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王府。
由於慶陽郡主和馨兒都甚是喜歡城外的桃花林,每年桃花開得最盛的那段時日,她們母女都會纏着宇文明軒,帶她們去觀賞微風吹拂,那漫天花雨紛飛的美景。因此,今一早,宇文明軒照舊帶着慶陽郡主母女坐車去了城外,而燁磊則沒有跟隨她們前往。
清幽的琴聲,縹飄渺渺,在閒王府後院上空盤旋,彌散開。
燁磊盤膝坐在自己寢院一棵碗口粗的花樹下,他雙眼微闔,彈奏着放在膝上的古琴。徐風吹拂,花瓣飄落,衣衫翻飛,他就那麼忘我的沉浸在自己彈奏的美妙旋律中。婚典那晚出現的變故,他心裡是有喜意,但更多的則是埋怨。
他埋怨傾凌沒有事先給他們一家人打招呼,倉促間就把馨兒賜婚給昊陽,並把小諾與昊陽的婚典,變成了馨兒與昊陽的訂婚典禮。他覺得傾凌爲小諾聲譽着想,此舉是沒錯,然,拉馨兒臨場救急,收拾當晚的婚禮殘局,他就是沒法心平氣和地接受。
還有昊陽,燁磊在其回慶州參加科考期間,已然從其眼裡看出,昊陽喜歡上小諾這個事實。
爲了小諾,爲了大局,傾凌與昊陽一個個的做出他們自認爲正確的決定,可有想過他,想過他是馨兒的哥哥,是否同意他們的做法?
於婚典那晚的變故,宇文明軒心裡其實也是有想法的,但是他畢竟年歲在那放着,且知道傾凌當時別無他法,只能將馨兒賜婚給昊陽,才能完美地收拾小諾留下的婚典殘局。他有找燁磊談過,勸其不要多想,更不要因此事,與傾凌和昊陽之間的兄弟情生出隔膜。
傾凌點頭,應下了他的話。
可應承是一回事,自己想通又是另一回事。
距離婚典那日,三天時間過去,燁磊窩在府中,每日就是修習下武功過活,一旦心情煩躁,他便彈奏琴曲使自己的情緒平和下來。
隨着琴音緩緩流瀉,他眉間數日來積聚的陰霾,漸漸消散,俊秀的面孔上,神情變得極爲舒適平和,他反反覆覆地回想着自己父王說給他的話語,終於理解小諾被南風擄走,傾凌不得不把馨兒賜婚給昊陽,實屬無奈之舉。
午後的暖陽傾灑在他身上,照得他整個人身上的神韻,很是雅緻柔和。
年歲上,他雖小傾凌和昊陽幾歲,但身量並不比他們二人矮多少。
若是,三人走在一起,打眼望去,幾乎差不多高。
宇文明軒喜歡山水,喜歡琴棋書畫,作爲他的兒子,燁磊自是打小就耳濡目染,浸淫其中,這也養成了他豁達的xing子。說來,他們兩父子的脾xing真得很是相像——陽光,灑脫,出塵。
“燁磊,幾日沒見,你的琴藝倒是見長了!”昊陽一到閒王府,被下人告知宇文明軒和慶陽郡主,以及馨兒都不在府中,唯有燁磊一人在自己院裡修習武功,就揮退要引領他的下人,獨自來到燁磊寢院。
他可是閒王府的熟客,更別說,現在的他還是閒王府未來的姑爺。
下人們無不對他恭敬有加。
自王府門口,到燁磊寢院這一路上,昊陽嘴角掛着淺笑,回下人僕婦,丫頭婆子們的見禮,此刻嘴角呈現出的笑容,幾乎已僵滯在嘴邊。
本來已理解傾凌那日的做法,而於昊陽明明喜歡小諾,卻接下傾凌將馨兒賜婚給他的旨意,燁磊正想着要不要把其不得已而爲之做得決定,順便就此揭過,就聽到昊陽略有些調笑的聲音,傳入耳中。
立時,他臉上表情一變,卻沒有出口接昊陽的話。
“燁磊,該不會像皇上說的那般,你在生他的氣?哦,不對,應該說,你在生我們倆的氣,所以接連三天都沒有出王府找我們。”昊陽雙手抱xiong,懶懶地倚在一棵桃花樹上,眸中帶着絲戲謔的笑意,望向燁磊。
許久,燁磊雙手離開琴絃,清幽的琴音,慢慢地在空中消散止息。
他淡淡道:“有事?”內心深處的不適,一股腦地涌出,進而令他隱在袖中的雙手,慢慢地握緊,他真想現在就衝上去與昊陽幹上一架。
問問這心有所屬之人,爲何不在婚典那晚,拒接賜婚旨意?
