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漁夫在岸邊輕點了一下竹篙,小漁船漸漸的蕩了開去。
徐小月衝着秦霄笑了笑:“別疑惑了秦大人。本來,我的確是想狠狠的衝你發一頓火的,甚至想過不惜一切後果的將你殺掉。但回頭一想,荀麗麗對某些事情的處理,或許是比我妥當。我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把你當作真正的合夥人,而不是用過後一腳踢掉了。你的確是個人才,像你這樣的人才,不爲我用,實在是太可惜了。”
秦霄無奈的笑:“謝鳳姐擡舉。秦霄要說的話,已經對荀麗麗說過了。相信鳳姐也知之甚詳,秦霄也不想再囉嗦一遍。”
徐小月笑,嘴角漾起了酒窩:“那是自然。荀麗麗能夠背底裡下陰招,將這條水中狡龍毒得又聾又啞了,還裝模作樣扮作好人的來憐憫收買,我卻不能將他醫好,讓他改投到我麾下麼?呵呵!十年了!十年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條狡龍是能夠說話,也能夠聽見聲音的。對麼,朱大通?開船吧!”
船尾的漁夫(朱大通)聞言應道:“是,大小姐!”
說罷甩開榜子,一點竹篙,漁船輕飄飄的朝前滑去。
秦霄心頭暗暗驚愕:看來,這兩個女人,老早就開始暗暗鬥法了嘛!自己現在這樣煽陰風點鬼火的鬧上一鬧,就好比是加上了一劑催化劑,哈哈,妙極妙極!鬥吧鬥吧,你們鬥得越狠,我就越開心了!
徐小月媚眼如絲,頗有深意的看着秦霄,笑道:“我知道秦大人思愛心切,於是比荀麗麗更早一天帶你去見李仙惠。怎麼樣,我這個元配夫人,胸懷還算大度吧,急匆匆的帶你去見另一個女人,還算對得你住了吧?”
秦霄呵呵的乾笑:“鳳姐真會說笑,就別拿秦某開涮取樂了。”
心中卻暗想:你會有這麼好心會要照顧我?你不過是擔心荀麗麗搶在你前頭,得到水樂冊罷了!於是你才提前一天帶我去見李仙惠。
漁船滑行極快,木納而沒有表情的朱大通,僅憑着一支竹篙,居然將船撐得飛快。漁船行了一段時間,居然拐進了一片水窪地,橫七豎八的許多支叉港道,旁邊盡是一人多高的蘆葦叢林立。
秦霄看在眼裡,心裡暗暗有些着急起來:怎麼現在,像是進了水泊梁山的蓼兒窪啊?這麼複雜的水路,旁邊又盡是蘆葦擋住視線,哪裡看起來都差不太多,如何記得住來回的去路?徐小月將李仙惠藏在這麼個鬼地方,還真是用心歹毒啊!
小漁船如同一條靈活矯健的水蛇,在蜿蜒曲折的水道里滑行了有個把時辰,早把秦霄轉得有些暈頭轉向了。
秦霄看出來了,朱大通這是明顯有意在繞圈子耍詭計,故意讓秦霄記不清這些複雜的水道。雖然秦霄在21世紀經歷過嚴格的特種兵訓練,對於識路記路的能力非常人所能比擬,可是現在,他也不禁心裡一陣苦笑起來。
首先,沒辦法沿途做出標記,自然更談不上什麼高級的衛星定位系統;就連想找個明顯的比對物都極難,旁邊盡是相差無幾的蘆葦水道。秦霄甚至懷疑,這些蘆葦水道,是徐小月特意請人佈置過的。水道全是一樣寬,剛好容過一條丈許寬的小船;蘆葦都栽得整整齊齊,簡直就是一片天然的屏障。
徐小月得意的嘻笑:“秦大人,你就別妄想在這片蘆葦窪地裡,記住路徑了。就連彭蠡湖最有經驗的漁夫,也不敢到這裡來下網,就是怕迷了路回不了家。不過當然,朱大通除外。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夠在這裡進出自如。連我也不可以。”
秦霄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大咧咧的道:“有鳳姐接我出入,我還費那個心思記路幹嘛,莫非是吃飽了撐的?除非鳳姐狠心,將秦霄扔在窪地裡不管了。”
徐小月咯咯的笑:“那可說不準!你這負心郎,就該把你棄了!”
