肚子裡傳來“咕咕”的叫聲,催促着他趕緊走,慕輕搖搖頭,轉身繼續向他的目的地前進。
反正皇帝沒拉上他一起出來就行,平時瞧着柳宣總是賊兮兮的盯着他的目光,他就知道太后一定是想通過這爲一直伺候在皇帝身邊的內侍大總管找他的把柄。
所以,除了在宮裡,堅決不要和皇上出現在其它地方!
到了匯賢樓,慕輕驚訝的發現明熙做了一桌子的菜,正坐在門檻上,望着潑了墨似的天空,與夜幕上點綴的星星一起眨巴着眼睛。
“你今天有客人?”慕輕驚詫,站在門口沒敢跨進去一步。
“你希望有別的客人點我?”明熙噘着嘴巴,不高興的問道。
慕輕一聽,激動的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明熙咧開嘴笑了:“自然是等你的了,笨!”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慕輕一邊說一邊拉明熙站起來。
“我以前說過的啊,我在你家有眼線。”明熙一臉乖巧溫柔的笑意,拉着慕輕的手在桌邊坐下。
“我怎麼覺得真的有眼線?”慕輕撓撓頭髮。
“什麼真的假的,我之前不是已經說了有眼線嗎?笨慕輕。”明熙掩嘴笑道。
“呃……”
“咦,你嘴巴上怎麼有血痂子?誰打你了嗎?”明熙注意到慕輕嘴脣上的傷口,關心的問道。
“這個……”慕輕避開少年的目光,“今天不小心磕桌子上給弄出血來了。”
他從未和明熙提起過和賀謙之之間的事情,他怕傷害到這個單純的少年。儘管兩人在一起也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但對於明熙來說,他就像生命一般重要。
慌忙地從懷裡掏出路上買的玉佩,慕輕把它塞進明熙手中:“送給你的,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慕輕,你每月的俸祿不多,還是省着點花吧!我這裡已經有不少你送的玉佩了。”明熙看着光潔的玉佩,哭笑不得。
“我又不需要積累些錢財的,爲什麼不花掉買明熙喜歡的東西呢?”
明熙眨眨眼睛,一本正經的說:“留着以後娶媳婦用啊?”
“咳”,慕輕一時間沒喘過氣咳嗽了幾聲,他愁眉苦臉的瞅着明熙,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冤屈:“明熙,我不娶媳婦的……”
“你哥哥不是今天去提親了嗎?應該很快輪到你了吧?怎麼的也要積累些錢財做聘禮吧?”明熙繼續強忍住笑,認認真真的問道。
“我爹不會指望我會成親的,我也不想。”慕輕說完,一把將明熙拉進懷中,緊緊地抱着他單薄的身體。
明熙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啦好啦,不逗你玩了。爲什麼你每次都上當呢?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亂花錢。”
“我聽你的,娘子。”慕輕學着戲裡唱道,將“娘子”二字拖得長長的。
“我是男的,怎麼可能是你娘子!”明熙紅了臉,嗔道。
“你就是我娘子。”慕輕死皮賴臉的叫道。
“不是!”
“就是!”
明熙從慕輕的懷中掙脫出來,用筷子夾起一塊糖醋排骨塞進他的嘴巴里。
“唔……”慕輕狠命的嚼着排骨,最後連肉帶骨頭的一起吞了下去,又想繼續說,被明熙搶了先:“你肚子不餓啊?快吃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香噴噴的排骨讓慕輕更加的感覺到飢腸轆轆,也不再開玩笑了,狼吞虎嚥起來。
“話說你怎麼知道我哥哥今天去提親了?”慕輕一驚,丟掉筷子,又拉起明熙的手,“不會是趙老闆又叫你出去幹活了吧?”
“不過是和廚子一道去買菜,沒關係的。快吃吧。”明熙說,擡手拿掉了慕輕臉上的飯粒。
慕輕垂下眼簾,重新拿起筷子,心裡卻不是滋味。
吃完飯,兩人坐在院子裡嘻嘻哈哈的聊了一會兒天后,慕輕的心情大好。不知不覺的就到了戌時,可惜明天要上早朝,慕輕不能在這裡留宿。
明熙送慕輕出了匯賢樓的大門,又叮囑了幾句。
慕輕向他揮揮手,向家走去,此時路上大部分的商販還在,行人也不少。想着時間不早了,爹肯定回家了,慕輕加快了腳步竄進一條小巷子裡抄近路回家。
走了沒幾步,慕輕聽到不遠處一陣陣驚恐的呼叫聲,他擡頭一看前面的幾幢建築失火了,火光沖天照亮了半邊天空,接着他感覺腳撞到了什麼東西,身體頓時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在地。
疼得慕輕齜牙咧嘴,他爬起來藉着火光和月光一看,嚇的當下失聲尖叫,連連後退。
地上躺着一個人,黑衣黑褲黑頭巾,身下是一灘暗紅色的液體,一把閃着寒光的長劍被扔在不遠處。
那人還活着,身體在不住地顫抖,嘴巴里放出細小的聲音,眼睛直直的瞪着,似乎快要瞪出眼眶了。
慕輕認出這身打扮——是顓孫澈非的影衛!
“快……快,快去救皇……皇上!”影衛突然吼道,然後身體抽搐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眼睛兀自的瞪着天空。
慕輕再次回頭望向失火的建築——正是顓孫澈非進的那家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