昊陽很奇怪地看着他,笑道:“你不會真小氣的怨怪皇上和我吧?瞧瞧,現在一張臉冰冷成什麼樣子了,難不成你想與我打架啊?若真是這樣的話,可有點不像我認識的燁磊!”燁磊緩緩起身,輕拂袍擺,冷着臉,淡淡道:“有事就說。”不像他認識的燁磊?哼,要他憋着悶氣,看着自己妹妹以後受委屈,纔是他認識的朋友,知己麼?燁磊傲嬌地想着。
“別生氣了,那晚的事,皇上唯有那般做,才能收拾殘局,你可是公主的表弟,總不希望看到公主聲譽受損吧?”昊陽幽幽嘆道:“我會對馨兒好的,你放心便是。”他這話剛一出口,燁磊就接住話,冷聲道:“表哥的做法,我可以理解,可你呢?明明喜歡我表姐,爲何還要應承表哥,與馨兒舉行訂婚典禮?”
昊陽臉上笑容驟時消無,他張開嘴,久久沒有說話。
“說呀,你明明喜歡我表姐,爲何還要與馨兒舉行訂婚典禮?”燁磊瞪視着他,逼問道:“馨兒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可你心裡既有表姐,爲何還會對馨兒許下承諾,如果你永遠忘不掉姐,那馨兒豈不是要苦一輩子?”說着,他冷哼一聲,“你對她好,告訴我,你拿什麼對她好?是一輩子欺騙她,欺騙她,你所謂的對她好麼?”
昊陽搖了搖頭,道:“我對自己有信心,有信心可以忘掉公主在我心裡留下的影子,有信心會真正喜歡上馨兒,有信心對她好,有信心讓她幸福一輩子!”燁磊語氣依舊冰冷,“有信心?你的信心從哪裡而來?你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忘掉我表姐?一月兩月,還是一年兩年,又或是十年二十年?”
“我想,不會很久的。”昊陽啓脣,終於說出這麼一句話。
“不會很久?呵呵!”燁磊說着,輕笑出聲。突然,他身子一振,道:“你的回答,我很不滿意,知道麼?”昊陽沒有再說話,他緩緩闔上雙眼,然後睜開,看向燁磊,語聲輕緩道:“燁磊,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證,絕不會辜負馨兒。”
燁磊似乎有些動容,默然看着他,並不說話,也不動。
以昊陽的人品,他該信他的。
但是,他就是不能爽快地說出:兄弟,我信你!可他沒有,沒有說出那句在喉中來回滾動的話語,而是突然間運轉起體內真氣,雙手握拳,攻向昊陽。
他要出口悶氣,否則,他心裡不痛快。
亮光自他拳中傾瀉出,變幻莫測,宛若星斗閃耀,很快,很猛,力道尤爲強勁。
昊陽嘴角牽起一抹苦笑。
這真要與他打一架才成麼?
看樣子,一絲作假的成分都沒有。
他凝視着那宛若星斗隕落一般,向着他襲擊而來的拳風,眼見那拳風快要擊中他的面門,卻被他頃刻間騰空而起的身子,險險避過。
燁磊眉眼間劃過一抹得意的笑容,避開一次,看你怎麼避開第二次?
一直以來,昊陽只知他善用劍,並不知他雙拳還有如此的威力。
拳風變換,聲勢更猛,再次襲向佇立在一旁的昊陽身上。
“出你的劍,要不然等會吃了苦頭,可別怨我沒有手下留情。”邊出拳,燁磊邊對昊陽道:“要想我不再生你的氣,就與我好好幹上一架,否則,你以後甭來王府找我。而我,就當沒你這個知己兼兄弟!”