秦霄呵呵的乾笑:“鳳姐又來嚇唬秦某!”
正在這時,船尾朱大通喊道:“大小姐,到了。”
徐小月笑:“下去見你的心肝寶貝兒吧,大情聖。她肯定是等得心焦了。”
秦霄看了徐小月幾眼:“鳳姐不下船麼?”
“愛侶重逢,我一個旁人杵在那裡,成何體統。去吧,我自在船上等你。”
秦霄心中生疑:居然這麼放心?
秦霄走上船頭,入眼所見,不由得微微吃了一驚:一個龐大巨碩的身影,站在岸邊,正面無表情的打量着自己。
鐵奴!
秦霄暗想道:我說怎麼這麼奇怪,這兩天沒見到鐵奴。原來是被派來看守李仙惠了!看來這個鐵奴,也是徐小月的忠實奴僕啊!這傢伙看似呆傻,說不定好多事情都是他告訴徐小月的。比如說,那天在被窩裡,和墨衣姐妹等人的密談。
徐小月泰然坐在船艙裡,悠悠說道:“秦大人,鐵奴天生有些癡傻,但是一雙耳朵卻是聽得極遠。你和公主殿下要辦什麼私密的事情,最好是將他支開哦!不然他可是會將你們的閨中密語也一併告之於我的,嘻嘻!”
“淫婦!”
秦霄暗暗怒罵,恨恨的嚥下了一口氣,下了船走到岸邊。鐵奴看都沒有看秦霄一眼,轉過身,機械的朝前走去。
秦霄打量了一陣眼前的處境,這裡不過是一塊方圓五六丈的旱地(百餘平方米)中央建了一棟小小的廟宇一般的建築,全是石頭徹成的。一張大鐵門,赫然醒目。整個旱地上,幾乎沒有什麼植被,光禿禿的盡是些沙礫石子。還好現在是清明時分,未到盛夏。否則這樣的一塊地方被烈日灸烤下來,估計能將人活活熱死。
秦霄跟着鐵奴走到了小石屋前,卻猛然聽到背後有人喊道:“秦大人,諸事繁忙,我就先告辭了。明日此時,我再來看大人。大人可以好好珍惜今日良宵哦!”
秦霄大怒,轉身一看,小漁船幾乎已經消失在了蘆葦港裡。
“混蛋!她這算是什麼意思?”
秦霄感覺一陣不妙:她究竟想要幹什麼?難道,水樂冊也不想要了麼?
正在這時,鐵奴已經推開了鐵門,一陣匝匝的響聲後,門內傳來一個嬌脆的聲音:“秦大人,是你來了麼?”
聽到這個聲音,秦霄忙忙走近石屋裡,這下心裡總算是有了一股安慰:——永泰郡主,李仙惠!
瞬間的驚喜過後,入眼所見,卻令秦霄好一陣怒火中燒——那個傾國傾城溫情婉約的永泰郡主,靜靜的坐在一張小石凳上,腰間,居然扣着一個近半尺寬的鐵環。鐵環之後,接着一串長長的鐵鏈,有嬰兒手臂粗細!鐵鏈的末端分爲三頭,牢牢的嵌套在幾尺厚的石壁裡。
李仙惠依舊是衣冠整齊楚楚動人,眉間的神色也是自然瀟灑,沒有絲毫的哀怨和悽婉。可是面容十分的憔悴,彷彿大病初癒一般。
秦霄看到李仙惠衝着自己淡雅的笑着,如同主人歡迎貴客的眼神一般,欣喜中透着歉意。
秦霄的心,狠狠的揪疼了一把!
這幫該千刀殺的賊人!居然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一個柔弱如水的女子!
秦霄走到李仙惠面前,緩緩蹲下身子平視着她,深沉說道:“你受苦了,仙兒!”
