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已經成了一個臨時軍帳,或者說如同衙門。旁邊侍立着百十名羽林衛,李重俊高坐案桌邊,下着一道道軍令。
李重俊面色如鐵:“所有逆黨俘虜小卒,拖到彭蠡湖邊,就地砍了!”
“是!”
幾名小校模樣的兵頭,領命小跑出去。
“鄂州附逆府兵小卒,先行收押,嚴查之後,再作處置。”
“得令!”
“凡是此次到了楚仙山莊的江南官吏,先行收押,待江南道欽差秦大人詳加察查後,另行區處。”
“得令!”
正巧此時,秦霄直進了大堂,李重俊大笑,站起身來指着秦霄說道:“衆將官,這位就是江南道欽差,秦大人!秦大人可是此次大勝的英雄,衆將官一起參拜!”
堂中百餘人同時拱手行軍禮,齊聲道:“參見秦大人!”
秦霄呵呵笑道:“諸位將軍免禮!”
然後看到李重俊衝他招手,於是走到案桌前。
李重俊壓低聲音,對秦霄說道:“兄弟,要看你的人,來了。”
秦霄疑道:“在哪裡?”
“剛到!楚仙山莊外的軍中帳裡,正等着我們呢!”
李重俊笑得曖昧,“本王可是在這裡等了兄弟好久。快走吧!”
秦霄心中暗自有些疑惑,被李重俊拖着,出了凌雲居,來到院子裡。
現在看來,之前在前院的拼鬥,比後堂的那場廝殺,還要更加慘烈!羽林衛衛士,四處打掃戰場依舊未停,連被踩垮踩塌的樹木花草上,也可以看到飛濺上的血漬,和斜插在四周的劍簇。
原本富麗堂皇的一個山莊,片刻前已經成了修羅戰場,現在隨處可見斷瓦殘磚,殘枝斷葉,連那個石拱橋,也不知道被誰的大砍刀劈去了一個柱頭,好一陣破敗和蒼涼。
楚仙山莊大門外,已經紮好了好長一串的行軍帳。當中一頂,最爲高大醒目,飄揚着一張帥旗,上面大書“李”字。
秦霄跟着李重俊走到了軍帳邊,李重俊停住了腳,奸笑:“兄弟,自己進去吧!”
“行軍帥帳,秦某安敢擅闖,這……”
秦霄有些遲疑,今天這李重俊,着實有些怪異。
李重俊嘿嘿的奸笑,一努嘴,守在帥帳入門邊的小卒掀開門簾,李重俊推了他一把:“兄弟你就進去吧!”
秦霄踉蹌的闖了進去,好一陣哭笑不得。身形還未站定,卻看到帥帳內的短几上,端坐着一人,正對着他嘻嘻的笑:“唉呀,江南道欽差大人呢!好大的麪皮,請都請不來呢!”
秦霄不禁愕然:“是你!……上官姑娘,如何到了江南,還來到了鄂州?”
來人,居然是上官婉兒!
她今天身着一襲男裝胡服,頭戴一頂雙翅帽,面不敷粉,素妝淡雅,悠然的站起身來,拖長了聲音,戲謔的說道:“怎麼,只許秦大人在江南威風八面,卻不許我上官婉兒來看看熱鬧麼?”
秦霄笑:“上官姑娘又要取笑秦某!陛下,最近可曾安好?”
上官婉兒微皺了一下眉頭:“陛下聖安……只是近日,似乎龍體有些欠妥,住進了上陽宮歇養去了……唔,秦大人稍後回京遲早會自己清楚。不過,我剛纔說的這些話,可不能隨便對人說起,知道麼?”
秦霄心中微微驚疑:“是,秦霄明白。”
不由得想到:按理說,到現在這年份,武則天雖然年歲已高,應該身體還很好纔是,怎麼就住進了上陽官休養去了?按上官婉兒的話來說,些許的“欠妥”,估計就很是有些不妙了。因爲,近侍是絕不敢隨意透露皇帝的身體狀況的,更不敢誇大。
上官婉兒煞感興趣的盯着秦霄看了一陣,咯咯的輕笑起來:“不錯嘛!兩月不見,秦大人顯然已經脫胎換骨,成了名符其實的大周棟樑模樣了。想當初在長安第一次見面時,可是嫩得緊,嘻嘻!”
秦霄陪了一陣乾笑,暗暗打量起上官婉兒,心裡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事情:眼前的這個上官婉兒,跟他以前在電視電影裡看到的,或者說歷史上的,出入太大了!首先就是年齡不對。按理說她現在至少應該也有差不多四十歲了,可現在看來,應該還不到十八歲的樣子。這麼小的年齡,就在皇帝身邊得寵成了實際意義上的臣宰,真是怪哉!而且,一生在宮中的上官婉兒,這次居然還來到了江南,真是怪異!
上官婉兒看着秦霄暗自思索的樣子,不由得輕聲道:“想什麼呢,秦大人?”