昊陽臉上終於流露出輕鬆的笑容。
“這纔像是你嘛,與你幹一架有何不可?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氣,就是與你天天干架,我也沒二話。”他說着,身形就已然飄至燁磊剛纔彈奏的琴案旁。“你撫琴與我對抗?”燁磊拳風擊出,落在昊陽剛纔所站位置後的一棵粗壯的樹幹上,立時一聲悶響,那棵長得好好的大樹,被他的拳風給擊倒在地。
瞬間,整個院子都爲之悍然晃動。
昊陽悠然地站在琴案旁,道:“還好我躲得快,否則,此刻倒在地上,慘不忍睹的就是我了。”
燁磊道:“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他說着,就見右手中多出一把利劍來。昊陽淡笑道:“那我便不客氣了!”撩起袍擺,他緩緩坐下身,拿過古琴,放在盤起的膝上,修長,骨節分明的雙手,輕搭琴絃上,驟時,漫天飛舞的花瓣,以及那徐徐清風,被他的琴音歸攏,化作一把明亮的利劍,向懸浮在空中的燁磊襲擊而去。但那利劍尚未到燁磊身子近前,就被他體內散發出的真氣震成了碎片。
昊陽手撫琴絃,一陣陣宛若碎玉般的脆響震起,花雨與清風歸攏更濃,幻化成數十道劍氣,齊攻向燁磊。
燁磊眉頭一皺,手中利劍以極快的速度揮舞而開,身形不時變化,迎接着那攻向他的劍氣。
“轟轟轟……”接連數聲巨響,院裡的花草樹木,皆變得殘敗不堪。
“不錯,不僅琴藝有精進,就是這劍術也大有長進啊!”
昊陽挑眉,贊其一句。
“哼,你以爲我回回會成爲你的手下敗將麼?”燁磊哼唧一聲,並不稀罕昊陽對他的稱讚。緊接着,他劍勢再起,以極快的速度,朝昊陽進攻過去。昊陽指尖的琴聲未做停息,那飄落的花雨和清風又一度被歸攏成柄柄利劍,擋在他眼前不遠處,阻止住了燁磊的進攻。
劍劍相擊,拼殺得不可開交。
琴音陣陣,花雨清風之劍的勢頭越變越快,亦越來越猛。
眼看着就要刺中燁磊。
他手中利劍用力一揮,當機立斷,身形一變,閃到了一旁。但昊陽並沒有因此就放過他,而是指尖琴聲變得更爲緊促起來,那花雨清風之劍直追向他。
無論他的劍有多快,他到哪,那花雨清風之劍便到哪。
快與慢,在那花雨清風之劍的攻擊下,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昊陽嘴角的笑容加大,他這是明顯地逗燁磊玩。
看到他嘴角的笑容,燁磊一鼓作氣,手中緊握着的利劍隨着他身形的驟然變化,猛力劈下,“啪”的一聲響,那圍繞在他周圍的花雨清風之劍瞬間被震碎,消散不見。
昊陽眸中流露出驚詫之色。
厲害,沒想到這小子的劍術和武功修爲都上了一個大的臺階。
他發自心底,由衷地佩服燁磊。
傾凌,燁磊,還有他三人間的武功,傾凌的武功自是最高,下來是他,再下來是燁磊。
而與傾凌相比,他的武功那可是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然,比之燁磊,他卻要強過不少。
此刻,他卻不能再斷言自己的武功,還似先前一般強過燁磊很多。
“你贏了!”收住琴聲,昊陽緩緩自地上站起,走向持劍站在院子中央,怔怔發呆的燁磊面前,“喂,你不會是因爲贏了我一回,就高興傻了吧?”
“你才高興傻了”燁磊神情恢復常態,白昊陽一眼,擡眼掃向自己狼藉一片的院落,道:“我知道我武功還不如你,不過,從今天干的這一架看,不久的某天,我一定會真正的贏你一架!”他說得斬釘截鐵,眸色亦是認真得緊。
“嗯,這個我信。”
昊陽點頭,笑着回他一句。
“我可告訴你,若是你以後敢對不起馨兒,我絕對和你沒完!”燁磊氣惱地瞪着昊陽,將劍收起,接着道:“我知道我不該怨怪你和表哥,婚典上發生的事,你們若不那麼做,天下百姓雖說不會正大光明地譴責表姐的不是,但他們背地裡肯定會說表姐貴爲一國公主,不守婦道,在新婚當日,丟下新郎官,與別的男子公然離去,閒言碎語怕是多得不是一丁半點。可我就是覺得那晚的事,對馨兒有所委屈,她說過他很喜歡你,這個你是知道的,而且她也知道你喜歡錶姐,卻依然癡癡地喜歡你,想到她嫁給你,有可能一輩子得不到你的心,我就心裡堵得慌!”
