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輕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他的房間裡。
伺候的丫鬟見少爺終於醒了,欣喜的奔出屋子去喊老爺和大少爺。
他擡手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腦袋,坐起身子。
手上的傷口已經癒合,細細長長的紅褐色傷疤猶如一條條小蟲子,慕輕抖抖袖子遮住雙手。
塗遠卿和塗慕衍很快就來了,他們的身後跟着賀謙之,他沒有走到牀前,只是遠遠的看着,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看到兒子醒了,塗遠卿的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他陰沉着臉站在牀邊。
慕輕被爹的臉色給嚇了一條,扯着被子往牀角縮了縮,嗓子乾澀的很疼,但他還是怯怯的喊道:“爹……”
塗遠卿沒有說話,慕衍坐在牀沿,關心的說道:“慕輕,你有沒有感覺哪邊不舒服?”看到弟弟嘴脣蒼白乾裂,他體貼的拿起放在牀邊小桌上的茶杯。
喝了幾口水,嗓子終於活泛了些,慕輕問道:“我怎麼回來了?不是還應該在小竹林的嗎?”
“你發燒的很嚴重,竹林村又沒有好大夫,曼蓉表妹怕你出事趕緊把你送回來了。”慕衍說,
“看你現在氣色好多了,我也放心了。”
“哦。”想到前幾天救安雅城的前前後後,慕輕又問道:“安雅城怎麼樣了?”
雖然安雅城只是磕破了腦袋,身上擦傷了幾處,但他感覺被壓在泥土石頭下面過,還是很可怕的。
特別是那一灘血,觸目驚心!
“呃……”慕衍沒有立即回答,神色不安的回頭望着塗遠卿。
塗遠卿聽到兒子提起安雅城,臉色更加可怕,花白鬍子氣得微微發抖,半晌過後直着兒子想要開口說什麼,卻終究沒說出一個字來。
慕輕覺得奇怪,想來自己也沒有做出過什麼錯事,爲什麼爹氣得像要發瘋呢?
他望向哥哥,想要尋求到答案。
“安少爺沒事。”慕衍見弟弟很關心,輕聲說道:“多虧了安少爺平素裡身體就不錯,所以這點小傷沒什麼的。不過,他……”慕輕遲疑了一下,繼續說:“他失去記憶了。”
“失憶?”慕輕大吃一驚。
慕衍點點頭:“以前的事情他都記不得了,聽說是因爲腦部受到了猛烈的撞擊。”
慕輕轉念一想,其實失去記憶也沒什麼的,正好讓安雅城忘記以前他們之間結下的樑子。再怎麼說,少一個敵人總是好的。
不過……他偷偷的瞟着父親怒氣衝衝的表情,暗地裡拽了拽大哥的衣角,使了個眼色想問爹到底怎麼了。
慕衍依舊不肯回答,支支吾吾的打了馬虎眼:“我……呃,這個……爹啊,我們讓慕輕好好休息吧,後天就是科舉了。”
“哼!”塗遠卿終於爆發了,指着小兒子罵道:“平日裡你遊手好閒去匯賢樓,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反正我也不指望你有什麼出息了!可你現在倒好,竟然連人家安少爺都……”
塗遠卿蒼老的臉因爲怒氣漲得通紅,他另一隻按着胸口。
“什麼?”見爹說到一半沒說下去,慕輕不解的問道。
“爹,您不要生氣,安少爺沒有追究,事情都過去了!”慕衍站起身子,扶着塗遠卿,勸說着:“慕輕年紀小,不懂事。”
“都二十三了,哪裡不懂事了?慕衍,你不要總是偏袒他!”塗遠卿推開大兒子,操起地上的小板凳就要往慕輕腦袋上砸。
慕輕嚇得裹着被子,連滾帶爬的躲到牀尾。
“爹,您不要生氣了!”慕衍攔在父子兩中間,試圖從爹手中搶回小板凳。
慕輕被徹底嚇壞了,生病之前除了救安雅城之外一直安分的待在小竹林,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當然不算上火燒廚房。可等他病情好轉剛醒過來,就見到爹要惡狠狠地揍他。
趁慕衍和爹糾纏不清的當口,慕輕好好的想了想,確定自己沒有做出會讓爹氣成這樣的事情來。
這什麼世道?爹爲什麼就這麼喜歡揍他呢?
莫非是因爲明熙來看望他的事情被爹知道了?可也不至於會弄成這樣啊?
等等……慕輕突然想到一個被他忽略的東西——爹是在大哥提到安雅城的時候爆發的,他們斷斷續續的對話中也三番五次的提到了安雅城。
難道和姓安的有關?
他救了安雅城一命,按理說爹會誇獎他纔對啊?
到底怎麼了?
慕輕疑惑的看着爹和大哥,又望想一直沉默不語的賀謙之。
塗遠卿年紀大了,自然比不過年輕力壯的大兒子,很快就丟開小板凳,不做任何掙扎,只是血紅的眼睛仍狠狠的瞪着慕輕。
“等科舉結束,我再和你好好算帳!別忘了,你要是落榜,就給我滾出塗家的大門!”塗遠卿凶神惡煞的丟下話,一甩袖子快步出去了。
怕爹因爲怒氣導致舊病復發,慕衍對賀謙之吩咐了兩句,然後追他爹去了。
慕輕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輕輕地拍着胸口。
賀謙之這時才走到牀邊,拿起水盆裡的手巾擰乾了,仔細地擦拭着慕輕額頭上的汗水。
“謙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爲什麼我爹氣成那樣子?”慕輕抓住賀謙之的手腕,急忙問道。
“您不記得了嗎,少爺?”賀謙之眼簾低垂,低聲問道。
“記得什麼?我纔沒像安雅城那樣失去記憶呢!”
賀謙之嘆氣,說:“你是不是趁安雅城昏迷,強行和他……”
慕輕想起把安雅城的衣服脫掉檢查傷口的事情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青衣人。
安雅城不會以爲……
慕輕無力的癱倒在牀上,又問:“然後呢?安雅城想怎麼樣?”
“他沒有追究這件事,但是老爺非常生氣。少爺您知道的吧,雖然老爺和安尚書是同品級的官員,但在勢力上老爺略遜一籌,只怕安尚書知道這件事後對他和大少爺不利。”賀謙之頓了頓,又開口說道:“少爺,您真的和安少爺那個了麼?”
“沒有!”慕輕一口否決,抱着手臂,氣鼓鼓的瞪着牀頂,感覺心裡有一團火在熱烈的燃燒着。
這些傢伙爲什麼不聽他說一遍事情的前後就妄下定論了呢?他塗慕輕再怎麼無聊無恥也不會去佔一個混蛋的便宜!
沒想到一片好心最後卻被當做了驢肝肺。
“我把他從泥沙石頭下面救出來,你看看我的手都成什麼樣子了!”慕輕不禁發起牢騷,心裡的怨氣越來越大,“好心好意的幫他包紮了傷口,害怕他感染風寒又替他把身子擦乾!我塗慕輕長這麼大第一次伺候人,現在倒好了,被當成了強暴他的壞人!”
“少爺。”賀謙之起身,替慕輕蓋好被子,“您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後天就是會試了。”
慕輕正在生悶氣,不予理會。
賀謙之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慕輕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擡腳把被子給踹到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