秦霄回過神來,細細打量起上官婉兒。由於身着男裝,她眉間就沒有了那一點花鈿,但仍舊嬌媚動人,儀表出衆。畢竟是皇宮整日陪伴皇帝的人,舉手投足優柔嫺雅,大方得體。秦霄心中暗道:倒還是個氣質美女!只是,這歷史上的上官婉兒,多有一些荒淫無度的壞名聲,只是不知道,現在的她……
秦霄隨口說道:“哦,沒什麼。只是奇怪,義興王殿下,爲何要將秦霄塞到這帥帳裡來?”
上官婉兒一顰眉:“怎麼,你不願意見到我麼?”
秦霄一笑:“自然不是!莫非,婉兒來找我,就沒有別的用意?”
上官婉兒神秘一笑,轉過身去,神氣十足的說道:“有又如何,沒有,又當如何?”
秦霄呵呵笑了笑:“如果是有,那秦霄只好跪地接旨了。”
上官婉兒轉過身來,嘖嘖的道:“怪不得義興王殿下,說你是條人精,果然不假,這都被你料到!也罷,先辦正事吧。”
說罷從身後錦盒裡,拿出一卷金黃聖旨,雙手舉起,長聲正色道:“江南道巡查使,秦霄接旨!”
秦霄心中暗笑:果然不出所料!跪地道:“臣,秦霄,接旨!”
上官婉兒展旨宣讀:“茲委爾:全權代朕管繕江南,授臨機專斷之權。江南道大小官員、將佐,無論品級職務,卿可先斬後奏。朕特譴宮中女官上官婉兒,與揚州大都督李重俊,與卿共謀難於決斷之事。欽此!”
“臣秦霄,領旨謝恩。”
短短數十字的聖旨,卻讓秦霄心裡翻騰起來:全權代管?臨機專斷?我這豈不就是真的成了江南主宰?之前離長安的時候,武則天親口對我說,四品以下的官員可先斬後奏。如今這一道聖旨下來,我的權力,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了!
武則天的這道聖旨,下得頗有些蹊蹺。怎麼我剛剛搗毀火鳳,這樣的聖旨就下達了?現在可沒有電視和E—mail,但這道旨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衝着火鳳的事來的。“先斬後奏”那意思無非就是,不用經過吏部、刑部和閣堂宰輔們的商議決斷,就地處決江南附逆官員。如此看來,武則天是在最後強調她的意思:低調隱晦處理江南諸事!至於那最後一句,“與卿共謀難於決斷之事”一語道出了天機——上官婉兒,就是皇帝派來專職處理火鳳一事的!而且早有李重俊在此,武則天料定我不敢胡來將事情辦砸,才下了這麼一道看似是“天恩無限”的聖旨吧,其實又早早安排了兩個監工過來。
秦霄接過聖旨,站起身來,看到上官婉兒一直在對着他一臉怪笑,不由得奇道:“你笑什麼?”
上官婉兒神秘兮兮的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在感嘆,秦大人的運氣,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秦霄疑道:“此話怎講?”
上官婉兒說道:“我從小入宮,跟隨陛下十多年了。還只見過兩次,陛下給臣子這麼大的權力。一是已故的丞相狄國老,第二嘛,就是你這個年紀不到二十歲的武狀元欽差了。二十歲呀,嘖嘖,二十歲的王公貴胄,能拿到實權的都屈指可數,你可是創造了一個不小的奇蹟了。”
秦霄呵呵的訕笑:“的確,秦某的運氣,一向比較好。”
心中卻暗道:有什麼好不好的,不過是充當了一回打手罷了;處理大事的時候,旁邊不是還有你和李重俊這兩個監工麼?武則天可是個老辣到了極點的人物,哪裡會那麼容易,將這種大權輕易的交給我這麼一個年輕人。
不料上官婉兒話鋒一轉,湊到秦霄身邊,神秘說道:“江南可是花香柳媚之地,歷來美女如雲。秦大人這次來巡,應該享了不少豔福吧?”
秦霄一愣,隨即詭笑:“好像沒有。美女倒是碰到了幾個,但不是殺手就是妖精,都只想要秦某的小命。現在能活着站在這裡跟上官姑娘說話,已經是豔福不淺了。”
“嘻嘻,我纔不信!假裝道貌岸然!”
上官婉兒掩嘴偷笑,但馬上又轉換了一種口氣,對秦霄耳語道,“其實陛下派我來,是另有口喻讓我傳達。陛下的意思是,徐敬業一案,早在十八年前就完結了。你明白陛下的意思麼?”
秦霄心中一凜:“秦某明白,上官姑娘放心,秦某已經想好應對之策。”
事到如今,秦霄總算明白了一件事情:武則天派上官婉兒來的真正目的,是要秦霄極力掩飾“徐小月”這樣的一個人物的存在;至於爲什麼這樣做,真正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一定不要暴露李仙惠還活在世上的事情!
照上官婉兒的話一分析,和武則天派李重俊來江南這事看來,武則天的意圖相當明確:她不想讓江南的這件案子,引發朝庭動亂;不想讓李仙惠的事情,激發李、武二家的明爭暗鬥;不想讓這樣的一個小辮子,落到旁人的手中!
秦霄不動聲色的看着上官婉兒,見她的眼神裡也是富有深意。二人對視了一陣,心照不宣的同時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