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合上眼睛集中精神,仔細留意了一下四周動靜,發現船艙周圍似乎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心裡既感覺有些憤懣,更多的是冷笑:這個關鐵山,百餘人還在擔心守不住我一個,將這個船艙圍得像鐵桶,搞得像如臨大敵一般。
小卒蹲在秦霄身邊,雙手熟絡的在秦霄雙腿腰背上揉捏,十指居然很有幾分力道。
片刻後,大船開動,呼啦啦的一陣風聲水響。
小卒湊到秦霄耳邊,將聲音壓到極低:“大人,此去彭蠡湖,一定要多加小心!”
秦霄一動不動,閉着眼睛:“此話怎講?”
小卒低聲道:“關將軍已下令,如若大人想稍有異動或是要隻身逃離,亂箭飛射……”
秦霄的身子微微震了一震,雙手捏成了拳,依舊不動聲色的說道:“那你爲何要告訴我?泄漏軍機,隨時可斬。”
小卒停住雙手,拱手一揖,低聲道:“因爲大人,不僅是忠臣良將之後,文武全才,更是難得的好官。小人早早聽聞大人英名,更在漢陽縣夫興村親眼目睹過大人風采……大人,關將軍、吳刺史沆瀣一氣,密謀對付大人,大人千萬要小心啊!”
秦霄耳朵裡聽得清楚,面上卻不露聲色,輕飄飄的吐了幾個字:“別停,再替本官掐幾下。”
片刻後,秦霄問道:“你姓什名誰?官居何職?”
“小人高仙芝,乃是江南道鄂州府關將軍麾下的一名隊正。”
“唔……高仙芝。你是哪裡……什麼!”
秦霄猛然睜開眼睛,扭轉頭來:“你叫什麼,再說一遍?”
小卒倒是不卑不亢,繼續道:“小人高仙芝,乃是江南道鄂州折衝府關將軍麾下的一名隊正。”
秦霄猛一翻身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着高仙芝:“你,是高麗人?”
高仙芝略有些驚愕的看了一眼秦霄,低下頭去:“正是。大人如何得知?”
秦霄緩緩站起身來:“站起來說話。你不是應該和你父親舍雞一起,在安西充軍麼,爲何在江南?”
說完秦霄忍不住有點想笑——舍雞,挺怪的名字!但他這個兒子的名頭,卻在大唐的歷史上響徹雲霄!
高仙芝擡起頭,極是疑惑的看着秦霄:“大人,這……大人爲何,對小人的事情,這般清楚?家父的確在安西,擔任遊擊將軍。本來小人是要隨父一起前去的,不料從故鄉出發的時候,途中害了一場大病,不能行走。父親怕耽誤了軍事,就將小人留在了河北道同僚那裡……過了半年,小人病癒,本待前往安西尋父入伍,不料我因誤了入軍日期,安西已將我除名,還連帶着將我父親降級處罰。小人無奈,只得再回故鄉。途經洛陽,正逢朝廷招兵,小人便再度應徵入伍,被派到了江南。”
秦霄的心裡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高仙芝?眼前的這個年輕英武的帥哥,居然是高仙芝?這個牛人,大唐的歷史要是少了他,可就缺少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歷史上的高仙芝,可是出了名的“常勝將軍”天寶年間,他率領步騎萬人,翻越崇峻險惡的蔥嶺和荒漠,行軍百餘日,千里襲敵,無比悍勇的攻下了軍事要塞連雲堡,降伏一度附逆於吐番的小勃律國,大挫了一直侵擾大唐、軍力不俗的吐蕃在西域的鋒芒。從此他縱橫西域,成爲大唐西域的屏障,使大唐在若長的一段時期內,居於西域霸主地位。後來安史之亂爆發,高仙芝拒守潼關安如磐石。不料這時已是年老昏花的唐玄宗李隆基,出了大唐歷史上最昏的一個昏招——聽信讒言,以貪污軍糧爲由,將他誤斬,於是潼關失陷,唐玄宗自己也逃到了四川,如日中天的盛世大唐,開始走向了衰敗……
關於歷史上的高仙芝記載,秦霄的確是印象十分深刻——姿容俊美,善於騎射,驍勇果敢,勇謀兼備。他出生和活躍的年份,應該比現在還晚上十幾二十年纔是,怎麼……不用想了,肯定又是因爲我的緣故,歷史小抽了一下風,將高仙芝也提前扔出來了!