秦霄頭一次的感覺,自己的聲音,原來也會變得如此的枯澀和乏力,絲毫不能表達他此時的憤懣和哀傷。
李仙惠淡然的搖了搖頭,微笑:“無妨。秦大人左右周旋在那羣賊子中間,纔是真正的殫精竭慮疲累不堪。相比之下,仙兒在此清閒無事,卻比大人悠閒得多了。大人遠來辛苦,請坐吧。”
整間石室裡,居然就只有這一張石凳。李仙惠正欲起身站起來,卻又頹然的坐了下去,以手捂腰,儘管咬着嘴脣,還是痛得“嚶”了一聲。
秦霄怒眉一挑:“怎麼,這羣畜牲,還將你打傷了?”
李仙惠額角的冷汗一粒粒的往下流,卻是強打起笑意:“那倒沒有。只是這副鐵鏈,出奇的沉重。套在我身上三日三夜,腰便痠疼了。”
秦霄轉到李仙惠身後,看那鐵鏈的末端的一環鐵釦,牢牢穿在鐵腰環上,那具腰環卻又扣得極緊,鐵釦時時抵在腰間,不疼死人才怪!估計這一片的皮肉都要青紫了!
鐵腰環之後,一把若大的銅鎖,將四個環柱扣在一起,牢牢鎖起。估計這把銅鎖,都足足有四五斤重!
秦霄不禁怒火中燒,跑到石屋外,衝着站在屋外門邊發着癡呆的鐵奴怒喝道:“鐵奴,鑰匙拿來!”
鐵奴略略低了一下頭,眨了眨眼睛,作疑惑狀。
秦霄喝道:“郡主鐵腰環的鑰匙!”
鐵奴搖了搖頭,攤了一下手,然後指了指身上,那意思大概是:我沒有,不信你可以搜!
秦霄恨得牙癢癢,隨即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我真是急昏了頭了!以鳳姐的精細奸詐,怎麼可能將鑰匙交給鐵奴!
秦霄重新回到石屋裡,仔細打量了一陣屋裡的狀況,發現除了李仙惠坐的石凳,就只是旁邊一小塊地方,用石塊隔起,隱隱透一股臭味。秦霄不用想也知道,那就是唯一一塊隔出來,讓郡主方便的地方。除此之外,整個石屋內,再也別無他物。若不是旁邊一側的牆上有兩個氣孔,估計關上鐵門就能讓人活活悶死在這裡!
秦霄站在門口,拖了鐵奴一把:“去倒夜香!”
鐵奴木然的走進屋內,拿起放在隔間的木桶,走了出去,朝河邊走去。
秦霄走到李仙惠身邊蹲下身子,緊擰着眉頭,眼睛始終盯着她腰間的鐵環扣。
李仙惠靜靜的看着秦霄,緩緩伸出一隻玲瓏玉手,用她春蔥一般的手指,輕輕摸撫到了秦霄的額頭,將那一處皺起的眉頭抹平。
秦霄微微的呆了一呆,擡頭望向李仙惠。
李仙惠的眼睛裡,居然已經噙着淚水,輕咬着嘴脣,哽咽說道:“對不起,秦大人。都是因爲我這個沒用的人,給你帶來這麼多的麻煩,給大家帶來這麼多的困擾,還讓李家和社稷蒙塵……我早該自行了斷了的,活在這個世上,只能是禍水,給別人帶來災難……”
秦霄心裡好一陣悸蕩,酸酸的痛了起來,忍不住一把抓住李仙惠的手:“別亂說,仙兒。這些賊人,就算沒有你,也會想別的辦法去幹壞事。你是無辜的,你只是受害者,千萬不要胡思亂想。我說過了,不會讓你有事,也一定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李仙惠眼睛裡的淚水終於滾落下來,順着她鵝蛋一般蒼白的臉龐,滑落到嘴角,下頜,晶瑩剔透。
秦霄伸出一隻手,用大拇指替她輕輕抹去淚珠:“別哭!我們,我一定會成功的!”
李仙惠肯定的點了點頭,長長的睫毛一直在顫抖,兩行清淚如柱般傾泄而出:“我相信你!”