“我的人品,你還不放心麼?”昊陽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是喜歡公主,但那喜歡遠沒有你想得那麼深,要不然,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被南宮主帶走。說句真心話,晃眼距離婚典那日的事過去三天,而在這三天裡,我很少想到過公主。即便想到,也是真心祝福她和南宮主能夠幸福美滿度過一生,於我自己的私情,我是全然沒有想起絲毫。”說這話,雖有些假,但他不想被自己當做知己,又視爲兄弟的好友,再因他的感情問題苦惱。
那美好空靈,嬌俏善良的女子,已有她的幸福歸宿。
而他,現在是還沒完全忘記對她的愛慕,可也不似先前那般深了。
萬事只要看開些,便不會令自己,還有身邊的人難做。
突然,一道沉穩的聲音自院門口傳入:“昊陽,是不是燁磊那小子和你鬧情緒了?”隨着音落,宇文明軒緩緩地向昊陽和燁磊這邊走來。
他在院門口呆了有一會子功夫,自是將燁磊與昊陽剛纔的對話,聽得八九不離十。看到院內狼藉一片,再結合燁磊說與昊陽的話,他心裡登時明白透亮。
燁磊聽到宇文明軒的聲音,瞬間愕然過後,緊接着,他撓了撓頭,頗有些尷尬道:“父王,你今個怎麼回來的這麼早?”這兩天每日去城外桃林觀賞美景,不到傍晚時分,宇文明軒和慶陽郡主,還有馨兒三人是不會回到府中的,因此,燁磊聽到他突然響起的聲音,纔會心生愕然。
“瞧瞧你這院子,我若是再不回來,恐怕整個閒王府都要被你掀了。”宇文明軒嗔燁磊一句,然後對昊陽道:“你們剛纔得對話,我都聽見了。”昊陽臉上亦生出尷尬之色,他囁嚅道:“我……我會對馨兒郡主好的,還請……還請閒王爺放心。”
宇文明軒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傻孩子,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對馨兒不好。”他說着,濃眉一皺,板着俊臉,凝視着昊陽,“你是不是得改口與燁磊和馨兒一樣,喚我一聲父王啊?”他語氣很認真,卻讓昊陽怔愣在當場。
父王?
要喚眼前這位他敬慕已久的男子爲父王麼?
他要麼?
昊陽神情呆滯,在心裡問着自己。
他是願意的,願意稱呼眼前這位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爲父王,可他喚不出口父王兩字,燁磊看看自己父王,再看看昊陽,扯脣一笑,道:“昊陽,反正你是我們家馨兒的夫君這件事已定,早兩年喚我父王一聲,沒得什麼的。”說着,他握拳掩脣,連咳數聲,接着道:“我呢,你就隨便稱呼吧,若是想要喚我大舅哥,我也不介意的。”他這麼一打岔,昊陽臉上的尷尬之色,倒是立時散去,他對着宇文明軒揖手道:“昊陽見過,見過父王!”
宇文明軒郎笑出聲,“好,好,本王現在有兩個兒子了!”倏地,他轉向燁磊,臉色一變,道:“不許再懷疑昊陽的人品,父王相信,馨兒跟着昊陽一定會像我和你母妃一樣,長長久久地幸福下去!”
