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輕懷疑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又出問題了,怎麼可能聽到堂堂一國之君竟要去匯賢樓?!
“皇上,您知道匯賢樓是什麼地方嗎?”慕輕小心翼翼的問道。
顓孫澈非跳進地道之中,笑道:“朕自然知道,帝都最有名的六家相公堂子之一嘛。”
猶如五雷轟頂,慕輕驚訝萬分,差點沒暈過去。
皇上要去匯賢樓做什麼?
那把金龍椅的主人再怎麼也不可能是個斷袖吧?
不過……聽說皇上後宮空虛,只有登基那年選秀進宮的一些女子外,皇后、妃嬪什麼的一個都沒有!
難道……
慕輕看着輕車熟路地從地道的一個角落裡拿起一盞燈的顓孫澈非。
不可能吧?
慕輕搖搖頭,跟着也下去了,又問道:“皇上……不知道您要去匯賢樓做什麼?您九五之尊萬萬去不得那種地方啊!”
“你一個官宦人家的子弟不是一樣去那裡嗎?”
慕輕一怔——皇上怎麼知道他常去匯賢樓的?冥冥之中他感覺顓孫澈非似乎很瞭解他,知道他落榜被趕出家門,知道他琴技一流,現在又知道他去匯賢樓。
難道顓孫澈非真的也是斷袖?以前去過匯賢樓,所以知道他的事情?所以後宮才那麼空虛的?
一切似乎說的通了。
慕輕默默的打量着顓孫澈非,延伸複雜而怪異。
顓孫澈非有些笨手笨腳地點燃了燈,橘黃色的火光照亮了前面的路。
“不要耽擱了,快走吧。”
慕輕收回思緒從顓孫澈非的手中接過燈籠,在前面帶路。沿着曲折的地道走了片刻功夫,兩人來到一堵石門前,顓孫澈非輕輕一敲右邊牆壁上的一處機關,石門自動打開,光亮透了進來。
地道另一端的出口位於西北角宮牆外的偏僻之地,以幾座丟棄的假山做爲掩護,四周是一片幾乎有半人多高的野草,遠處有一條河,御花園中明湖的水源便來自於此。
野草叢中一陣“窸窣”聲,接着從一旁的野草中鑽出一個人來,一身黑衣,頭髮也用黑色的頭巾抱着。來人看到顓孫澈非,立即單膝跪地:“屬下參見皇上。”
“朕要微服私訪。”顓孫澈非淡淡的說。
“是。”黑衣人吹了以個口哨,接着有“嘚嘚”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慕輕看到一個普通百姓打扮的中年男人駕着一輛馬車過來了,穩穩當當的停在幾人面前。
顓孫澈非二話不說,跳上車轅鑽進車廂,招呼慕輕也上來。
“去匯賢樓。”顓孫澈非對馬伕吩咐道。
“是,皇上。”
“皇上,剛纔那個人是?”慕輕好奇的問道。
“是朕的影衛,負責在暗中保護朕的安危,所以慕輕不用擔憂朕在宮外會遇到危險。”顓孫澈非解釋道。
“哦。”慕輕恍然大悟。
只要有這些人保護着顓孫澈非,他也不需要擔心什麼了吧?
“記得,在人前喊我孫公子。”顓孫澈非說着,拍拍慕輕的肩膀。
“微臣記住了。”慕輕做了一個揖。
顓孫澈非笑眯眯的掀開車簾,這時候他們已經從北邊的芳林門進入了帝都,快到晌午時分,街市上熱熱鬧鬧地,小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肉包子的香味半條街都能聞到。
“那個李家包子店的東西,慕輕你吃過嗎?”顓孫澈非問道。
慕輕搖搖頭:“沒有。”
他家在城南,匯賢樓在城西,以前他的生活就是這麼兩點一線,所以他幾乎很少會來北面,更不要說吃這香噴噴的李家包子。
“我吃過一次,”顓孫澈非從袖子裡摸出一把扇子,慢悠悠的扇着,“因爲太好吃了,所以一口氣吃了好幾個,結果回去後晚膳不想吃了,差點被我娘給追究下來,毫不容易才瞞過去的。”
聽到顓孫澈非又是喊他“慕輕”,又是自稱“我”什麼的,慕輕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必須快點回宮去,否則他真要瘋了——皇帝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可不應該這麼平易近人的啊!
不過一想到他的官職是“起居舍人”,慕輕瞬間感到渾身無力,天天都要待在皇帝身邊,現在只是開始而已,以後有他受的……
顓孫澈非自顧自的嘮叨着,全然沒發現慕輕怪異的狀態。
匯賢樓很快就到了,因爲是白天,門口沒有迎接客人的小廝,大廳裡也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些說笑聲從樓上的包間裡傳來。
老闆趙琪玉悠閒的坐在大廳正中的位子上,翹着二郎腿,一邊嗑瓜子一邊哼着時下流行的小曲兒,兩個小廝一左一右給他捶肩扇風。
聽到腳步聲,趙老闆擡起頭,見是塗尚書家的二公子又來了,連忙笑臉迎上來:“喲,這是那陣風把塗少爺大白天的就吹過來啦?咦,這位公子好面生,第一次來我們匯賢樓吧?我們這裡啊,什麼樣的小倌都有,保證公子您滿意。”
顓孫澈非笑得溫文爾雅:“聽塗公子說你這裡不錯,所以過來看看。”
慕輕瞟到一眼,看他撒個謊竟然都臉不紅的,而且他竟然是第一次來匯賢樓?
