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輕遮遮掩掩地拿了兩三件做工精細的衣服去當鋪當掉，換了些銀兩終於解決了這幾天吃飯的問題。可是今後該怎麼樣，他一點打算都沒有。
這些錢也根本不夠去江南找祖父。
有句話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慕輕落榜的消息在全帝都傳開了，他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之一，這個不求上進、不學無術的少爺被人們不斷的嘲笑。
慕輕無意中聽到過幾個人的對話，弄得他感覺無地自容，每天窩在一條荒廢無人的小巷子裡，要買東西吃時才戴着頂斗笠出去。
順便還去了匯賢樓，他自然不是去找明熙尋求幫助的，而是僞裝成菜販子從後門混進匯賢樓，看看明熙的狀況怎麼樣。
如他所猜測的，平凡的明熙根本就得不到多少客人的青睞，趙老闆當然就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了，使喚來使喚去的做一些粗活，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飯。可他看到明熙從來沒有露出一點委屈不快的表情，總是笑着淡然的面對一切。
可就是這樣的表情，讓慕輕感覺更加的心痛，他想撲上去緊緊的抱住明熙，然後帶着他衝破束縛一起私奔而去。但是，他根本做不到，他拿什麼來照顧明熙今後的生活，又怎麼去對付匯賢樓中強悍高大的打手？
渾渾噩噩的過了四五天的日子，手中的銀子花的差不多了，慕輕決定去城外的寺廟，以前母親在世的時候，常常去寺廟燒香拜佛添香油錢，那些個和尚應該會暫且收留他一段時間。
慕輕剛出帝都的城門，天下起了濛濛細雨，雖然戴着斗笠，但身上已經溼了一大片。他一邊避開泥濘的路一邊在心裡咒罵着鬼天氣。
現在是什麼都來欺負他了。
一輛馬車飛奔着由遠及近，濺起的泥水正好潑在慕輕的衣服上，車伕聽到他的叫聲只是回頭看了看，絲毫沒有停下馬車賠禮道歉的意思，揚長而去。
慕輕看着滿身的泥水，欲哭無淚，只能繼續往山上的寺廟走去。
走到半路上，身後傳來馬蹄聲，慕輕很自覺地跑到一處沒有積水的地方，靠着路邊走，他可不想等到寺廟的時候整個人變成了一隻泥猴子。
馬蹄聲漸漸近了，然後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他：“慕輕。”
回頭傻愣愣的一看，竟然是他的哥哥慕衍！
“終於找到你了。”慕衍舒了口氣，翻身下馬。他沒有披斗笠蓑衣，頭髮衣服都溼了，雨水順着臉頰緩緩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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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輕摘下斗笠，吃驚的望着哥哥。
慕衍看着幾日未見的弟弟，被嚇了一跳。
原本如羊脂般白皙光滑的皮膚顯得有些蠟黃，眼眶周圍黑黑的一圈，尖細的下巴上長滿了長短不一的胡茬子，墨色的長髮散亂的披散着，夾雜着幾根枯黃的雜草，身上的衣服又溼又髒，慕輕在他眼中完全是換了一個人的模樣。
想來這幾天一定是吃了不少苦。
“找我？”慕輕好奇的打量着哥哥，“找我做什麼？我戴着斗笠，你怎麼認出我的？”
一個激靈，難道是爹放心不下，要他回家了？
“你是我弟弟，光看你的背影我就能認出來。那個……”慕衍擡手抹掉臉上的雨水，似乎在斟酌着接下來的詞句，久久未把話說出來。
慕輕急了：“到底什麼事情啊？”
“說起來很奇怪……皇上召見你。”
“什麼？”慕輕沒聽明白。
慕衍提高了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昨天家裡來了一位宮裡的內侍，說是皇上要召見你，命你即刻進宮面聖！”
皇上要召見他？！
“開……開玩笑吧？”慕輕瞪着慕衍，口吃起來，“我和皇，皇上都沒見過，而且……而且我會試落榜了沒資格參加殿試，他怎麼可能召見我呢？”
“爹也覺得奇怪，但來傳旨的確實是在皇上身邊伺候的。所以爹叫家裡上上下下全部出來找你。”