“孩兒……孩兒沒懷疑過昊陽的人品,孩兒就是怕馨兒受委屈,所以才,才心裡不痛快了那麼幾天。”
燁磊站在宇文明軒身側,不好意思地與其低聲說着。
“你母妃身子不舒服,我便和馨兒提前陪她坐車回來了。”宇文明軒憐愛地看了燁磊一眼,道:“去看看你母妃,父王和昊陽說會話。”打發走燁磊,宇文明軒招呼昊陽到燁磊書房裡敘話。
賀氏從婚典那晚到今日,一直坐臥不寧。
本以爲昊陽會因婚典上突然出現的變故,成爲天下人的笑柄,她心下不由舒口氣。
別的不多說,就單單家主的位子,非她兒子莫屬。
熟料,還沒高興多久,婚典就變成了訂婚典禮,從而使得她的心情與段浩澤的心情一般而無。
——失望透頂,煩躁至極。
好不容易把段浩澤安撫下來,她自個卻依舊惶惶不安,擔心段啓晟因昊陽的出色,最終把家主之位說什麼也要傳給昊陽。
左思右想,她覺得與其被動承受預知的結果,不如她主動出擊,說不定還可以扭轉眼下的局面。
她決定攻心。
對,她決定從巧秀身上入手,攻其心房,讓巧秀記住她得好,規勸昊陽不要接下段氏家主之位,更讓其生不出奪走她當家主母的心思。
“現在什麼時辰了?”自榻上起身,隨手理了理髮髻,賀氏問侍立在一旁的丫頭。
那丫頭答道:“回夫人,現在已近申時。”
賀氏朝窗外看了眼,道:“去招呼老王備好馬車,我要去外宅一趟。”她說話的口氣很隨和,這也讓她在段家大宅衆僕從心中有了很深的威望。“是,夫人。”那丫頭應聲,退出屋門。
“娘,你讓丫頭着老王備馬車去外宅作甚?”段浩澤掀開門上的珠簾,進到賀氏屋裡,問道。
“你這會子怎麼到娘院裡來了?”賀氏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眉頭微蹙,有些疑惑地問其一句。段浩澤大喇喇地走至桌旁的椅上坐下,陰沉着臉道:“娘說與我的話,我都記在腦中,可我只要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怎麼也坐不住,所以就到娘院裡來轉轉。”
賀氏注視着他看了一會,語重心長道:“萬事都有娘擔着,你安心讀你的書就是,其他的什麼都別想!”段浩澤眸色冷然,道:“孩兒,孩兒……孩兒讀不進去,一想到外宅那對母子,尤其是那孽種,孩兒就心亂的讀不進去。”現在,段浩澤只想除去昊陽,因爲只有除去昊陽,他才能繼承家主之位,才能進而安下心讀書。
否則,就是把書舉到他面前,甚至於將他綁在書房,用戒尺逼他習讀,他也看不進去一個字。
“澤兒,你再這樣繼續下去,娘會很失望,你知不知道?”賀氏臉色的神情變得很不好,“回你院裡去吧,好好想想,娘近日來與你說過得話。”說完,她不再看段浩澤,而是直接向屋門口走去,“娘,你到外宅究竟要去做什麼?”段浩澤從椅上起身,追上她的腳步,再次問道。
賀氏頓住腳,淡淡道:“我去自有我要辦的事,你無需過多詢問。”段浩澤望着她,不放棄地又一次出聲,“娘,那鄉野婦人如今可是誥命夫人了,你去見她,免不了要對她見禮。”賀氏語聲依舊淡然,“禮儀規矩,爲娘知曉,你忙你的去吧!”
“娘,你既知曉,爲何還要自己去遭那份罪?不行,孩兒不許你去外宅,不許你對那鄉野婦人委屈見禮!”段浩澤說着,走上前擋住賀氏的去路,“夫人,馬車已經在府門口候着了。”那被賀氏指派去傳話的丫頭,一進院門,擡眼看到賀氏,即刻回稟道。
“嗯,我知道了。”
賀氏點頭應聲,然後對擋在她身前的段浩澤道:“別鬧了,聽娘話,回你自個院裡讀書去,娘去去就回。”說完,她從段浩澤身旁越過,在兩名貼身丫頭跟隨下,出了院門。
“夫人,主宅那邊的夫人過來了。”巧秀正坐在屋裡給昊陽一針一線地縫製衣衫,聽到丫頭紅兒進屋通稟,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擡起頭道:“主宅那邊的夫人來了?進到府中沒有?”她問着,隨即從椅上站起,走向屋門口。
紅兒跟在她身後,道:“已經到了正堂,紫兒在那伺候着呢!”