秦霄心裡又驚又喜,作爲一名軍人,崇拜歷史名將是很自然的事情。很不巧,眼前的這個高仙芝,就是秦霄很喜歡的大唐名將之一!可他現在,居然陰差陽錯的在江南,當一名小小的隊正!
秦霄一把抓住高仙芝的手,忍不住內心的激動,面露喜色的說道:“坐!坐下說話!咱們喝酒,吃肉!”
高仙芝驚愕不已:“小人豈敢!”
秦霄頗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請你坐就坐,哪來那麼多的客套!坐!”
高仙芝驚疑不定的看了看秦霄,拱手一揖:“謝大人!”
秦霄將一甕酒貫到高仙芝面前,自己也捧起酒甕,一把撕去泥封,仰脖就往嘴裡倒去。
清冽香醇而又濃烈霸道的江南軍釀大米酒,如噴泉般傾泄而出,秦霄如渴牛遇甘泉,一頓豪飲,心裡痛快無比:塞翁失馬,焉知非禍。我心甘情願被這幫小賊軟禁了一把,卻認識了傳說中的大唐名將……只是,若是因爲我的緣故讓他埋沒在江南,不能馳騁沙場一顯豪傑,那就真的是我的不對了!
一口氣喝下大半甕烈酒,秦霄長長的吸吐着氣,一臉熱切的看向高仙芝,發現他居然抱着酒甕,連泥封都沒有打開。
秦霄眉頭一皺:“爲何不喝?”
高仙芝放開酒甕,雙手一抱拳:“大人,恕小人無禮多言。大人此時身陷危機,隨時可能遭遇不測,爲何還這般豪放不羈。若是這酒中有毒……”
秦霄釋然一笑:“放心,斷然不會。就算要下毒,也不是這個時候。”
心裡卻尋思道:這高仙芝果然不是普通的勇夫,還有點心機。火鳳要拉籠我,在我正式入夥以前,我就是他們眼裡的香餑餑。要是現在就對我用上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肯定會將我激怒,到時候我撕破臉皮,對他們來說,就是前功盡棄了。這些事情高仙芝不清楚,他的這種擔心倒也不顯得多餘,算得上是個心思縝密的人物。
高仙芝慚愧一笑,捧起酒甕撕去泥封:“大人好豪氣!大人達官顯貴,尚且無懼,我一介小卒,有何懼哉!縱然是穿腸的毒藥,得與大人這般的人物一起痛飲,死又何憾!”
高仙芝舉起酒甕,喉間一陣抖動,大半甕米酒落入腹中。
秦霄心中快慰之餘,轉念一想:假如這個高仙芝現在爲我所用,倒是又多了一線希望,正巧有一件事,得差人去辦一下!
高仙芝放下酒甕,掄起衣袖擦了一下嘴,彷彿借酒壯了膽氣一般,對秦霄說道:“大人,小人有話要講。”
秦霄好奇:“講。”
“大人爲何,對小人這般禮遇?在鄂州軍中,小人都被同伍的兵卒們暗地裡稱作‘高麗奴’。雖然憑藉匹夫之勇,當了個小小的隊正,卻一直受人冷眼嘲諷,處處排擠。”
秦霄淡然一笑,撕下一隻雞腿扔給高仙芝:“你知道,一見如故這種說法麼?本官看你對眼,就是這麼簡單。還有,這次本官若能安然脫險回到長安,你的隊正也就當到頭了。”
高仙芝驚愕不解的看着秦霄:“大人,這……大人若要辦我泄露軍機之罪,小人此刻便自行沉入江中,不勞大人動手!”
秦霄咧嘴一笑,撕了一口雞腿:“不當隊正了,可以當將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