慕輕感覺自己一定是白日裡做夢了。
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想惡狠狠的整他一番。
“我不去！”慕輕後退了一步，對於這件事抱着警惕的態度。
“違抗聖旨要砍腦袋的，快和我回家換了乾淨的衣服然後進宮！”慕衍的語速陡然加快了，他騎上馬向弟弟伸出手，“快上馬！”
“不。”慕輕把雙手背到身後，倔強的看着哥哥，“沒來由的皇上召見我，一定是有陰謀。”
慕衍扶着額頭，對再次犯傻的弟弟快要沒話說了。
“沒人騙你，慕輕！你想想看，哥我會騙你嗎？”
慕輕遲疑的打量了哥哥良久，想想從小到大雖然慕衍時常會逗他玩，但還真的沒騙過他，果真是他大腦抽風，多慮了吧？
慕輕握着哥哥的手，慕衍一用力把他拉到自己身前穩穩的坐着。
回到幾日不見的家，慕輕竟然感覺像是去別人家做客，有些不自然起來。爹依舊坐在大廳的太師椅上，面色嚴肅，見他回來臉上根本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一個身穿藍色衣裳的年輕男子垂手站立一旁，面容清秀的近乎女氣。
“爹，慕輕找回來了。”慕衍拖着彆扭的弟弟走進大廳。
“爹。”慕輕低着頭，輕聲喊道，感覺到大廳內氣氛壓抑的讓人難受。
塗遠卿打量着邋遢不堪的兒子，淡淡的說：“慕衍，帶你弟弟去洗梳整理一下。”
“是，爹。”慕衍帶着慕輕出去了。
不多時，慕輕換上了乾淨衣服，頭髮也梳理整齊了，只是臉色依舊有些憔悴。
“跟着這位公公進宮去吧。”塗遠卿說。
“塗公子，請您跟奴才來吧。”藍衣男子微微俯身，恭敬的說道。
見爹和哥哥都沒動，慕輕瞪着他們，問：“你們不一起進宮去嗎？”
“皇上只召見你一人。”慕衍拍拍弟弟的肩膀，微笑道：“放心吧，跟着這位公公，他會告訴你面見皇上時所要遵守的禮儀，你一定要記着，千萬不要出岔子知道嗎？”
“哦。”慕輕應了一聲，跟着內侍上了停在家門口的馬車。
他的心裡猛得開始緊張起來，從來沒見過當今聖上，只是偶爾從父親和哥哥的交談中聽到過一些關於皇上的事情。
他只知道皇上很年輕，其他一無所知。
不知道皇上召見他有什麼事情？
不知道皇上脾氣好不好？
萬一他做錯了什麼，會不會怪罪於他？
慕輕一路上想着亂七八糟的問題，連內侍和他說的話大半都沒聽進去。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內侍先下了車，爲慕輕撐起一把油紙傘，然後帶着他疾步走在甬道上。慕輕像個剛見世面的孩子般東張西望，看着那些巍峨龐大而奢華的宮殿，紅色的高大宮牆筆直的延伸向前方，盡頭的那道門彷彿永遠也走不到。
這是他第一次踏進皇宮啊！
走了很久，內侍終於停下腳步，慕輕擡頭看着懸掛在斗拱上的匾額，金色的三個大字——“養心殿”。
聽爹和哥哥說過，這裡是皇上平常處理政務和起居的地方。
“請牢牢記住奴才剛纔說的規矩。”內侍開口道，“請塗公子隨奴才進去吧。”
一聽要進去了，慕輕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甚至都不敢呼吸了。他低下頭，跟在內侍身後進了養心殿。
“草，草民……塗慕輕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慕輕不敢去看皇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撞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生疼。
皇上沒有開口說話，慕輕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然後看到一雙繡着金龍的黑色靴子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裡。
“許久不見，塗慕輕。”
一個低沉而好聽的聲音從腦袋上方響起，慕輕一愣。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似乎曾經在哪裡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