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一滯, 慕輕大腦內瞬間一片空白,下意識的撒腿就向前跑去。
當慕輕跑到酒樓前的時候,一羣從大火裡跑出來的人正坐在地上連連□□, 或是大聲咳嗽着, 附近的百姓都跑出來救火, 呼喊聲吵成一片, 四周亂成了一鍋粥。
他急切的在人羣中走來走去, 尋找着顓孫澈非的身影,狠不得一把就能將人給揪出來。可是來回尋找了兩三遍,他沒看到顓孫澈非。
難道……
慕輕望着被熊熊烈火吞噬的酒樓, 滾滾的熱氣撲面而來,夾雜着木頭燒焦的味道。
是已經逃出來返回宮裡了, 還是被困在裡面?
“哎喲, 這可叫我怎麼活啊!”一箇中年男人站在酒樓前號啕大哭。
慕輕跳上前去, 抓住中年男人的衣領,吼道:“你是這叫酒樓的老闆?”
中年男人被嚇了一大跳, 他看看慕輕,然後點點頭。
慕輕一聽對方真的是老闆,急忙問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紫色衣服的年輕人,大概與我差不多高。”
家產被大火付之一炬,老闆痛不欲生, 哪兒還有閒工夫搭理慕輕, 他狠狠地把人往邊上一推, 帶着哭腔叫道:“別來煩老子!”
慕輕踉蹌地後退幾步, 見老闆不肯說, 急得不該如何是好。
影衛被殺,酒樓失火, 這意味着什麼?一切看上去就像一場已經預謀好的詭計,只待中計者踏進圈套,定叫他有來無回!
皇上……一定還在裡面!
慕輕驚叫一聲,再次扯住老闆的衣服,聲嘶力竭的吼道:“裡面還有人!有沒有店裡的夥計可以衝進去救人的!一定要把人救出來!”
老闆甩開他,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燒成這個樣子了,沒人會願意進去送死的。”一個站在一旁、捂着被滿是鮮血的胳膊的男人說道,看打扮應該是酒樓的夥計,“就算是救火的兵勇到了也不會願意進去救人的。”
“是啊!”另外一個額頭上被火灼傷的夥計附和道,“只能怪裡面的人運氣不好,沒能逃出來。”
“不過奇怪啊,一開始火不大,按理說夠時間逃出來的啊?”先前的夥計說,搖搖頭,“也許是喝醉了,沒能察覺到失火了。”
“你們有看到一個大約二十多歲,個頭和我一般高的紫色衣裳的男人嗎?”慕輕問到,聲音顫抖的快要失去控制。
“這個……”夥計翻着白眼想了想,慕輕都快要急瘋了。
耽擱的越久,皇上的生命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有點印象,他在二樓的包間裡,上了樓梯左手就是。”
“有沒有看到他逃出來?”
“好像……沒在意,當時大家都忙着逃命,哪有功夫在意別人啊。”
慕輕擡頭仰望着陷於火海中的酒樓,突然他奪過救火百姓手中的水桶,將水全部潑在自己身上,然後撕扯下一塊衣襟,掩住口鼻,不顧身後夥計的阻止,毫不遲疑的衝進了火海。
他一向膽小怕事,卻決不能看到一個鮮活的生命被埋葬在火海中。
酒樓內四周皆是一片刺目耀眼的火光,伴隨着滾滾濃煙,火星子四處飛舞,房樑和柱子隨時都將轟然倒塌。灼熱的氣體撲向慕輕,火舌竄得長長的,舔過他的外衣。
慕輕想睜大了眼睛辨認出樓梯在哪裡,卻被煙霧刺激到,眼淚涌出,迷糊了雙眼。
他努力的平定着焦急不安的心情,眨眨眼睛稍微適應了一下後終於看到樓梯就在幾步開外的地方了,一個箭步衝過去,剛踏上第一級臺階,木板竟然“喀啦”一聲碎了。
“可惡!”慕輕罵了一句,小心的踩上第二級,待站穩了確定沒有坍塌的危險後才邁出下一步。
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爬上了二樓,慕輕發現火勢似乎減弱了不少。
想來,都這麼久了,帝都府尹應該帶着人來了吧?
擡手在面前揮舞了幾下,慕輕衝到左邊的第一間包間,一腳踹開了房門。房內煙霧裊繞,火已經燒了大半間屋子,他看到屋子中央的桌子上趴着一個人!
認出了那身衣服,慕輕驚駭的跑上前去:“皇上,皇上!”
顓孫澈非趴在桌子上,火光照應着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人毫無反應,慕輕探了探,發現他還有鼻息,不禁稍稍鬆了一口氣,將已經半溼的衣襟包紮在顓孫澈非的嘴巴和鼻子上,然後使出全身的力氣扶起失去知覺的人往門口拖去。
到了樓梯跟前,慕輕剛要走卻不小心鬆開了一下抱着顓孫澈非的手,人的身子立刻往地上墜去。慕輕連忙停下來重新扶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一根房樑轟然倒塌下來,將樓梯攔腰砸斷,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若是慕輕剛纔沒無意中的鬆了下手,他和顓孫澈非就要被房樑給活活砸死了!
