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屋內沒有迴應,那阿秀便輕輕地推了門進來,正要爲楊子期吹滅那燭臺上的火焰時,忽地發現楊子期並沒有睡着。
這樣的情況也是常有的。楊子期不喜歡熄了燈入睡,尤其是她自開始失眠以來至今。她只覺得,越是在黑暗之中,自己失眠越是厲害。
相反,她卻告訴阿秀,讓她點着燈睡覺,因爲有時候盯着那搖晃的燭火焰多看幾眼,反會催生她的睏倦之意。
因此,阿秀幾乎每日都睡得比她晚好久,每日都要守着楊子期睡着之後,才悄悄地進屋來爲她熄燈,避免這明亮的光又將她晃醒。
也正是因此,她纔會如此信任阿秀,像對家人一樣善待她。也因此,在她以爲獨孤翼懷疑阿秀要毒害自己時,她纔會那般不敢相信。
“娘娘,您還沒有睡着啊。”阿秀在外侯了許久,早已睏倦了,可見到楊子期失眠成這般,不免還是很關切地慰問了她。
“阿秀,你先去睡吧,守了這麼久,你也該困了,快先去睡吧,不用管我。”
“娘娘……”阿秀支支吾吾,她確實困了,可她不人就這樣去睡了,遂又對楊子期回了道:“娘娘,阿秀不困,娘娘您要是睡不着的話,不如阿秀服侍您起牀,陪您出去走走吧。”
“起牀……出去走走?”
“是啊,娘娘,今晚的空中,星星多得很,我聽外面的憐香說,花園子裡面有個看星星的好地方,不如阿秀陪您去走走吧。”
“看星星?”楊子期有些猶豫,只覺得這晚上黑燈瞎火的,不知能不能去外面走動,可又想起自己既已睡不着,且從來未在夜裡出去走動過,便也聽了阿秀的建議,隨即讓阿秀幫自己穿好了衣服,準備與她一起出去走走。出門之時,阿秀又爲她披上了一件禦寒的斗篷。
擡頭望天,天上的星星果然多得很,有遠有近,有大有小,鑲嵌在那深藍色的夜空之中,一閃一閃的,甚是好看。
“娘娘,您應該也第一次在大晚上出來走動吧。”
“是啊,本宮……我以前一直作息很有規律,到了點就休息,基本從未在這深夜出門走動過。”
“那娘娘應該也是第一次在這深夜裡看到這天空中的星星了?”
“是啊,那阿秀你呢,你是不是會經常看到。”
“回娘娘,阿秀確實是經常看到,而且阿秀自小就是看着這些星星長大的。”
“是嗎,那你晚上都不睡覺的嗎?”楊子期聽了,不禁又好奇地問了道。
“不是的,娘娘。阿秀生在鄉下,以前還在爹孃身邊的時候,自小就開始幫着爹孃做活兒,尤其是到了農忙季節的時候,收回來的糧食,曬在外面,因爲怕下雨,又要防着禽鳥類的小動物來偷吃,所以經常會在半夜爬起來看着。”
“原來是這樣啊……”聽阿秀講着她以前的生活,雖是苦,倒也可以幸福地陪在家人身邊,楊子期不由地又想到了自己,一邊是對阿秀命運的心疼,一邊也有着對她的羨慕。
“是啊,娘娘,阿秀小的時候,奴婢家鄉的星星,比這裡還要亮、還要多呢。”
邊說着,阿秀的臉上也漸漸露出了幸福的笑。楊子期也忽然意識到,像阿秀這樣的小姑娘,像她這樣還有許多在宮裡做着奴婢的小姑娘,也都是無數個家庭裡出來的一份子,也都是爲了生活而努力着的人,心中不禁又是一番感慨。
“娘娘,到了。”二人邊走着,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御花園裡,阿秀隨即指向了不遠處一座特別的涼亭,笑着對楊子期說了道:“娘娘你看,這應該就是那個看星星的地方了。”
“原來是那邊,平日裡我還真沒到那裡去過。”邊笑着,楊子期也邊對她說了道。
“娘娘,您現在這兒等着,奴婢先過去幫你看看。”
“好,你去吧,小心着點腳下。”
說罷,阿秀便往前面走了去。而擡頭看着天空那些閃亮着的星星,楊子期忽然覺得適才失眠的煩惱已經消去了好多,不覺間身心也舒暢了不少。
放眼看去,卻見阿秀在那亭中站了一會兒,又用衣袖將那亭子中的凳子擦了兩遍,然後才走了下來。
恰在此時,遠遠的阿秀還未走到楊子期的身邊,她忽然感覺背後有一股強硬的力量,伴隨着她猝不及防地一陣尖叫,楊子期隨即便被重重地推倒在了地上。
見了狀的阿秀髮了瘋似的趕緊跑了過來。只見一個黑色的人影瞬間消失在了這御花園中,又見楊子期俯摔在地,頭也磕傷了。兩頭顧不過來,阿秀只得喊了楊子期一聲,見她還有反應,隨即便要扶她起來。
“娘娘!娘娘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縱然已經嚇得不行了,可阿秀也沒有因此手忙腳亂,首先便是詢問楊子期哪裡不舒服。
“娘娘!阿秀現在扶你起來,你可以動彈嗎?”