秦霄心裡又是好一陣刺痛,伸出兩隻大手,捂着她的臉,手大拇指替他抹去臉上的淚痕:“沒事的,我們一定能成功!我先想辦法,替你打開這副銅鎖鐵環。”
李仙惠原本慘白的臉龐,竟然漸漸的泛起一陣紅暈,透出嬌怯之色來。
秦霄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唐突了,輕輕鬆開手,尷尬的笑了笑。
李仙惠也笑,深吸了一口氣,止住了哽咽,淡淡的自嘲說道:“我真是沒用,動不動就哭,惹人心煩。我沒有想到,席兒纔是真正的鳳姐。之前我還對大人說,吳興國父女是可以信任的人,真是幼稚可笑之極!”
秦霄道:“賊人奸險,這些怨不得你。我不也是處處着了他們的道兒麼?對了,他們是怎麼將你弄到這裡來的?”
李仙惠皺了皺眉頭:“那日你離開我的閣樓後,席兒給我喝了一杯茶水,吃了一些宵夜,我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到了這裡,成了現在這般狀況。前幾天晚上,席兒單身來看來,我還以爲她和我一樣被擄了。後來她才主動告訴我,她纔是真正的鳳姐徐小月,還跟我說了一些,你和他們在一起的事情,我這才驚住了。我真的很恨我自己,一年多來,居然都沒有發現,她纔是真正的鳳姐。”
秦霄淡淡的笑了笑,安慰道:“徐小月處心積慮設好了圈套,豈是那麼容易識破的?這個女人不簡單呀,能夠組建起一個這麼龐大的組織,足以見得她的厲害。對了,你在這裡三天三夜,吃喝怎麼解決的?”
李仙惠臉上的淚痕依舊,可是一直卻掛着淡淡的笑意:“徐小月每天都會來看我一眼,然後給我一點吃的東西。昨天她來的時候,對我說,今天會將你領來見我,說什麼讓我們這一對苦命鴛鴦聚上一聚。真是好笑,莫非她還以爲,我們有私情麼?”
秦霄尷尬的摸着下巴,呵呵的乾笑了幾聲,告訴了李仙惠,自己是如何在荀麗麗和徐小月面前對她們說,自己對李仙惠愛慕如深這些事情。
李仙惠聽得咯咯的笑了起來:“你還真是能瓣!不過,不管你怎麼瓣,徐小月都會將你領來見我。她說過了,有我在這裡被囚着,你便不敢輕舉妄動。讓你來見我,就能更加對你產生約束。所以我剛纔說了,都是因爲我這個沒用的女人,纔給你帶來這麼多的麻煩……”
秦霄笑:“我說過了,不要再說這種喪氣話。”
心中卻隱隱感覺有些不妙:徐小月的目的,莫非是想連着將我也一起囚在這裡,她真的不想要水樂冊了?
秦霄緩緩的站起身來,陷入了沉思:假如我是徐小月,爲什麼要將秦霄也囚在這裡呢?這樣做,有什麼好處?莫非,她?……
李仙惠看着秦霄冥思苦想,不由得奇聲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
秦霄緩緩的搖了搖頭,低沉說道:“可能,事情有些不妙。徐小月從密探那裡,打聽到我喜歡你,於是纔將我領來見你。然後,我估計,她會以此作爲威脅,逼我交出水樂冊。簡單來說,她不給我們送吃喝用度來,或是以你的生死作爲要挾……沒想到,我爲了騙得荀麗麗一番信任的胡言亂語,居然也會壞事!”
李仙惠道:“應該不會吧!她不是還要我當她的傀儡麼?還有,她說了,你手上的水樂冊也對她十分重要,她還對我說,只要我勸你將那東西出來,就可以放了我。要是因此將你激怒,你不交給她,她豈不是雞飛蛋打得不償失?”
秦霄苦笑搖了搖頭:“你不瞭解徐小月。她實在是太精明瞭!不管我如何誆騙做戲,她都清楚的知道,我是絕對放不下你,不敢拿你的生命開玩笑的。你以爲,她真的不敢殺你麼?她的易容術,簡直就是真僞難辨。那日我到鄂州迎親,她扮成你的模樣,我險些被騙到。要是最後她沒了耐心將你殺死,再找個替身扮作是你……這也是極可能的。”
李仙惠長嘆一聲:“沒想到,我這個禍水女人,終究還是害得你一起被囚入這個牢籠裡了!”