好不等慕輕感到絲毫的後怕,眼前的困難擺在了他的面前——樓梯塌了,他又不會武功,該怎麼下去?
就在他手足無措的時候,一羣兵勇趁着火勢轉小衝了進來,很快就發現了被困在二樓的兩個人。
萬幸的是其中一個兵勇會輕功,他敏捷地飛身上來,慕輕將顓孫澈非塞進兵勇的懷中:“先帶他下去。”
兵勇抱緊了顓孫澈非,又飛回了一樓。
“嘭”,一聲巨響,慕輕只覺得背後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一樣重物壓在他的身上,頓時站立不穩,迎面撲倒在地。
一樓的兵勇們連聲驚呼,會輕功的那個趕忙又飛上來,雙手掀開了門板,抱着神志依然清醒的慕輕回到安全地方。衆人呼啦啦地衝出了危險的酒樓。
帝都府尹見兵勇們拖着兩個人從酒樓裡出來,連忙迎上前去。
“府尹大人,快帶皇上去醫治吧!”說着,他一手扯掉了顓孫澈非臉上的衣襟。
府尹仔細一看,倒吸一口冷氣,差點就要驚呼出來,他意識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嚴重許多,立刻吩咐人擡着顓孫澈非去治療。
“你是……”府尹正準備一起跟過去,猛得又回頭看着慕輕。
“下官起居舍人塗慕輕。”
府尹點點頭,看了慕輕幾眼,對扶着他的兵勇說:“快帶着塗大人去治療!”
“是,大人!”
府尹匆匆離開。
慕輕長舒一口氣,感覺到腦袋昏沉沉的,背後的傷愈加的疼痛,接着眼前一黑,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在經歷了新帝即位最處的動盪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的朝廷局勢,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動盪——
顓孫澈非在宮外遇到火災的事情被嚴密的封鎖起來,除了太后、御醫、柳宣、帝都府尹、塗慕輕以及幾個兵勇外幾乎沒有人再知道這件事情,只是對外宣稱皇上偶感風寒,所以一切太平,未起任何波瀾。
過了兩三天,平靜的帝都內突然出現了大批的軍隊,浩浩蕩蕩地穿過街市,捲起一陣風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肅王和大將軍魯煥的府邸包圍的水泄不通,以“謀逆”之罪將一干人等統統關入大牢。
而與此同時,城外發生一場混戰,顓孫澈非手下的士兵火速偷襲了一股埋伏在城外的軍隊。
朝廷這個原本如鏡面的湖水,突然被人砸進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引起軒然大波。
慕輕後來才從探望他傷勢的安雅城口中得知事情的整個來龍去脈。
那天和他們撞在一起的馬車上的那位老者正是護國公魯皓。魯皓早年平定了內亂和敵國侵略戰爭,立下汗馬功勞,後來年事高了顓孫澈非便放他回家鄉頤養天年,而魯皓的長子魯煥留在帝都擔任大將軍的職務,手中握有重兵。
肅王是個閒散王爺,除非是國起大亂,否則是不上早朝的。
肅王和魯皓兩個本來八輩子不可能湊到一塊兒的人,突然秘密的聚在一起,只可能做一件事情——
謀權篡位!
如果那天無意中撞見兩人好事的慕輕真的喊出“下官參見肅王”這句話,爲了不使得秘密外泄,肅王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殺人滅口!
所幸,安雅城及時意識到這個問題,拉住了他。
安尚書曾經透露過一些情況給安雅城,原來顓孫澈非早就注意到肅王想要謀反,所以也在暗地裡的準備人馬。可不想,肅王先下手爲強,派人查出了顓孫澈非安插在帝都內的眼線。因爲眼線是直接聽命於顓孫澈非,爲了不讓身份暴露一直是顓孫澈非偷偷出宮密會。
肅王正好抓住了這個機會,以那個眼線的名義約了顓孫澈非出來。然後讓他的手下易容成眼線的模樣,在酒中下了蒙汗藥,然後趁顓孫澈非暈倒之時,在酒樓放了一場大火,想要製造出皇帝微服私訪時不慎遇到火災意外身亡的假象。
而在多年的皇室紛爭中,他和顓孫澈非是唯一倖存的嫡系血脈。如果沒有一個子嗣的顓孫澈非駕崩了,皇位就自然而然的落在肅王身上,也不用他去逼宮奪位。
可到了最後,顓孫澈非裝做躺在宮內昏迷不醒,待肅王放鬆警惕後派出重兵將其一舉拿下。
慕輕聽了後,搖頭嘆道:官場黑暗,利慾薰心。
半個月後,肅王和魯皓父子以“謀逆”之罪被砍了腦袋,家人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這件事也終於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