“嗯。”
巧秀應聲,腳下步子不由加快。
主宅的從沒到她這宅子裡來過?
她今個專程前來,所爲何事?巧秀邊走邊琢磨。
“妹妹見過姐姐!”一邁入正堂,她便對賀氏斂衽一禮。
賀氏放下杯盞,立時起身,想要避開巧秀的見禮,卻還是晚了一步,她連連自責:“妹妹今個真是折煞姐姐了,原本咱們身份上就沒什麼區別,哪需你對我行如此大禮,而今,妹妹乃是皇上親封得誥命夫人,理該我向妹妹你見禮纔是。”她說着,便朝巧秀福身一禮。
“姐姐,你……你無需……”巧秀有些手足無措道。
賀氏對她施完禮,身形站直,臉上帶着淺笑,語聲柔和道:“按規矩,這是應有的禮數,妹妹真得不必在意。”拉過巧秀的手,兩人相繼在椅上落座。
出身鄉野,加之巧秀在段氏大宅也沒住多長時間,於大戶人家,又或是官宦夫人間的禮儀規矩,自是不怎麼懂。
她只知,她是段啓晟的平妻,見到賀氏這位嫡夫人,要恭謹的行禮。
昊陽考取功名,爲她掙得誥命夫人頭銜,於她自身來說,用途真得不大。只因她足不出戶,常年在府中呆着。
“妹妹,這麼多年,你和陽兒都住在外宅,姐姐我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賀氏慢慢地將她來外宅的目的說出,“看着老爺一把年紀,每月還在兩個宅子間奔走,我這心着實揪得緊。陽兒現在有了功名,而老爺近年來身子骨也不是很好,你若是再這般住在外宅,對他們倆人都不甚好,你說,是麼?”賀氏來外宅之前,是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說服巧秀搬回大宅去住。段啓晟喜歡巧秀,並一心想要巧秀母子搬回大宅,她一直都知道,先前,她沒想過讓巧秀回大宅住,一方面,是她不想看到段啓晟過多的在她面前表現出對巧秀的關愛,另一方面,她怕巧秀和她爭奪掌家之權。
所以,她從沒起過喚巧秀母子回大宅住的念頭。
如今,局勢明顯大變,爲了兒子,更爲了她和尚未婚嫁的女兒,她只能這般做,只能請求巧秀回大宅居住。
沒錯,她就是請求!
“姐姐,老爺他……他生病了嗎?”
巧秀眸帶關切,顫聲問賀氏。
他生病了?她卻一絲都沒覺察到。
巧秀心裡不由埋怨其自己來,是她粗心,是她對他不夠關心,才連他身子不適都沒覺察出。
慢慢地,她眸中起了水霧。這樣的她,看得賀氏的心猶如被針刺一般。
她似乎瞬間知道自己哪裡不討段啓晟的歡喜了,因爲她不夠柔弱,不夠溫柔。
肯定是這樣的。
從小,母親教給她的都是堅強,容忍。
有苦,有傷悲,只能將淚水無聲地往肚裡流。
男|人,呵呵,男|人都喜歡嬌弱憐人的女子。
收斂起心頭涌起的苦澀,賀氏輕輕點頭,柔聲道:“老爺身子骨不好,我也是最近才知曉的。”她輕嘆口氣,接着道:“妹妹,你我都是老爺身邊的人,就算不爲別的,只爲老爺的身體着想,你今個也得答應姐姐搬回大宅去住,好麼?”
巧秀遲遲不出聲,賀氏眸中蘊出一抹痛色,“妹妹,你難道……難道不顧及老爺的身子麼?難道……難道還要他每隔半月,兩處宅子間來回跑麼?”巧秀用帕子拭着眼角,道:“我……我……”她心有猶豫,她不曉得昊陽願不願意搬回主宅去住。
段啓晟的身體,她是掛心,可兒子是她的全部,如果他不喜搬主宅去住,她又要如何勸說他?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賀氏目中痛色隱去,柔和一笑,道:“妹妹,想來你是擔心陽兒不願搬回主宅去住是不是?”巧秀輕點了點頭,賀氏又道:“陽兒是個孝順的孩子,他若是知道老爺身子骨不好,一定會答應和你搬回去的,妹妹儘管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