趙老闆本事多,有一個便是來過匯賢樓的客人,哪怕是隻見過一面,時隔幾年的再見他還能記得。
慕輕真想衝顓孫澈非大吼一句:你怎麼知道我那麼多事情!
但這種以下犯上的事情,他就算笨得無可救藥也不會做出來,這可是全家掉腦袋的事情,“伴君可是如伴虎”他又不是沒聽過,現在對你好,今後是什麼樣誰知道呢?
見顓孫澈非打扮不俗、氣宇不凡,趙琪玉就知道一定是一位比塗二少爺出手更闊綽的主兒,妖豔的臉上笑意更濃了:“容我給公子介紹介紹匯賢樓最紅的一位小倌吧。”
顓孫澈非搖了搖扇子,說:“不需要了,我只想見一見塗公子中意的那位。”
慕輕又瞟他一眼。
趙琪玉的臉上晃過失望的神色,笑容也僵硬了些:“好的,好的,兩位公子請隨我來吧。”說着,他坐了一個請的手勢,帶着兩人往後院走去。
匯賢樓是帝都六大相公堂子之一,院落設施自然是豪華無比,有四五處院子,每個院子大概有六間屋子,還帶着一座清雅的花園。越吃香的小倌住處越漂亮寬大,還配有兩個小廝貼身伺候着,而一般的小倌則被安排在普通的屋子裡住着,幾個人共用兩三個小廝。
幾個穿着花衣服、容貌或妖冶或清秀的小倌見老闆領着兩位公子,站在廊下小聲議論着,不時向他們拋來媚眼。
明熙的屋子是匯賢樓中最普通最小的,不過屋子收拾的乾乾淨淨,擺放着幾盆蘭花,後窗臨着花園的水池,倒也是別有一番情趣。
聽見腳步聲,明熙回頭一看是趙老闆領着慕輕來了,心生好奇,這個時候慕輕不是該在宮裡嗎?
“我叫人炒些小菜來。”趙琪玉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了。
“慕輕,你怎麼來了?”明熙起身迎上前去,挽住慕輕的胳膊,然後注意到跟在後面的顓孫澈非,“這位公子是?”
“呃……”慕輕看眼顓孫澈非,胡亂搪塞:“有點事所以先回來了,這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孫公子。”
“孫公子,你好。”明熙恭敬的向顓孫澈非行禮。
顓孫澈非注視着明熙,,眼神變幻複雜,雙手不由自住地握成了一個拳頭,一言不發。
在他眼中,一身白衣的少年雖然容貌不算出衆,但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彷彿渾濁泥濘中一塵不染、寧靜質樸的美玉。
不由地,某種感情在心中蔓延。
“孫公子,請坐。”明熙將凳子往外面挪了一些,然後倒了兩杯茶。
慕輕見顓孫澈非不坐,他也不敢坐,明熙好奇的望着兩個人。
慕輕扯了扯顓孫澈非的衣服,後者緩過神來,兩個人這才落座,兩個小廝端着幾樣酒菜走來,擺放在桌子上後就出去了。
明熙拿起酒壺卻沒有倒酒,說:“大白天的就不要喝酒了,耽誤正事可不好,以茶代酒吧!孫公子,可以嗎?”
顓孫澈非點點頭。
慕輕感覺有皇帝在,很是拘束,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明熙不知道對面坐的是當今聖上,見慕輕衣服的領口有些歪斜,從容自然的伸手整理了一下。
“咳。”正在喝茶的顓孫澈非一不小心嗆了一口,茶水全都潑出來,灑地滿衣襟的水珠。
“孫公子,你沒事吧。”慕輕從凳子上跳起來,緊張的要命。
明熙取來一條幹淨的帕子,正要幫顓孫澈非擦掉衣服上的水漬,被他一手擋開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明熙微微一愣,把帕子交給了顓孫澈非。
“慕輕,我沒事。”顓孫澈非嚮慕輕笑了笑。
慕輕舒了口氣,坐回到凳子上,肚子傳出“咕咕”的響聲。
“快吃吧。”明熙微笑,夾了一塊桂花鴨放到慕輕面前的盤子中,卻不想與另一雙筷子撞在了一起,他詫異的擡頭望去,看到顓孫澈非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慕輕感覺到氣氛產生了很微妙的變化,後背上又開始冒汗了,不知道如今狀況該怎麼辦的他只能低着腦袋裝傻。
明熙先收回筷子,歉意的向顓孫澈非點點頭。
午飯是在壓抑的氣氛中無聲的過去,慕輕吃得很飽,其實他壓根就沒自己動手夾多少菜,全是顓孫澈非沒完沒了地丟進他盤子裡的。皇上親自給他夾菜,他能不吃嗎?
明熙沉默的看着他們吃飯,一雙明眸中含着笑意,似乎是看透了什麼。
吃過午飯,顓孫澈非板張臉又盯着收拾盤子的明熙看了半天,然後丟下一句“我回去了,塗公子不用送”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慕輕趴在門框上,看着那個紫色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
先前出來的時候還挺高興的,怎麼轉眼間臉色大變,像誰欠了他銀子多少年沒還似的。
“他到底怎麼了?”慕輕自言自語。
明熙放下手中的盤子,走到他身邊,含笑道:“我看他倒像是在吃醋,莫不是喜歡你,慕輕?”
慕輕驚愕的瞪着眼睛,大叫:“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