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聽到頭頂一聲悶哼,簡雲苓得意地勾了笑,還以爲某人已經得了教訓,不再敢妄動。
卻不妨他雙臂箍的更緊了些,湊在她耳側,輕輕道:“這顆心早就是你的了,想要的話,隨時都可以拿走。”
他的語調溫醇,帶着微微的熱度,柔曼拂在她頰邊,似絲絃被輕柔撥響,輕而迷離,字字醉人。
於是,被醉暈的簡雲苓,很沒出息的結巴了:“我……我警告你……別……別耍流氓啊……”
宇文徵含笑下望,眼瞳化成一泊春水,掩溺了她的無措。
“噓——”他的脣緊貼在她耳邊,呼吸直往她耳朵裡鑽,逗得她嬌軀一顫。
宇文徵似還不滿足,順着她的胳膊摸到了她的手,半強迫地放在自己腰間,擺了一個回抱的姿勢。
簡雲苓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卻發現半寸都動不得。
愕然擡頭,才發現宇文徵撐了腦袋,把她整個人摁在懷裡,撩起她散於枕上的一縷頭髮把玩,笑容眩目耀眼,竟將眼前黑暗驅散。
簡雲苓口乾舌燥地嚥了一口唾沫,鼻尖貼在他的胸膛,那有力的心跳撞得她腦子嗡嗡作響。
“宇文徵,要不明天叫季孜墨來給你看看吧,我覺得你受刺激了。”
聽到這話的宇文徵淺淺笑開,捏了一把她的臉,歡快的笑容不像裝的:“我今晚是受了不少刺激,不過溫香軟玉在懷,萬千煩惱皆可拋至身後,着實愜意啊!”
不曉得他是在逞強哄她放心,還是真的略微釋然了。
簡雲苓安靜趴在他胸口,耳邊“咚、咚”的有力跳動,莫名讓她覺得心安。
“今晚在這裡睡吧。”正當簡雲苓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時候,宇文徵的一句話,又叫她重新緊張起來。
“你想幹什麼?”她瞪着一雙烏黑的眼珠,退開一點距離,頭頂只到宇文徵下巴的位置,卻依舊擺出瞪視的模樣,灼灼盯住他。
宇文徵眯了眼斜她,詭異的笑容裡若有深意:“孤男寡女,同榻而眠,你說我們還能幹什麼?”
說着,簡雲苓感覺自己出來前隨便罩上的那件外衫已經被他解開,扔到了牀的另一邊。
但他這副風流不羈的樣子,反而叫簡雲苓放心了。
因爲照以前的經驗,不對,是照他平日的行事作風,他若有意想發生點什麼的話,是絕對不會提前告訴她。
他就喜歡看她措手不及的慌張樣子。
這麼一想,反倒不怎麼緊張了,肩膀一鬆,軟趴趴地任他抱着,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好啊。我看你這帳子裡比我那兒暖和,牀也比我那兒大,正好我今天也累了,懶得來回跑了,倒是不介意和你擠上一擠。”
說完,當真就無比心寬地闔上了雙目,在宇文徵懷裡蹭了蹭,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準備入睡。
宇文徵哭笑不得。
究竟是自己魅力不夠,還是這女人定力太強,他這麼抱着她,連他自己都不保證一定能把持得住,她居然這麼放心?
逗她逗上了癮,這會被她輕描淡寫的反應敲打的實在失落,宇文徵尤不放棄地挪了下來,用幾乎與她面貼面的姿勢,深吸一口她鬢邊髮香,幽惑淺笑:“好香。”
簡雲苓只當蚊子在耳邊叫喚,艱難抽出手來,一巴掌拍在他臉上,那俊朗的五官被擠壓的全部變形了,她卻恍若未覺地一把推開他,懨懨道:“我剛洗了頭髮,別給我弄髒了。”
這是嫌棄他的意思嗎?
一個沒有任何力道的暴慄彈在她額頭上,宇文徵會心一笑,霍然發現,胸口裡堵的那一團鬱氣,竟一點點融化消散,化作無數暖流,從他心臟處流向四肢百骸。
垂眸望着懷裡瘦小的人兒,溫馨中又覺得難以置信。
這樣一具小小的身體,怎麼會藏着那麼多神奇的力量?
面對生死,無所畏懼。面對強敵,從容嫣然。可以引導他的喜怒哀樂,亦可以牽動他的萬千思緒。
她是那麼獨特,獨特到在這世界上,再找不出另外一個人可以取代她住進他的心裡。
“你若累了,就睡吧,安心睡,我在這裡。”輕輕拍着她的背,誘哄的話語說的撩人心扉。
簡雲苓前一刻還清醒如斯,後一秒卻涌上沉重的睡意,在他懷裡翻了個身,聲音漸弱:“好,我就睡一會……你記得叫我……記得……叫……”
最後一個字,沒了聲息。
宇文徵無聲抿笑,環過她的腰,將她的小手整個包入掌心,從背後將她整個人拉近了些。
低頭看兩人緊貼的身軀。
恩,位置大小剛剛好,多麼契合的相擁。
帳外,長夜朗朗,清月當空。
今晚聽到的那些話,看過的那些歇斯底里、咒怨憎恨,在這一刻,彷彿都變成了一場並不真實的噩夢。
只有懷裡的人,只有彼此的溫度是真實的。讓人捨不得放手,捨不得丟棄。
但是,越是這樣真實的溫暖,越讓人害怕。
如果一切只是一場鏡花水月,撥開美好的假象,剩下的是令人絕望的現實,那他怎麼辦?
如果老天爺真的是公平的,給了他天下皇位,卻把她從他身邊奪走,那他怎麼辦?
這個時候,他突然後悔了。
後悔答應那個荒唐的交易。
他應該留住她的,應該拼了命的,用盡所有方法留住她的。
不管她是恨是怨,還是永遠不再原諒他,他都該留住她的。
哪怕日後兩人一輩子糾纏於怨憤之中,可只要她在身邊,他就可以爲自己的心尋到一方安樂之地。只要能看着她的臉,哪怕失去一切,他也甘願。
剛剛沁過冬雨的空氣清新溼潤,野外的狂風拽起帳簾一角,順勢帶進半縷月光。
昏冷微芒鍍在牀上那兩團影子上,難捨難分,卻又輪廓歷歷分明。
宇文徵在簡雲發間落下溫柔一吻,這一刻,他們彷彿沉在歲月深淵裡的兩顆石子,徘徊在深邃廣袤的寂寞裡,相互取暖,相互支撐。
但那些遙遠和荒蕪的過往,不能永無止盡地糾纏着他們。
一切,是否到了要結束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