“阿……阿秀,我……我沒事,只是我肚子……肚子有些疼……疼得厲害,恐怕站不起來,你快……快去喊人過來幫忙。”
楊子期邊斷斷續續的向阿秀囑咐了這些話,邊用一隻手捧住了自己疼得厲害的腹部,又使了勁藉着自己另一隻手的力量,讓自己仰了過來,但卻無法站起來。
阿秀焦急萬分,隨即便按照了她的吩咐去喊了人,整個後宮的寧靜也就這樣被打破了。
楊子期半是痛苦,半是清醒。即使是在她疼痛到快沒了命的這個時刻,她也還是想了許多。
她的肚子疼得厲害,她也想過自己肚子裡的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住,全看它的造化了。
可另一方面,她突然也感覺到了自己對它的心疼與不捨。不管父親是誰,這都是她的孩子,它是一個生命,它也是一個想要求生的生命,她必須保住它。
不知等了多久,楊子期的目光已經開始恍惚了,她努力地剋制着,不讓自己睡去,一邊是疼痛一邊是睏倦。
目光旋轉至於,她忽然發現身旁的地上有個東西,像是紅的,又像是粉的,她伸出手來,將它夠了過來,我在了手中,不知是軟的,還是硬的,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識了,只閉上眼昏睡了過去,手裡卻還死死地握着那個東西。
等到凌晨將至的時候,不少的人都已經知道皇后出事的消息了。
由於阿秀的焦急,由於她喊了太多的地方,喊得也足夠大聲,許多人都被從睡夢中驚醒。包括獨孤翼。
獨孤翼守在楊子期牀邊的這個時候,她也已經昏睡了好久了。
好在救得及時,也多虧了阿秀的忙前忙後。也幸虧太醫及時到來,爲她把脈檢查,施針用藥,採取了相應的方法,楊子期的生命才無大礙,肚子裡的孩子也保住了。
只見楊子期靜靜地躺在牀上,安詳地熟睡着。也許是她失眠太多,感到太累了。也許是她只想這樣睡着,不想醒來,不想面對這樣殘忍地現實。
獨孤翼輕輕撫過了楊子期的額頭,再到臉頰,她這一番熟睡的樣子是獨孤翼從來都沒有仔細端詳過的。看着心愛的人受了這樣的苦,他的心裡,也自是心疼不已。
昨日纔過去的下毒風波,兇手還未查出是誰,一天還未過去,竟然又有人下手害她。這樣的情況恐怕要讓獨孤翼沒了忍耐之心了。
思索之餘,獨孤翼忽然注意到了楊子期枕邊放着的一隻紅色的荷包,他好奇地拿起來看了看,隨即便問了一旁的阿秀道:“這是什麼,是皇后的嗎?”
阿秀一看,隨即便回了獨孤翼道:“回皇上,這不是我們娘娘的,從昨日娘娘被人推到之後,娘娘的手中就一直握着這隻荷包。奴婢猜想應該是那推倒皇后娘娘的人落下的。”
邊聽阿秀說着,獨孤翼將這荷包端詳了一番,只見上面繡了幾支花兒,再一看,枝丫線腳間,荷包的右上方還繡着一個字,卻是一“傅”字。
一個“傅”字,還有幾朵花,獨孤翼忽然間便想起來昨日在翠縷宮時聽莊妃傅杏兒說她的荷包丟了,如此看來,沒猜錯的話,這隻荷包便是她的了。“傅”字爲姓,而那幾朵花,白裡透粉,也應該就是杏花了。
傅杏兒的荷包丟了,卻在皇后出事的時候被撿到,而昨日傅杏兒一直獨孤翼身邊。思來想去,獨孤翼只覺得這件事情並不簡單,其中定有蹊蹺。
想到這裡,獨孤翼遂又向阿秀問了道:“阿秀,你與皇后昨夜去御花園裡做什麼的?”
“皇上,此事說來還怪奴婢。”聽獨孤翼一問,阿秀不敢有所隱瞞,隨即便跪在了地上,如實回了他道:
“皇上,奴婢不瞞皇上,皇后娘娘近來夜裡時常失眠,且已經持續了好久了。昨天夜裡,奴婢進屋爲娘娘熄燈之時,見娘娘還未睡着,躺在牀上,輾轉難眠,奴婢又見這外面的星空甚是燦爛,遂就想了個法子,陪了娘娘一同出來看星星。纔會發生這樣的事。這都是奴婢的錯,還請皇上責罰奴婢吧。”
“看星星?”獨孤翼有些不解,遂又問了她道:“看星星爲什麼非要去御花園裡看?”
“回皇上,奴婢也是昨日才聽宮裡守門的宮女說,御花園裡的映月亭,是個看星星的好地方,爲了能讓娘娘開心些,奴婢就帶她過去了。”
“你是說是昨天夜裡守門的宮女讓你帶皇后去御花園裡看星星的?”聽阿秀說到這裡,獨孤翼不禁感到了奇怪:“你把昨夜裡所有的經過 都與寡人說一遍。”
“回皇上,就是這樣的。奴婢覺得這確實是個好方法,沒有多想,便帶了娘娘去了御花園裡。夜裡黑,也正是奴婢離了娘娘去幫她觀路的那一會兒,娘娘就被一個人推到了。”
“那個人是誰,你有沒有看清楚?”獨孤翼又問了道。
“沒有。”阿秀搖了搖頭,又回了道:“奴婢趕回來之時,只看到一個黑影跑了,奴婢只顧着娘娘,便沒去追那個黑影。”
皇后大半夜跑去看星星,這個時候都能有人來加害她,顯然是預謀好的,而那個推她之人,也顯然是掌握着她的行蹤的。
聽阿秀說了這些,再結合了自己的推測,獨孤翼的推斷幾乎也八九不離十了,他隨即又問了阿秀道:“那你還記得昨日那個讓你們去御花園的宮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